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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2节

  可布松良是万万不会杀他的,鱼死网破没必要,一来不划算,杀了他,布松良也落不着好,申姜不是没脾气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认栽;二来——他一个小小囚犯哪来的排面,他不配啊。
  布松良是什么人,头顶有人,自认技术独一无二,无人望其项背,跟个没有明天的囚犯计较多失格调,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别人是官,他是囚犯,形势比人强,别人铁了心要坑他,他就是装晕,装病,别人也能把他掐醒过来,抬出去,不如过去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白汀站起来,似乎起猛了,力气不支,“哐”一声手撑在牢门上,门锁哗啦作响,十分吵人。
  “抱歉,”他朝邻居道了个歉,站直了,看来人,“走吧。”
  来人见他乖顺,没太为难,带着他往外走。路有点长,像是绕着什么主线走的,没走出诏狱大门,拐进一道小小偏门,来到另一个空间。
  是仵作房。
  叶白汀只去过法医室,没见过仵作房,但这里苍术皂角的味道很重,不管桌上摆饰,还是墙上挂的衣物工具,都与验尸这项工作有关。
  四周很安静,只有最里边的房间门关着,有声音,大约是谁在忙。
  “里面的人忙,你先在这里等会。”
  这人随手一推,把叶白汀推进一个房间,关了门。
  “哗啦啦——咔嗒——”
  是锁链绕过铜锁的声音,叶白汀不要太熟悉,这是在外头上了锁,他被关在这里头了?
  不见面不虐待,只是为了把他关起来?
  叶白汀靠在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起初外头很安静,慢慢的,有人来去,低声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指挥使……要送新犯人来……”
  “那边已经腾地方了……说是亲自审问……”
  “还不知人是死是活呢……有没有我们的活儿……”
  “要不要过去露个脸……”
  仇疑青要来?审犯人?
  叶白汀眼梢快速颤动,两息过后,面容舒展,唇角微勾,这样啊……那没事了。
  放松下来,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房间,这是一间停尸房,空间不小,有八个停尸台,但都空着,什么都没有……布松良是不是太小心眼?怕他随便验尸,就把所有尸体都移走了?
  房间很冷,冻得人手脚冰凉,叶白汀不是不怕冷,是这些日子过来,也习惯了,冷就冷点,反正死不了。
  可是他无聊啊,没事干不就会时不时觉得冷?他开始翻一边的东西,停尸台上没有尸体,柜边倒是有骨头,还一小堆,他随便瞥两眼就知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应该是刚送过来不久,还没整理。
  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是个工作狂,北镇抚司上上下下事都多了起来,案子多,仵作房接来的尸体也多,紧要的,新鲜的尸体都验不过来了,何况骨头?
  叶白汀看看白骨,再看看现成的停尸台,左右无事,就开始捡骨。
  这个是人的,拿到停尸台;这个是鸡的,放到一边;这个……看不出来,反正不是人的,同样放到一边。
  忙忙碌碌,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具细小骨头缺失,完整度不算太差的骸骨被他拼凑了出来。
  “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叶白汀站在停尸台前,观察这具骸骨。
  “骨盆高而狭窄,纵径大于横径,心脏形,耻骨弓角……切合中指与食指形成的角,大约70度,你是个男人。”
  “牙齿完整,锁骨,肩胛骨,颅底基底缝开始愈合……你已及冠,应该不到二十四岁?”
  “胫骨骨折,折断处……有血荫?”叶白汀眉心微蹙,“骨有齿痕,显已被野兽啃咬,可血荫明显,你在还活着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痛苦?”
  “骨头颜色发暗……发间有布料残留,这丝线……”
  似乎有点不对劲。
  ……
  牛大勇派出去送信的人终于找到了申姜,申姜从口供纸页中抬头,眼珠子都气红了:“操——肯定是姓布的孙子干的!搞老子的人,老子搞不死他!不问了,走!”
  他拿上口供纸,火急火燎的回北镇抚司。
  诏狱另一边,仇疑青在审新抓来的人犯,刑部左侍郎沈德佑。
  大刑已经上了一轮,从刑具到地面,血糊啦一大片,吓人的紧,沈德佑起初还挺硬气,憋住了没招,现在趴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动都动不了了。
  仇疑青转着鞭柄,眼睫微垂:“咱们沈大人风骨卓然,就上这点小菜招待,是瞧不起谁呢?再来一轮新鲜的。”
  “是!”
  锦衣卫齐声应喝,气势十足,沈德佑差点没直接过去,这轮还是小菜?那新鲜的……他抖了抖,认了怂:“我……招……我招……”
  仇疑青摆摆手,起身走到了沈德佑面前。
  沈德佑脸贴在地面,咬着牙说了个名字:“高良平……”
  仇疑青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后回头:“此人……似乎正关在诏狱?”
  别人没他这个记忆力,迅速调了花名册,发现诏狱果然有这个人!
  “去提。”
  “是!”
  一盏茶过去,提人的锦衣卫人没提过来,神情也小心翼翼,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仇疑青走出刑房:“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单膝跪地:“回指挥使,人,死了!”
  “死了?”仇疑青眼梢微眯,“倒是挺巧。”
  “已通知仵作房看尸,布松良在外等候,是否即刻去看?”
  “去,”仇疑青掀开衣袍,大步往前,“叫人过来,同本使一起。”
  布松良头前带路,垂眉束手,走得端端正正,又小心翼翼,上天助他,竟然这般顺利,不用特别布局……高良平是官身,关押地在更加阴暗潮湿的内里,走过去,自然要经过叶白汀的牢房。
  越走越近,布松良眼珠微转,手心慢慢渗出汗,这牢房阴暗,不注意怕是看不出来,他得小小提示一下——
  “指挥使大人……”
  “我说娇少爷,你今日分我的粥可少了。”
  “哪里少?你属猪的么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
  布松良瞳孔一缩!
  这,这后面答话的,明显就是叶白汀的声音!他不是被关在停尸房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牢里光线阴暗,影影绰绰,布松良看不到叶白汀的脸,只看到他靠在里面墙壁的影子……不,不行,他被坑了,不能被反打脸!无事生非,会被指使使问罪的!
  暗暗烛火下,仇疑青音色微霜:“嗯?”
  布松良额角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转圜:“地滑,指挥使小心些。”
  话说完就后悔了,不该这么说的!指挥使武功奇高,轻功更是一绝,他提醒路滑小心,岂非在嘲笑指挥使武功不济?平地都能摔跤的人,轻功能好到哪里去?
  下一瞬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一滑,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仇疑青越过他:“路都不会带,北镇抚司养你不如养条狗。”
  布松良摔的七荤八素,满脸通红,这个跤绝对不是他不小心,脚下的石子是谁故意扔过来的!要让他知道是谁在害他……要让他知道……他绝饶不了!
  申姜靠在远处牢柱,先是吓的汗湿了后背,再是捂住嘴控制自己别笑出声,一时水深一时火热,差点被折腾疯了,等二人走远,赶紧走到叶白汀的牢门前——
  人呢?果真不在?那刚刚的对话……
  他视线滑过右边邻居相子安,相子安眼皮耷拉着,手里扇子一摇一摇,好像没看到他;滑过右边秦艽,人直接靠在柱子上睡觉,眼睛睁都没睁开!
  见了鬼了……娇少爷明明不在,怎么会有声音?
  不敢前去触指挥使的霉头,他拎过自己手下查了查,很快找去停尸房,门口明晃晃的大锁奈何不了他,没钥匙,他还没武器么?两锤子下去,锁就被凿开了。
  “娇少爷——叶白汀——你在不在里……”
  门一开,迎面就是个停尸台,上面摆着一具白骨,头骨正好对着他,两个黑漆漆的眼眶,一个张开的大嘴,像是在对他笑。
  “我草——”
  一口气没顺过来,申姜差点左脚绊右脚,学布松良摔个狗吃屎:“祖宗,你又玩什么呢!”
  “可以,还不算晚,你没想象中那么废物。”
  叶白汀转过头来,眉目如画,风轻云淡:“你来的正好,我有重大发现。”
  第16章 打脸布松良
  申姜和停尸台上的骷髅大眼瞪小眼,什么叫来的正好,有重大发现?
  叶白汀扶着骷髅的头骨,转过一个角度:“你看——”
  申姜脚一软。
  这骷髅之所以那么吓人,就因为它不是纯白骨,身上还连着一些皮肉没被啃干净,头骨上当然也有残留毛发,看起来真的太瘆人,能不能别对着老子!
  等的时间久了,叶白汀有点不耐烦:“看到了?”
  申姜光是站着就费尽了力气,脑子很难转的过来:“什么?不就是……连着点头发么?老子不怕!”
  “你眼瞎了?”叶白汀皱眉,“谁问你怕不怕?”
  申姜:……
  叶白汀恨不得把头骨举到他面前:“这么明显的丝线,你看不到?”
  “看到了看到了!”申姜往后一蹿,祖宗,你好好站在那里,别过来!
  “然后呢?”
  “然后?”
  “就没点什么想法?”叶白汀眼梢眯起,控制着音量,“不觉得颜色和质地有些眼熟?”
  申姜不敢再躲,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抖着手指:“是……是烟松纱!”
  上一案里,死者梁维亲手研制,不怎么往外卖的布料,不易保存,很容易坏,但颜色和质地极为特殊,过了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这两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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