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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49节

  他看向仇疑青:“那个邓升……”
  仇疑青:“死了。”
  “死了?”
  “嗯,”仇疑青颌首,“侯府父子以为自己多重要,‘贵人’亲自派了心腹来往交接,其实这个邓升并不是什么心腹,只是一个普通办事的下人,侯府一出事,他就被灭了口,锦衣卫找到的只是尸体。”
  叶白汀直觉仇疑青的面色,似乎话中有话:“……但是?”
  仇疑青:“但此人的出现仍然很意外,锦衣卫此前并不知他的存在,追查其过往行踪,行事规律,我们发现他和另一个人交往颇深,且并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你应该有印象——孙建柏。”
  “是他?”叶白汀当然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拜托仇疑青查贺一鸣时,仇疑青查到的,有可能有问题的名字,“可你说,他一直就没动静?”
  仇疑青点头:“一直都很安静,出门次数都很少,和贺一鸣的来往非常隐秘,反倒和这个邓升更为熟悉——”
  这道题别说少爷了,申姜都会答:“难道贺一鸣,也是那什么鬼三皇子的人?”
  交情非浅的联系人,鬼鬼祟祟的来往方式,藏头露尾,神神秘秘,不是在搞事是什么!就算跟这次的科举没关系,也是个巨大的隐患,没准哪天就会生事!
  叶白汀更担心的是另一点:“科举舞弊……是否和这些人有关?”
  仇疑青摇了摇头:“还未确定。对方非常沉得住气,这个孙建柏基本一动不动,应该是等待上头指派,我手里的线不多,只能等待。”
  别人动了,他才好验证。别人不动,他抓来也没什么用,反而打草惊蛇,对方弃卒保车,没办法得到更多的东西。
  申姜想到另一个方向,更害怕了:“那要是……要是这回的科举舞弊案,真跟那个什么三皇子有关,他在暗中蓄养的势力绝对不小了!还有牢里那位青鸟——少爷还记得吧,这个瓦剌组织里的细作,寻过贺一鸣!现在这两边有没有接上头,有没有合作?”
  一个外族八王子,一个大昭民间遗孤三皇子,再加上‘天子非正统血脉,是长公主所生’的谣言,怎么看都知道水很深,有不是人的妖怪在搅风搅寸了!
  有没有勾结合作,仇疑青不知道,但对方势力明显根植多年,有备而来,他们必须得谨慎应对。
  “无论此次科考舞弊是否与这些人有关,他们是谁,现在何处,势力几何,我们都必须要揪出来,切不可放松!”
  “是!”
  “我已命人查调翻阅往年考生卷子,若所有人都要比对,我们人手有限,恐耗时长久,”仇疑青沉吟,“会来不及,目前重点仍需着落在案子上,看能否清查命案,窥得事件真相。”
  叶白汀懂,想要知道这个网架的多大,不仅每个考生的卷子要查,生平也要查,平时的功课如何,性格如何,下笔习惯如何,都知道了,才好做对比,还得有擅长解读这些,有把握做对比的人,的确工作量很大,如同大海捞针,反倒不如细查案情,从这里找线索来的快。
  “我们再梳理一下人物关系和时间线,”叶白汀看着小白板上两条共行的大考年份,“除了同年,同僚外,于联海和郁闻章是同乡,还是耿元忠的文吏,耿元忠和章佑是亲戚,对吧?”
  申姜点头:“这个案子里所有人来往都不算深,同年同僚,也未私下过多聚会,只公务或小宴遇到,会聊一聊,于联海和郁闻章也算不上来往太多,于联海忙文吏之事,郁闻章忙着读书,二人虽都在京城,还真大多是书信来往,耿元忠和章佑是亲戚,但也并不特别亲密,四时八节来往的都少。”
  至于时间线——
  “一个月前,郁闻章出事的这天,五楼的小聚,耿元忠到的最晚,中间按先后顺序,高峻,胡居安,章佑都出去过,贺一鸣没和任何人在一起,到寺庙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三个月前,黄康出事的这天,聚会的这几个人都在,包括贺一鸣,因与席时间过长,几乎每个人都出去过两三次,时间有些混淆,当事人都说记不清,但肯定都有嫌疑,于联海在这两次事件里,都以文吏身份随侍耿元忠,远处待命,并未与席。”
  叶白汀眼梢微垂:“死者郁闻章,在三个月前,并没有参加这个聚宴。”
  申姜摸着下巴:“他毕竟未中进士,身份不够,不过他应该也不喜欢这类场合?”
  “于联海……”叶白汀指尖滑过消息卷宗,“撒的谎很有意思,一个月前的百佛寺,他本人就在现场,锦衣卫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撒谎?”
  当真是如他解释的那般,不想自己卷进案子里?不想卷进去,不想有麻烦,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不是更好?为什么在京郊,遇到石州的时候提,到了北镇抚司大堂,别别扭扭,怂怂缩缩的,还是说了?
  郁闻章之死,他到底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直没有说。”
  “少爷放心,交给我!给他休息了一天也够了,看我稍后好好招待他!”
  “嗯,”叶白汀若有所思,“可以适当给他透露一些我们的查案进程,给他增添信心或威胁感。”
  “对啊……”
  申姜眼珠子一转:“行,我懂了!”
  叶白汀:“科举很可能存在舞弊,我们的案件相关人,每一个都与这件事有关,那本次命案动机,也很可能着落在这上面。”
  “有钱无才,想要争一次机会的作弊之人,有才无钱,想要交换利益,提供题卷之人,利益分割不均,或秘密泄露引起的内讧……”仇疑青修长指节滑过桌上调查卷宗,与案相关人的名字,“此次想要破案,需得行事巧妙。”
  叶白汀非常同意:“问供方向也要有针对性,怎么在别人高度警惕的情况下,查出命案真相,挖掘舞弊链条……得重新给这些人画个线了。”
  “贺一鸣,耿元忠,可能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前者奸狡,惯会装模作样,后者谨慎,我看卷宗上的查信息,此人很会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一定不会给答案,什么关键的都不问,也反而更警惕,问他们命案,逼得稍稍紧一些,应该会比问科考问题效果好。”
  聪明人想的都多,也一定不会配合,现在命案在查,坟都刨了,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很可能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何应对锦衣卫,什么东西一定不能说,什么东西可以适当抛出来喂给锦衣卫,好让自己不再被纠缠,什么东西……实在躲不了时,可以放个烟雾弹,别人心底必有计较。
  仇疑青颌首:“问话时,佐以他们撒不了谎的问题,以备对比。”
  叶白汀又圈出两个人:“高峻和胡安居,都是平日文采不丰,最后却考验极佳,平步青云之人,此二人很明显是既得利益者,可查他们背后家族,以及个人的资源来往,在大考前后,有没有付出过价值非常高的东西,如果有,这可能就是利益链来往的方式之一。”
  仇疑青:“死者郁闻章和黄康,前者两次大考都出了问题,去年忧心忡忡,乃至落榜,今年远离一切是非,仍然在大考之前出了事,都没来得及上场,他对科举舞弊事件是否知悉,又知道多少,配合了么?”
  这明显就不是配合的样子啊,申姜拳砸掌心,懂了:“他是不是不想干这个事,但又知道太多,被灭口了!就像于联海说的那样,他的生活圈子非常简单,只有贺一鸣出现过,每次时机都还很巧,都在大考之前……贺一鸣是不是就是那个操作舞弊的中间人!”
  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于联海说过的,他们为参加去年大考,前年秋过就上了京,冬天的时候认识了贺一鸣,当时贺一鸣态度极好,对郁闻章不吝赞美之词,后还私下下约数次,贺一鸣这明显已经是下了手,在慢慢套路别人!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随便和穷书生交朋友,必有所图谋,不然他怎么只理才华横溢,所有人看在眼里,佩服不已的郁闻章,对于联海看都不看一眼呢!”
  叶白汀指尖相搭,双眸熠熠生辉:“至于黄康……他恃才傲物,大考本该不成问题,考出来名次却不尽人意,惊落了一地眼球,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没脾气,之后派官肥差,顺风顺水——你觉得是为什么?”
  申姜心道这还用想:“他也是既得利益者!他就是给别人提供考题答案的人,那肥差就是谢礼!”
  叶白汀:“既然他知道了规则,参与了规则,本身也认可规则,那为什么三个月前,他会坠楼而亡呢?”
  对啊,为什么?都是一丘之貉,一起发财的人,为什么别人没事,他死了?真的是意外?
  申姜摸下巴:“难道……觉得自己拿的少了,不满意了?想要更多,别人没给?”
  叶白汀赞许:“看,方向这不是有了?”
  申姜眯眼:“我去查黄康死前金钱来往,看他有没有手头短,或者向谁借过钱!”
  叶白汀:“这次时间短,任务重,凶案要查,舞弊链条也需确认,问供过程必须迅速有效,别人说谎也没关系,说了什么全部记下来,我们回来自会交叉对比,排除错误答案!”
  仇疑青视线滑过申姜,指节叩在桌面:“叫下面人绷紧些,本案要求,十日之内必须结案,做不到,国本动摇,你我皆是罪人,做的到,本使和皇上皆有重赏!”
  “是!”申姜眼睛那只有一个亮,升官发财近在眼前,谁能憋的住不冲!
  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我们来分分任务吧。”
  仇疑青:“四年前相关,耿元忠和高峻,我来查问,正好他们是本次大考主副官,刚好顺便。”
  申姜举手:“那我来这些一年前的!于联海郁安居……嗯,顺便把今年主考官的亲戚章佑也问了!”
  叶白汀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你们可有谁……需要我?”
  “我这里需要跑的地方有点多,还大部分是基本走访排查,体力需要比脑子多,”申姜指了指仇疑青,“指挥使那边难度大,正好缺聪明人,少爷你去吧。”
  仇疑青颌首同意,微深视线看向叶白汀:“可。”
  叶白汀倒没什么意见,手指点着卷宗上人名:“还有一个贺一鸣……没人要?”
  这个人才最危险,这样关键的时候,三皇子那边很可能会动啊。
  仇疑青:“此次事件敏感,除却凶案,还会牵扯到科考舞弊,乃至‘三皇子’藏蓄之势,我派出去的人势必会引起他的警惕,不太方便。”
  那……怎样方便?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脸色,突然领会到了:“……我姐夫?”
  “嗯,”仇疑青颌首,“我同他一明一暗,配合的好,不管贺一鸣还是他身后的人,都跑不了。”
  叶白汀瞬间放心,原来可以这么安排……不知怎的,更有信心了!
  案子方向分析出来,任务也派完了,接下来就是紧张有序的推进,争取早日破案,申姜问了问少爷和指挥使,都没什么再补充的,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到班房把活儿派一派,眯一会儿出去办事,就不过来请示了,少爷,指挥使,属下告退。”
  目送申姜离开,叶白汀久久没说话 。
  仇疑青:“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白汀摇了摇头,“我还是感觉贺一鸣有些不大对劲,今天过来同我说的那些话……有些太刻意了。”
  仇疑青回想片刻,道:“你觉得……他并不是套你的话没套到反被套,恼羞成怒,放话威胁?”
  叶白汀修长指尖落在卷宗上贺一鸣的名字:“看起来像这个样子,但……我总感觉他不应该这么蠢,还是先查查看吧。”
  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贺一鸣说什么,他都不会信,贺一鸣自己应该也知道,还非要走这一趟,说这些话,故布迷阵……为什么?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贺一鸣与此次案件一定有关,背后势力也已露出水面。
  “别担心,我会抓住他。”仇疑青将杯中茶饮尽,站了起来,“趁天还没亮,我也去办点事。”
  叶白汀看了看外面天色,夜很深,正经人都睡了的点。
  仇疑青不太满意,伸手掐住叶白汀下巴,迫他转头,看向自己:“本使不好看了?”
  叶白汀顿住:“嗯?”
  这话题打哪儿来的?
  仇疑青微深眼眸细致描绘对方眉眼:“我记得你对我的脸很满意,时常偷看……为什么不看了?”
  想起过往一门心思研究领导性格,争取合作愉快,却总是不小心注意力走偏了,盯对方人看的画面,叶白汀微微沉默:“你怎么知道?”
  仇疑青低头看着他的唇,声音有些暗:“你的事,我都知道。”
  也许是夜色过于沉静,夜风过于温柔,明明正事在前,明明才多看了身边人一眼,他却有些克制不住。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仇疑青不再逗人,转了身,朝门口走去。
  叶白汀却拉住他衣领,踮起脚,吻在了他唇边。
  仇疑青一怔,大手掌住叶白汀的腰,担心他站不稳。
  小小的吻,浅尝辄止,并不深入,带着春风的温柔,像嫩嫩的猫爪子拍了下胸口,又软又磨人。
  仇疑青有点不想走了,亲了亲叶白汀发顶:“乖乖去睡,嗯?”
  叶白汀也不敢离仇疑青太近,怕勾出火来,额头抵在他胸膛,保持距离:“你一会儿……回来么?”
  仇疑青声音微哑:“想我?”
  叶白汀耳根有些红:“我不等你,但你若回来,记得到这里睡。”
  这男人的病还没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机制,如果在他身边能睡好一些,哪怕一两个时辰……
  “我不怕别人闲话的。”
  “我知道。”
  仇疑青扣着他的腰,气息微烫:“夜很深了,别再勾我……再勾我,我就走不了了。”
  叶白汀推开他:“走走走,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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