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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当然,在这样人来人往,又充满了历史文化气息的地方,也少不了一种人——算命先生。
  挂着诸如“一卦千金,铁口直断”的牌子,穿着麻衣道袍的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面前摆着一个小桌子,测字算命看风水,一样不缺。
  只是,稍微对玄门风水界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真正的高人,是不可能坐在街边算命。更何况,这广告也打得太离谱了,所谓术业有专攻,风水师向来专攻一向,哪有人测字算命风水等等都全部了解的?
  只不过这些算命先生,看起来还是很糊弄人的,就算是一些年轻中年人来坐这一行,也会特意打扮一下自己,中国的老规矩便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只要外表能够欺骗人,那么总会有一些肥羊捧着钱上来等着被宰。
  只是,今天潘家园,聚集最多算命先生的一条路,出现了一个让人格外意外的算命先生。
  来往的人都是兴致勃勃地观察打量对方,可惜不愿意停下来算一卦。
  只见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后面,坐着一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青布麻衣,乌发如云披散,面容惊艳秀美,气质悠远,如高山仰止,又神秘而深邃。并且,她的身周,好似围绕着一团团的迷雾,让她身在闹市,给人的感觉也是离得很远很远。
  只见她面前的一个木质小算命摊,别的没有,只有“观相,看缘”四个字。不说其他,倒是有几分噱头,引得好几个人跃跃欲试。
  虽然女的算命先生,还这么年轻,让他们都生不起相信的心来,但是一些年轻男子看到这样一个惊艳的美女,就算人家也许是个骗子,抱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也想要上去接触一下。
  只是旁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面面相觑,真的上前的人,等了老半天,结果一个都没有。
  可那女子也不着急,风淡云轻地坐着,巍然不动,任它清风流言,蜚语纷纷,心静如镜,无外物纷扰,更是生出几分缭缭仙气,好似身在云端,俯瞰世人喜怒。
  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拨开众人,走了过来。
  翩然落坐,中年男子脸上带笑,摸出一百元,放在算命摊的小桌上,悠悠道:“小姑娘,你说你好手好脚的,不是可以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何必呆在这种地方,伤了父母的心?”
  男子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类似于父亲般的慈爱光环,好似站在一个高点,微笑着点评着对方的行为。
  女子抬起眼皮,清清淡淡地开口:“本就身在其中,如何跳出物外?”
  中年男子一愣,有些无法理解她的话。
  女子轻轻一笑,道:“正如你,已然大祸临头,却仍不自知。”
  女子说话的语气本来是极为平静清淡的,又好似随意拂过的风,不带一丝刻意,可是对于男子来说,却是戳中了痛处,平淡的言语,也变得犀利刺耳起来。
  中年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危言耸听,呵,以为我会信?你们这些江湖骗子,不就是喜欢说这些话?接下来是不是要让我出钱化灾解难了?”
  这话一出,到底是有些破功了,儒雅风度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破裂,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
  女子却不生气,弯了弯唇,净白的脸上一片柔软:“话已至此,决定在你。”
  男子好似生了气似的,摸出钱包,掐了一沓一百元,估摸着有小两千的样子。
  “那你今天就好好跟我说道说道,我等着!”男子眯起眼睛,眼中带了几分凌厉。
  周围旁观的那些人却是有些跟不上这画风转变的节奏了,刚刚不还是苦口婆心劝人向上的正能量事件,这会儿怎么就算起命来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那些算命先生们,却是有些眼红了。
  想他们累死累活一天,了不起挣个几百块钱,都还要冒着被人殴打的危险,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那撞上一些恶人,就是吃不完的亏。可谁曾想,这么一个清清秀秀、水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坐,居然就有人捧着小两千上门?
  亏得他们为了装成老人的模样,又是化妆,又是伪装的,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年轻又漂亮的,果然颜狗横行的时代!
  这边不用说,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中年男子的脸上,时不时扫过他的头顶。
  眼中清晰的旁人无法看见的世界,已经向她讲述了一个人的一生。
  “你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七岁过继到养父名下,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你头上紫气隐现,所以走的是仕途,且有人提携,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二十五岁的时候,你的命中出现了贵人,一丝缠绵姻缘,她应该是你的妻子,她让你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她的话很轻,却随风刚好落在男人的耳中。
  中年男人一脸的愕然,没有想到对方随意一说,竟然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且他很确认,对方之前是绝对不认识他的!
  只见女子顿了顿,又道:“你应当是仕途有不顺之处,心中憋闷,出来散散的心吧。”
  其实这句话,不是观相出来的,而是直接观察出来的。这段时间,她走南闯北,孑然一身地面对过很多人和很多事,也是由此见识过各种不同的人,这点察言观色的小本事,她还是有的。
  这男人看起来风度儒雅,实则眉头紧锁,胸中烦闷。他嘴唇干裂,嘴角发红,一看便是急躁上火。再加上她看到的一些东西,她自然就完完全全地猜测出了这个男人出现的问题。
  可她悠悠一句,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年男人彻底信服了。
  其实他也是没辙了,尤其是现在这种境况——
  尽管知道自己可能要大祸临头了,却怎么也抓不着头绪,但是直觉向来很准的他又不会认为自己这次是出错了,便总觉得心神不宁,自然心情烦闷,这才出门走走。
  其实中年男子潜意识是有些相信这些算命风水的,不然也不会刻意走到这里来,想要寻求一丝可能的机缘,然后指明道路。
  现在,他果真遇到了幸运?
  至少现在,他是信了。
  中年男子脸上惊讶、震撼,最后归于急切:“请大师指点迷津!”
  他眼巴巴望着女子,可其他人傻眼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起来——难怪!原来是托!
  他们才不会相信这么年轻的算命先生,把自己的猜测强安在其上之后,就自以为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下子彻底抱着一种看笑话的想法,看着面前的一切。
  而人群之中,一个帅气的男子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只因为他那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以及细节处彰显出来的与众不同,比如领带夹,比如手表,看似低调,实则高调到一塌糊涂,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身价不菲,也不知道是傻,还是太傻。
  他这身模样,走在这潘家园,就像是恨不得挂了面“人傻钱多速来”旗帜在自己脑门上,摆明了告诉大家我就是肥羊,快点来宰我。
  更何况,做古董生意的,无论是街边的小贩,还是大气有档次的古玩店中的掌柜,都是眼力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贼精。
  要知道所有的古玩都是不标价的,就是为了有这样的时候,遇见这样的肥羊,往狠了里要钱!
  这一路上逛过来,帅气男子已经遇到好些个把他当冤大头宰的了,可以说,他问了的这么多家店铺中,十家有九家都瞅着他这幅大金主的模样死命报价呢。可他笑呵呵的,一路过来,什么都没买。
  别人都以为他是傻,不懂得财不露白,可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才会这样的嚣张自在,根本不会为了别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的品味。
  李少的家世很好,上有长兄又不用担心打拼,整天儿就是一个混迹浪荡的花花公子,唯一的爱好,就是这么一点了。
  而此时,李少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女子,用肩膀撞了撞他身边的那人:“喂,阿泽,你说那女的,到底是不是骗子啊?”
  郑启泽怔怔的发呆,被李少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傻啦?”
  郑启泽摇摇头,说道:“那位,高深莫测,不同寻常。”
  李少呵呵笑了:“你这是来打广告的吧?说吧,人家塞了多少钱给你,还是说,出卖了色相,你的老相好啊?”
  李少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也没有顾忌郑启泽的感受。
  郑启泽轻轻一笑,也没有生气。
  去年他的父亲从江州调到京城,对于他父亲那种典型的江州派来说,就是明升暗降,而他这个在江州还可以呼风唤雨的小太子,到了京城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了。
  比如说面对这位李少,他只能巴结,绝对不能惹恼,这会儿又怎么可能生气?
  至于那人,只因为他认识!
  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他便想起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沉淀在记忆中的,那些——
  她,是元晞!
  第118章缘
  “我曾经见过她为刘老看过风水,刘老很信她。”郑启泽慢慢叙述起当初自己的所见所闻来,说着说着,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时候他还心高气傲、嚣张跋扈,见了这么一位风水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的,巴巴凑上去,在元楼故意赖了很多天。可惜自从那次之后,便再也无缘见到她。
  再后来,元楼突然做起了普通的茶楼生意,又因为独特的装修环境和别具一格的风格韵味而备受江州上流社会欢迎,不少富商老板都喜欢在这里谈个生意喝个茶,据说那里的茶也是别有风味。
  从那以后,郑启泽就再也没有去过元楼。
  再然后,他的父亲受到了竞争对手的挤兑,不得不调到了京城来,从江州呼风唤雨的二把手,变成了京城一个闲散部门的官员,几乎处于半退隐状态,而他也再也不能过着以前那种肆无忌惮的生活,还不得不讨好李景逸这种二世祖来帮助父亲一臂之力。
  李景逸李少听言,看着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实则眼中凛光一闪:“刘老?江州的……刘浩德刘老?”
  其实这位多少和他爷爷能够扯上一点关系,最开始的时候,还做过他爷爷的下属,后来也成了一方大佬,在国内整个官场上,都是值得重视的一位大人物。
  李景逸以前见过刘浩德,只可惜他见过的人太多,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太深。犹记得是一个神情凌厉,不苟言笑的老人,实在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老人居然笃信风水是什么样儿的。
  至少风水什么的,他是不信的。
  而那边的女人,如果真的是刘老的座上宾,又为何会成为这路边摊上的算命先生,摆出一副明显招摇撞骗的样子?
  观相随缘?呵呵,这种最是模棱两可的话,就适合一些骗子放在嘴上叨叨了!
  李景逸心里很是不相信,但嘴上还是调笑道:“既然是那位刘老的座上宾,那待会儿我也上去算算好了,正好最近我流年不利,要算算命,冲冲喜气!”
  郑启泽无意识地张大嘴巴,实在是无法想通李景逸的这幅说辞——算命冲喜气?
  可他在看了看李景逸的脸色之后,随即明白了。
  这李少哪里是想要算命呢,不过是听了他的话,觉得心里不以为然,偏偏要上前去看个究竟罢了。
  郑启泽甚是了解这位李少的脾性,说白了就是争强好胜,前些天已经干出一份儿用自己的兰博基尼去撞人家的保时捷的事儿,起因不过是因为他在开着一辆辉腾的时候,与那保时捷车主抢了停车位,那保时捷车主便随口轻蔑地说了一句“破大众”。他转身把车丢那儿,便开了一辆兰博基尼来,把那辆价格不过他兰博基尼的五分之一的保时捷卡宴撞得哭爹喊娘,副驾驶座上的小野模哭得眼妆都花成熊猫了。
  而这种事情,不过只是李景逸辉煌“作死”生涯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小尘埃,至于其他的那些事情,已经嚣张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可惜人家老妈本就是大集团的股东,资产过亿,花这点儿小钱给儿子玩玩儿再寻常不过,别人想要从李景逸这里钻个空子都没法儿,李家早做得滴水不漏呢!
  郑启泽心中了然,却也没说透,只是笑了笑,静静地看着那边的元晞。
  这一年来的变故,给他带来最大,也是最好的变化,便是如此了。
  褪去了浮躁和喧嚣,变得沉静了。
  当心性沉静下来的时候,他也能够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
  元晞面对中年男子的态度转变,却完全不为所动,仍旧风淡云轻的模样,眸光清冷如月,好似有冷霜覆盖,孤傲地在她身周划出一个万法不沾的空圈地带。
  她只是说道:“我之说一句——断了不该有的,送走不该呆在身边的人。”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换个人大概只会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模糊了,在不同人的耳中,听着便是不同的意思。
  不正是应和了那些江湖骗子的行骗手法?
  李景逸轻嗤了一声,继续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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