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

  又过了一会儿褚浔阳闷在他胸前轻轻的开口道:“等这一趟从楚州回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延陵君闻言,唇角缓缓的弯起,这才抬起赋闲在侧的左右,手指穿插入发抱了抱她,语气平缓的吐出一个字,“好!”
  不在乎多等于一刻,但凡是她愿意敞开心扉和他分享的秘密都能叫他心情愉悦,最起码这说明她开始信任他,并且主动的接受她的靠近了。
  “方才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你也先别回东宫了,我让桔红她们先送你去我那里,我得去见一见苏逸,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由她靠了一阵,延陵君才又正色开口道。
  褚浔阳想了想,就点头,“也好!”
  她自延陵君面前退开一步,突然响起了什么,就追着苏逸二人消失的方向看过去,不无忧虑道:“陛下的性情你是知道的,轻易他当是不会放过那女人的,而且苏逸他自己如今也都处在风尖浪口上,得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皇帝是容不得任何的背叛的,所以就算苏逸的事还有的回旋,可是到了适容这里——
  她都是必死无疑的。
  “我想想办法吧!”延陵君道,递给她一个心安的眼神,然后就移开视线,打了个响指。
  等在稍远处的桔红和浅绿赶忙过来,“主子,郡主!”
  “今晚出不了城了,你们带郡主回我那里休息吧,晚点儿等我回去了再说别的。”延陵君道,抬手就要雨伞递给褚浔阳。
  “你拿着吧!”褚浔阳推开他的手,两步走到桔红的手下,然后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去看看就好,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让苏逸自己拿主意解决吧!”
  苏逸对适容的态度很不一般,这就已经暴露了一种讯号出来。
  “嗯!”延陵君点点头,一直目送他们主仆三人离开,方才转身朝远处的大街上走去。
  *
  适容和苏逸一前一后的走在雨幕里,泼洒下来的夜雨将两人的衣物打湿,紧紧的黏在皮肤上,适容倒是还好,而苏逸身上本来就有伤口未愈,这会儿再被雨水一泡就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受。
  前面那女人脚下的步子一直稳健,但却像是一缕游魂一般,从背影上看去狼狈又无助。
  他不敢离的她太近,也不敢贸然去劝她些什么,可心里就是莫名的紧张,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眼前的视线也被雨幕阻隔,越发朦胧了起来。
  那女人一路走过长街,也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见着前面她将要拐过街角的时候,苏逸心里一急,赶忙加快了步子。
  然则还不等他提力迎上去,迎面已经有数道披着蓑衣手持利刃的影子齐齐压了过来。
  天空中适逢一道雷电闪现,将他们手中雪亮刀锋晃的刺的人眼睛生疼。
  若在以往,根本容不得这些人逼紧,适容也就会发现的,可是今天她刚刚受了挫败打击,完全无心他顾。
  眼见着奔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凌空劈了下来。
  苏逸目赤欲裂的大喝一声,“小心!”
  适容闻言,下意识的一扭头,也是被那凌空而起的一朵剑花刺花了眼,可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她右手中的弯刀已经出鞘。
  铿的一声,火花四溅。
  那人的致命一击虽然被暂时挡下,后面却又已经有人奔到了,又是一剑斜刺而来。
  以适容的身手,这个时候,她若是想要抽身而退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是明亮的刀锋在眼前一闪,忽而想到之前那人赶她出门时候的冷厉决绝,她的心口一痛,便是忽而失了力气,唇角牵起一个微苦的弧度,下一刻便是骤然抬手,直接以肉掌抓握住前一个黑衣人抵在她弯刀上的长剑。
  鲜血混着雨水瞬间从她指缝间冲刷而下。
  那人也是没有想到她会用了这样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御敌,便是一时微愣,完全忘了反应。
  而同时适容却是手掌一收又一吐,将右手里面刚刚重获自由的弯刀送了出去。
  弯刀脱手,溅起的雨水也似乎跟着带了锋芒,在空中翻卷回旋一扫,便是精准无比的切入后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血光飞溅!
  那人本来正以雷霆我玩钧之势扑过来的身子顿时一僵,在原地晃了一晃,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倒在了身后的泥水里。
  前一个人这才回过神来,眼中戾气暴涨,手上就要发力。
  适容却仿佛是已经没了再斗下去的心,突然就视死如归的闭了眼。
  那人却不管她此时是个什么心境,举剑就刺。
  千钧一发之际正赶上苏逸扑到,他先是一撞适容的手腕,迫她松了握着黑衣人剑锋的那只手,然后手臂往她腰际一揽,也没心思和任何人纠缠,直接懈了她扭头就走。
  他的出现本就有些突兀,再加上雨势正大,几个黑衣人随后追出去一段,前面却是雨幕重叠,早就没了两人的踪影。
  苏逸携了适容,连着翻了几道院墙,斜穿了好几条巷子之后才缓了下来,确定追并没有跟过来,方才将他往一处门檐下一放,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洒在她手上的伤口上,又从自己里衣的衣摆上扯了一块布条下来,拧干水飞快的给她裹住。
  做着一切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女人的脸。
  适容无力的靠在身后的门板上,看着他的动作,冷然的一勾唇角道:“何必这么麻烦?”
  苏逸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才道:“还好没有伤到脉络。”
  说完就又四下里扫视一圈,拧眉道:“这雨看来一时半刻停不了,先找地方避一避吧!”
  言罢就不由分说又拽了女人的手腕闪身进了雨幕当中。
  适容倒是没有过分抗拒,只是亦步亦趋由他拽着,又绕过了两道巷子,最后在一处大门紧闭的大宅前面苏逸才止了步子。
  适容抬头看了眼,那门匾已经被取了下来,她却是知道,这里正是之前长顺王府苏家在京城里的府宅。
  “苏逸死后这里被皇上收回了,这会儿还没有新主子搬进来,宅子是空着的。”苏逸道,因为大门上贴了封条,他便直接带着她翻了墙。
  苏家的这座宅子很大,并且空旷有一段时间,雨夜里没人丝毫的生气,看上去很有几分瘆人。
  两人过了正厅,在后院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找了个不起眼的房间,应该是一处下人房,里头的摆设简单,一目了然。
  “你等我一会儿。”苏逸进门之后就又转了出去。
  适容站在门口却是一动未动,雨水掩着贴在脸上的发丝不住的往下滚落,合着衣服上的水,很快的就在脚下凝聚了一汪。
  苏逸去了不久回来,手里提了个包袱,见她还站在门口发呆就顺势一把将她拽了进去,然后手脚利落的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几件衣物塞到她手里,“我先出去,你先把湿衣服换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首肯就快步走了出去。
  适容手里抓着干软的衣料,犹豫了一会儿才脱了之前的袍子,把一件半旧的丫鬟服穿在了身上。
  这边她刚刚整理好,外面就又传来脚步声,苏逸在外面敲了敲门,“好了吗?”
  “嗯!”
  听到里的人答应了,苏逸方才推门进来。
  彼时他自己也随便找了件干燥的袍子换上了,只是两个人的头发都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怎么看都显得狼狈。
  他看了女人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都看她穿男装成了习惯,这会儿却是怎么都觉得别扭。
  “咳——”片刻之后苏逸方才咳嗽了一声掉开视线。
  他大概是去了趟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砂锅,并两只碗,一边直接拔剑把屋子里的一张方桌劈成散柴一边道:“这宅子之前被官府查抄过一遍,没什么东西了,我在附近留了记号,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天亮之前接应的人应该可以找过来。”
  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动作利落的取了火折子生火,然后把砂锅架在了火上烧开水。
  适容一直站在旁边岿然不动的看着他的动作,目光时而迷离时而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逸架好了火堆,又四下里环视一圈,就走过去,拆了里面床上木板搬过来,又将床帐整个儿拽下来铺好,这才抬头招呼她,“过来烤烤火吧,别染了风寒。”
  适容没动,只是双眼出神的盯着那火堆发呆。
  苏逸等了片刻,终于无奈,走过去要牵她的手,这一次却是被她避开,自己走过去在那床板上坐了。
  苏逸无奈的摇了下头,坐在了她斜对面。
  适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游离的盯着眼前闪烁不止的火苗,若有所思的沉默不止。
  苏逸间或抬头看她一眼,眉峰敛起的程度就越发的深刻几分,却也没说什么。
  火堆架起来,熊熊火光之下屋子里也暖和了不少,不多时那砂锅里烧着的水就开了。
  苏逸取过碗,倒了水,见到对面的适容还在发呆,就只能起身过去把半碗水递给她,叹息一声道:“喝点热水去去寒吧。”
  适容收回目光看了眼他手里犹且冒着热气的瓷碗,抿着唇角却是没动。
  苏逸的眉心隐约一跳,隐隐的叹了口气,只能拉过她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把碗塞到她手里。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记起她另一只手上的伤,就又取了金疮药,撕了布条下来给她重新上药包扎。
  适容一直沉默的看着,眼神凝固而无一丝的波动。
  苏逸一直替她打理好伤口,又将她的袖子都一并整理整齐,迟疑之下还是正色看向她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这个样子,很显然是已经被皇帝视为叛徒,若在今夜之前还有缓和的余地的话,那么现在——
  失踪了那么一大批的暗卫,方才又是他出手带了她出来,皇帝那里是一定不会再允许她回头了。
  适容闻言,一直封冻着的眼神之间这才缓慢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抿了抿唇,忽而便是有些懊恼的质问出声,“为什么要救我?”
  苏逸皱着眉头看着她眼中变化莫测的情绪。
  如果只是皇帝的逼迫,这女人当是不至于如此的。
  这一个晚上这个女人的种种举动都太反常,他多少是能猜测出一些内幕的,这会儿横竖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索性也就吐出一口气,斟酌着开口道:“你之前做了那么多事的事,都是因为那个人吧?”
  适容闻言,忽而便是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说话,苏逸心中却是了然,一边拨弄着眼前火堆,一边道:“是现在你被皇帝怀疑,所以就不能留在他的阵营里了?”
  可以被利用,却不甘于被舍弃,这个女人——
  这到底持有的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苏逸想来,没来由的突然就是觉得心里隐隐发闷。
  他定了定神,再次抬头看向斜对面的女人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浔阳郡主做了那么多?褚浔阳她——”
  “这不关你的事!”他的话音未落,却是被适容冷声打算。
  她骤然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可是即将破胸而出的愤怒却在对上对方深刻而审视的眸光时骤然堵在了胸口。
  下一刻,她已经再度扭头别开了事先。
  苏逸看着她留给自己的侧影,心里玩味着,不禁便是略带几分自嘲的笑了笑,道:“他对你很重要?离开他,不用再替他杀人了也这般难受吗?”
  他一早就猜到了,这个女人绝对是另有其主,真正效忠的并不是皇帝,直到了这一晚才终于得意证实。
  她为了那个人筹谋一切,涉及杀人,甚至于不惜冒险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再的出手,这分明就是拿了性命再拼。
  可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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