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天的邂逅─孙宇扬(１)

  早晨的微风带着透骨的凉意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搔动着，我缩了缩脖子紧摧着机车油门让狂风用力拍打着我的脸颊，引擎声才开始高速运转前方便亮起了红灯。
  停在右前方的机车上是对双载的情侣，女生帮男生整了整围巾，然后把双手放进男生的外套口袋里并把脸紧贴着对方的背。我瞇了下眼睛，突然觉得今早的晨曦有点刺眼而脖子上的寒意也格外刺骨。
  绿灯亮起时，我看了一眼仪表板上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分，离早八的课还有四十分鐘，我掐指算了下似乎还足够我顺路去吃个早餐，不过我必须谨慎地掌握好时间以免上课迟到。
  因为今天早八的课是商用英文，这门课的教授是个严肃的仇男中年女性，会这么形容是因为她常绷着脸批判父权主义思想及性别歧视的陋习，这让我常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听英文课还是某种激进的两性演讲。而这门课最大的禁忌就是迟到，每凡有人迟到均会被她当眾晓以大义，用让人无地自容的口吻深刻告戒守时的重要，我猜想她对男人和迟到有这么深的怨念，可能是因为以前约会时常被放鸽子吧。
  我一如既往地把机车骑到巷内的连锁早餐店门口，在停好车走过柜檯时我和老闆打了个招呼并对他说老样子，他则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的老样子就是一份起司火腿蛋饼加一杯咖啡牛奶，我想我算是个很专情的人，因为几乎一年四季我早餐都吃一样的东西。
  我在座位上拿出手机滑动了几下，对面的椅子霎时被拉开，罗晓佩笑咪咪地坐了下来，她是小我一届在西洋棋社团认识的学妹。
  她拨了一下俏丽的短发，身上的迷你短裙让白皙的大腿一览无遗。
  「早安唷，学长，这么巧。」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我发现你很常来这里吃早餐，而且好像都点一样的东西耶。」
  「嗨，早啊，没错，我就是一个对起司火腿蛋饼这么情有独钟的男人。倒是最近很常在这里遇到你，你也喜欢上这间早餐店了吗？」
  「这间店的环境和餐点的口味都很不错，尤其是蓝莓松饼，酸酸甜甜外酥内软，吃完后会有种恋爱的滋味喔。」她的脸颊上泛出浅浅的梨涡。
  「恋爱的滋味？」我搔了搔眉心，「听你这样形容我会觉得那滋味有点苦涩。」
  「怎么，学长你常失恋吗？」
  我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失恋是什么时候，只是在我的印象中，一段恋情从开始到结束，苦涩的部分往往多过甜蜜的部分，也因为这样我对浪漫的恋曲并没有太多的嚮往。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心中的一种刻板印象。」
  「这样喔， 还是学长正苦苦单恋着谁呢？」
  我摆动着食指，「我不认同单恋这种作法，我认为做人就是要乾脆点，要嘛，勇往直前，要嘛，转身离开。」
  「噢，还真看不出来学长原来是这么直率性格的人，真令人羡慕，不像我对事情往往踌躇不前，而且还有选择困难症。」罗晓佩直盯着菜单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可以推荐我一下吃什么比较好吗？」
  「你刚不是说蓝莓松饼很好吃吗？就点那个不就好了。」
  「不行，这有违我品嚐美食的原则，世上许多食物都有它美味的地方等着我们去探索，如果老是吃相同东西就容易忽略其它食物的美好，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故步自封。」
  这时我点的起司火腿蛋饼刚好端上桌，我拿起筷子双手合十，「我为我的墨守成规、不思进取感到抱歉。」
  「欸，学长，我可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喜欢尝鲜只是我个人喜好，再说你的起司火腿蛋饼看起来真的很好吃耶，介意分我吃一块吗？」
  我把盘子挪到她跟前，「请随意。」
  罗晓佩拿起筷子把一块蛋饼放入嘴里，随后捂着嘴露出有点浮夸的表情说：「真的满好吃的耶，蛋饼的熟度煎得恰到好处，起司的味道又特别浓郁，吃起来有种……」
  「恋爱般的滋味？」
  「唉呀，如果总是这么形容，好像我是一个词汇匱乏且老是在恋爱的花痴，不过它确实有种幸福的味道喔。」罗晓佩双手交握露出个陶醉的表情，「今天就决定吃这个好了。」
  我细细咀嚼口中的蛋饼，虽然吃不出所谓幸福的味道，不过今天蛋饼的味道的确特别美味。
  罗晓佩走向柜台点完餐后再回到我对面的座位，「学长离开西洋棋社后，没想再加入其它社团吗？」
  「应该不会了吧，毕竟都大四了，要多留点时间为将来做打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几乎每天都在虚度光阴。
  「还真可惜。」
  我偏着头，「嗯？」
  「噢，没什么，只是觉得学长对下棋和许多方面都很有天分，没再继续参加社团有点可惜。」
  「会吗？我倒觉得我很庸俗。」
  罗晓佩打量了我一下，「才不会呢，我就觉得学长很特别，尤其每天都吃一样的早餐、喝相同的饮料和喜欢穿顏色很不搭的鞋子。」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彩色球鞋，「你的特别应该指的是特别怪异吧。」
  这时外头传来了轰隆隆的打雷声，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已经七点四十六分，我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饮料，夹起最后两块蛋饼就往嘴里塞。
  「晓佩，我要先走了，改天再聊，外头好像变天了，如果下雨的话到学校会花上更多的时间，那么我早八的课可能会迟到。」
  「天雨路滑，你小心慢走。」罗晓佩微笑地挥了挥手。
  我跨上机车骑了一小段路后天空便缓缓飘起细雨，由于我实在不想停下车来穿雨衣，所以只能越骑越快。就在骑到学校附近时我抬头一望，前方不远处亮起了黄灯，为了节省时间我选择摧下油门，这时不巧地上出现了一个窟窿，让我整个人弹了起来，不过好在窟窿没有很深，我才没有因此摔车。
  就在我刚觉得庆幸的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倏忽从我前方窜了出来，我两手同时按紧了剎车，后车轮因此失控打滑，在车身快倒地时我的右脚用力地撑向地面，才让我免于在地上打滚的窘境。
  我定睛一看前方刚晃过的白色身影是位有着澄澈眼瞳和秀丽唇瓣的女孩，她乌黑如瀑的长发随风飘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的关係，她一脸茫然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书本散落一地。
  我立好车走过去帮她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那是几本心灵励志的书籍，在我走到她身旁时她还是眼神呆滞地凝望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着她神情萎靡的模样，我打消了对她宣导道路安全的想法，而是用我觉得还算亲切的口吻说：「小姐，你还好吧？」
  这时绵绵细雨不断从天空降下，因为她没有撑伞所以头发、脸庞和衣服都有些濡湿，而她的人就像石像般继续呆望着远方。
  「小姐，你有听到吗？」我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
  就在我怀疑她是否为聋哑人士时，她突然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真的很对不起。」然后便站起来接过我手上的书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只剩下我还杵在原地，我的脑海中还停留着她抬起头那瞬间的倩影，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因为她长得清秀娟丽，而是我总觉得我好像很久以前曾经认识她，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让我心情盪入谷底的美妙音乐，那音乐便是我早八上课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