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他正说着,姐姐和妈妈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还伴随着一阵阵不知从何冒出的凉气。
那鸡毛掸子特结实,揍在他身上还真挺疼,疼得他直接坐起来醒了。醒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从沙发上掉了下来,躺在冰凉的地上冻得有点发抖。他揉了揉摔得有点疼的尾骨,望了眼窗外的漆黑一片寥寥星光。拍了拍手又爬到柔软温暖的沙发上,回想着梦里顾涛的痛揍,心说这件事暂时别让队里人知道,他爹也不用知道,这么刺激的事,以后再告诉他吧。
当下还是好好睡觉,也许一觉醒来发现这是个梦呢,也许一觉醒来生活又平静如初,什么暧昧尴尬都烟消云散。
王坤是被早上的阳光照醒的。他翻了个身,本想继续睡觉,却突然意识到有光照进来,是窗帘被拉开了。
他微微睁开眼,果然看见一个上了年纪又眼生的警察坐在他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翻了个身,胳膊挡住双眼,遮掉破窗而入的阳光,皱了皱眉。也许居高临下这个词用得不对,对方可能只是单纯地视线高于他。从昨天开始,他就被这些便衣警察日夜不停地盯着在,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的机会。这一点让他挺困扰,如果警方依然找不到证据,他们没有理由逮捕自己,但跟在左右也挺恶心自己。
本来就活不久了,还要困在医院里。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这些事大多都是和林想容一起,一起看山海,一起渡江河,坦然地接受生命倒计时。
现在什么情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坤微微侧身,看到顾云风后还是恢复到原来姿势继续装睡,闭着眼一言不发,就当什么都听不见。
他完全不打算配合治疗,连化疗的兴趣都没有,基本处于等死状态。秦维摊手无奈地说。
我也没办法,能力有限,只能帮你看着人,做不了心理辅导。
顾云风赶紧摆手说哪里需要您的心理辅导,别把好好的人辅导出毛病就谢天谢地了。说完他也坐在一旁,和秦维一起盯着背对两人的王坤。
窗帘被全部拉开,阳光照进来,整个病房瞬间光芒万丈。而王坤面对着光源一动不动,大家心里都很明白,知道他在装睡。
装什么装呢,躲得过初一躲不掉十五,只要有罪,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追他回来接受正义审判。
王坤这样不配合搞得顾云风很有点尴尬,他和秦维在背后大眼瞪小眼,叫了几声王医生也没反应。他推开椅子,利落地站起来,往前走几步打算稍稍野蛮点让对方装不下去,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应西子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跟秦维指了指外面,就赶紧离开病房,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接了电话。
大小姐,什么事?他诧异地打了个招呼,对方立马劈里啪啦甩来一大堆问题。
带身份证没?
带了
医保卡呢?
好像没他摸出钱包,瞅了瞅里面,意外发现医保卡正躺在内侧一个夹层里。
啊,我带了。
现金有吗?
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对方一个心终于落地的长叹,应西子毫不客气地对他说:顾队,带着你的身份证医保卡现金还有你本人,马上到住院部旁边的体检中心来。
我知道你在住院部。她补了一句,尾音向上一股得意的味道。
你要干嘛?顾云风揉了揉眼睛,走出住院部时顺便在便利店买了瓶无糖雪碧,听着电话那边的女孩语气颇有不满地说:乘月今天体检,你过来陪他。
这样啊。他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过了一阵子越想越奇怪,许乘月体检让他去干什么?难道应西子知道什么了?
走到体检中心大门时又意识到:许乘月今天体检?他怎么没告诉自己?
第57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顾云风已经上班去了。许乘月拿着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眼, 九点二十, 八点的闹钟莫名其妙没有响。
手机开机, 他才发现应西子给自己打了十来个电话, 上周约了今天体检, 他不仅忘记这事还睡过了。
洗漱换好衣服后匆匆出了门,往医院去的路上他有点恍惚,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一直打瞌睡。昨天很晚才睡着,躺床上翻来覆去,最后也只能拉开窗帘对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
他很久没失眠过了,满脑袋都是顾云风的脸和声音。
许乘月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床上,一直在回想他们刚刚那亲密接触的时刻。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从未体验也没想象过,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他的心脏, 没有痛没有压迫, 只有血液拼命地迸发, 刺激到身体每个毛孔。
他这段时间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因为去年那件意外被生生割裂成了两个时期。意外前的记忆通通混淆不清,他好像什么都记得,但又全都记得不清不楚。
意外后的记忆倒是清晰无比, 又总像是缺了什么。
看着天上那缺一口的月亮,没有星光只有灯光, 坐了一会儿又继续躺在床上,缺什么呢?
他在车上一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瑞和医院时要不是司机敲了敲隔离窗, 大概会一直恍惚下去,开到外省都注意不到。
到达体检中心的前台时看了眼手表,他已经迟到了。应西子已经等了很久,盯着大理石地砖上反射出的倒影。
前台美女笑容甜美地问他要证件时,许乘月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出来的时候太匆忙,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身份证医保卡社保卡,连钱包都没顾得上。
没有预约吗?他问应西子,对方一脸尴尬地拍了下前台的桌子,嘴上说着这几天太忙忘记预约了。可预约了也要身份证件啊,光凭预约短信没用。
那就好办了许乘月走到前厅的休息室里,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想干嘛?
用别人的啊。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通讯录里找到顾云风的电话,刚准备拨通又起前一天发生的各种事又犹豫了。
明明很想见到他,但还是收起手机,恳求的眼神望着一脸懵的女孩:西子,你给顾队打个电话吧,他就在旁边住院部。
警察能管这种事?她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难道能现场帮你开个身份证明?不符合程序啊!
我用他的证件。许乘月接着说:反正都是男的,做的检查也差不多,有体检报告就行,谁在意上面的名字。
应西子坐在布沙发上,抓着她新买的mini机车包,手指扣着上面昂贵的柳钉,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整个个流程,发现还真没什么大问题。
那我给他打了?
打吧,打完我好吃早饭。因为饥饿他已经有点头晕了,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再过一会儿估计体检中心都不提供早饭了,他就只能挨饿到中午。
你自己怎么不打?
他撩起袖子,露出精瘦的胳膊,已经做好抽血准备。
你是医生,他听你的。
好像也挺有道理
其实这事放之前也挺容易,把她爹叫出来就行。不过今天她爹应邗消失了,可能又在做什么复杂的联合手术,需要熬个十几小时,只能暂且选用这个方案了。
应西子拿着顾云风的一堆证件站在两人中间。
她瞅了眼证件上的照片,感叹身份证能拍成这样,底子相当不错啊。然后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许乘月,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再转身看站一旁的顾云风,他表情也挺僵硬的。
在应西子思索着两人是不是吵架了的时候,顾云风终于拘谨地开了口:要用我的身份证去给许教授体检么?
啊对,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聪明。她愣了一下,指着前台美女和她旁边的窗口说:顾队,你先去前台登记,然后再去旁边窗口缴个费,把体检单领过来,就没你事了。
他照做了,然后看着应西子把身份证和体检单塞到许乘月手里,得意地拍了拍许教授的肩膀:拿着吧,这会儿你就是顾云风了。
他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看着眼神略带慌乱的许乘月在护士的指引下往抽血室走去。他刚刚很想跟许乘月说几句话,但有别人在这拘谨的不得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有的啊。应西子从她的小包里找出一支口红,踩着红色的细高跟,站在一个反光柱子前涂着口红。
刚刚前台留的你的号码吧?
顾云风点头。问他电话的时候也没多想,就报了自己的。他看许乘月脸色不太好,估计是低血糖,所以也不想耽误他体检,赶紧该干嘛干嘛。
那体检报告的通知信息也会到你那,你到时候记得给他。
哦好。他嗯了好几下准备拿好自己的东西再去住院部盯着王坤,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应西子略带哀怨的语气叫住了。
顾队,乘月现在真的和你住一起了?
啊对。站住的时候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缓慢地转过身,有点不敢直视女孩子的眼睛,自己都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他现在不安全。住我这里,两个人,至少没那么危险。他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只要和应西子谈论到许乘月,莫名其妙就生出一种愧疚感。
毕竟这个女孩子是喜欢许乘月的,至少以前是喜欢的,写过情书,遭过拒绝,以朋友的身份目睹了他更多时光。
他和许乘月也就认识了几个月,而且两个人天差地别,生长的环境完全不一样,工作的内容也天壤之别。
他掐了下自己胳膊,想着愧疚个什么劲啊,搞得好像自己当了第三者。
从昨天发生那事到现在,他和许乘月都没说一句话,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眼里都是惊涛骇浪。昨天晚上他脑袋里想的都是弯就弯了吧,你情我愿,敢做敢当,有什么担忧的。
但到了第二天,无比清醒地去面对这件事,他又突然有点胆怯。
许乘月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应西子旋转着手里的口红,叹口气合上盖子,放进包里。
是挺危险的也不知道他谁被谁盯上了。她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其实,以前体检的时候,我都会提前预约,然后嘱咐乘月带好身份证。但是这次没有。
你是故意的?顾云风有点意外,笑了笑坐在她旁边。
我本来想随便找个人领一张体检单的,但乘月说你在这,就叫你过来了。她双臂交叉抱胸而坐,双眼望向远处的房间。
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地说:我觉得吧,瑞和医院,是有问题的。
我爸,也有点问题。
啊?顾云风下意识地捏爆了体检中心发的一个气球礼品,啪地一声遮住他的那声啊。
你爸?
当年许乘月坠楼后,首先就送到了瑞和医院icu。如果许乘月的意外坠楼有什么隐情,最先牵连到的也的确是接收他的这家私立医院。
你有发现什么?
我前几天整理了下乘月这一年来的体检报告。她皱着眉头,从手机相册里翻出自己拍下的报告单。
乘月每次的体检都很全面,每隔半年还会做一个全身的核磁共振。
体检做全身核磁共振?
我爹让弄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无奈摊手,接着说:这些别在意,关键是,后来我比对了一□□检报告中脑ct的片子,你猜发生了什么?
脑ct的检查结果被修改过?顾云风试探地问,他下意识地就想到这种可能。
应西子点头:一共十二张片子,都完全一样,每次都用的同一个检查结果。
完全一样。把它们放在软件里严丝合缝,连个不一样的角度都没有。
真的片子被人为替换掉了,这些检查结果里,藏着什么秘密吗?
许乘月做过开颅手术,还一度被诊断为脑死亡,天天给他下病危通知单,差一点就直接铺上白布变成青烟了。对于他的情况,脑部应该是密切被关注的地方,体检中心,瑞和医院,却用十二张一模一样的虚拟脑ct图欺骗了他。
我试探过乘月,他没注意到这事。应西子捧着脸满脸纠结:我爸给他做的手术,又是主治医师。这事啊,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你问问应医生呗。
问过了,他老人家精明着呢,每次都把话题带偏。
那就别问了。顾云风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明白应西子的用意,以他的名义让许乘月去体检,得到的报告也是真实报告。真实的报告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苦笑了一下,估计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和许乘月的这些故事牵扯越来越深,说不定还能见到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云风没见过应邗,一次都没有。这位赞誉颇高的神经外科医生太忙,忙到根本没有机会让他见到。
他换了个姿势,身体向前倾坐在沙发边缘,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不由自主就把江海的事,江家的案子联系到一起。江海和许乘月的情况多少还是有点相像,林想容把他转到瑞和医院,主治医师又是应邗。
还有灭门案里目前嫌疑最大的王坤,他可是应邗的助理医师,亲自带的徒弟。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长出分支,分支又交叉成一个点,越描越深,深成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体检中心的人越来越少,只听见几个护士聚在一起聊着八卦,谈论着医院里新来的医生。
他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拿着手机翻出一张自己拍摄的王坤的照片:西子,你认识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