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是了,他不曾经历过情爱,自然不知情爱的分量。又或许,他东临苍此生过得着实太过平庸平坦,在自己眼里,虽为潇洒,但如今反复思量之下,终还是莫名的有些羡慕那些所谓的情爱入骨,从而,轰轰烈烈。那般爱情,那般的活法,无疑是他东临苍不曾经历过的,陌生的,甚至如今,也极为难得的有些羡慕的。
  这种羡慕之感来得极是莫名,但就这么活生生的浮了起来。待得沉默片刻后,他才强行敛神一番,目光再度朝思涵落来,薄唇一启,略是认真的问:“情爱之事,在下着实不曾经历,是以此际,倒也着实有些好奇与羡慕这些呢。就不知,瑶儿身边可还有如你这般性子的女子,若是有,倒也不防为在下牵牵线。好歹在下也是瑶儿的表哥,想必这个忙,瑶儿自当不会拒绝吧?”
  这般跑题之言,无疑是将周遭紧烈阴沉的气氛松了松。
  思涵沉冷的瞳孔也开始缓缓的漫出了几许平和,目光朝东临苍扫了两眼,淡道:“如今你我都为自身难保之人,此际说这些倒也无用。但若,东临公子当真能帮本宫与蓝烨煜大忙,待得此战消停,大周大胜之后,东临公子想要何等女子,本宫定送你几人。”
  “倒是无需瑶儿送呢,最主要还是要找如同瑶儿这般性子的人呐。毕竟,这么多年,在下也算是识女无数,皆无上心之人,偏偏如瑶儿你这般性子,才让在下喜欢呢。再者,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性子偶尔也强势,寻常女子许是镇不住在下,是以,还是如瑶儿你这般女子,才得在下心意呢。”说着,神色微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蓝烨煜那小子啊,本就是个闷葫芦,对女人也喜不解风情,是以,瑶儿若是腻歪了那小子,倒也不防与在下……”
  不待他后话道出,思涵便淡漠平缓的出声,“东临苍。”
  此话无疑是在连名带姓的唤他,又因这番脱口的语气也略染认真,东临苍倒是下意识噎了后话,略是认真的朝思涵凝望。
  思涵并无耽搁,仅是径直抬眸迎上他的眼,继续道:“有些玩笑,本宫倒是不喜,东临公子是聪明人,自该知晓什么玩笑能在本宫面前说,什么不该说。”
  东临苍心底自是了然,无奈笑笑,“在下仅是随口一说罢了,瑶儿可莫要生气。”
  “虽为随口一说,但本宫还是得解释一句,蓝烨煜此人,也非闷葫芦,更非不解风情。当初在东陵之际,扬名万里的东陵摄政王蓝烨煜,那也是清风儒雅,温润从容,便是身上负着佞臣之名,但在京都之中,也颇得京中女子倾慕爱恋,蜂拥角逐。”说着,目光稍稍从他面上挪开,默了片刻,再度道:“本宫还是以为,东临公子若是当真有心情爱之事,便该稍稍对女子认真些,用心些,毕竟,东临公子年岁也已不小,早些成家,也是好事。”
  漫不经心的嗓音,卷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淡漠。
  东临苍倒是未料思涵也会对他说教,一时,面色也稍稍变了变,随即便道:“倒是多谢瑶儿提醒了。只不过,日后之事,谁又说得准呢,这些情爱之事,自当随缘呢,但若瑶儿身边有如你这般性子之人,介绍给在下,在下也不必到处撒网去搜寻如瑶儿这般的女子了呢。”
  说着,不待思涵回话,他敛神一番,勾唇朝思涵微微而笑,话锋一转,继续道:“蓝烨煜那小子能遇上瑶儿你,相知相爱,也是他之福气了。许是,傻人终究是有傻福的,那小子虽是命途坎坷,但在情场之上,终是赢家。”
  这话一出,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深了一重。却仍也不待思涵反应,便稍稍起了身。
  “这秋月殿的主殿,还是瑶儿住吧。毕竟摆设完全,一应俱全,终是比隔壁偏殿舒适些。今日天气着实凉得紧,再加之身子略是疲乏,是以,在下便不再叨扰瑶儿了,先去偏殿休息了。若瑶儿有何事,尽管差人过来唤在下便是。”
  思涵淡然观他,并未拒绝,也未言话。
  东临苍再度朝她扫了两眼,也未再耽搁,仅是挪开目光,随即便足下而动,缓步朝殿门行去。
  待得东临苍彻底出殿,在外的宫奴才极是小心翼翼的将殿门重新合上,思涵终是松神一番,修长的指尖微微揉了揉略是微胀的额头,待得沉默片刻后,便缓缓起身,踏步朝不远处窗门而去。
  待伸手打开雕窗的刹那,冷风骤然自雕窗灌入,寒凉彻骨。思涵的湿发与衣袍被吹得高高扬起,浑身也顿时凉薄,她眉头抑制不住的皱了起来,伸手顺势拢了拢衣裙,随即抬眸朝雕窗不远的几名宫奴望去,淡道:“方才御林军押过来的温内侍,此际何在?”
  宫奴们迅速抬眸朝思涵扫了一眼,随即便纷纷垂头下去,恭然而立,则是片刻,其中一人则道:“温内侍此际正被关在秋月殿殿后的小屋内。”
  思涵神色微动,漫不经心的道:“将他带过来。”
  宫奴们当即恭敬应话,未待尾音全然落下,其中几人便转身小跑离开。
  待得那几人彻底消失在殿外的廊檐尽头,思涵这才将目光收回,缓缓转身,回至殿内的软塌坐定。
  这秋月殿的主殿,的确摆设齐全,且那些长案矮桌,宽柜书橱,皆似上等木材而为,雕刻精致,仅是稍稍一观,便知价值不菲,只是,纵是这屋内的东西皆是精良,但却不曾给人一种虚浮表面的浮华,更多的,则是一种简约与高雅,不油腻,不虚浮,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低调与精贵。
  不得不说,比起其余宫中的虚浮奢华,这秋月殿的摆设,算是内敛精贵了,甚至,也如那大英太上皇一般,本在她眼里是恶名昭著,但待亲眼一观,则见腹黑阴沉,讳莫如深,着实未有卫王那般的滑腻与虚浮,反倒是给人一种实打实的厚重。
  也正是因为这点,那大英太上皇,才全然令她不敢懈怠,不敢小觑。
  思绪翻转,正待出神,却是这时,门外突然有宫奴恭敬小心的嗓音扬来,“姑娘,温内侍带来了。”
  “带进来。”思涵应声回神,敛神一番,漫不经心的出声。
  则是这话一落,不远处的屋门顿时被人稍稍推开,随即,几名宫奴押着五花八绑的国舅入门而来。冷风骤然顺着那殿门的缝隙钻入,凉寒四起,不远处那暖炉上的火苗子,也被冷风吹得猛烈摇曳,似要骤然熄灭一般。
  思涵稍稍抬眸,径直朝那国舅望去,则见他面色阴沉之至,杀气尽显,那双漆黑的眼,似是积满了震怒,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要彻底将思涵凌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思涵心中了然,面色起伏不大,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起伏不大。仅待国舅被宫奴们押着站定在软塌前时,思涵才淡然出声,“有劳了,尔等先出去吧。”
  宫奴们神色微变,面面相觑一番,随即不敢耽搁,忙朝思涵点头行礼,而后自然而然将国舅放于地面,转身而离。
  国舅满面的阴沉,怒意高涨,心底的杀气与愤慨似要冲碎他的心房,奈何即便如此,也即便是想不顾一切的跳起来杀了面前这女人,但身子却被绳索紧紧捆绑,挣脱不得,甚至此际连站立都是无法,更别提要跳起来要面前这女人性命。
  之事如今受制于人,挣脱不得,但终还是不愿卸了满身的傲骨。他挣扎几番后,便已全然放弃,随即侧躺在地,双眼恶狠狠的朝思涵盯着,怒道:“臭娘们!你究竟想如何?”
  臭娘们?
  思涵眼角一挑,面色也稍稍沉了半许。
  她并未立即回话,仅是居高临下的将他扫了一眼,随即便缓缓起身,往前而行,待站定在国舅身侧,她满目凉薄淡漠的凝他,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冷光流动,似在观蝼蚁与死人一般,淡漠之至。
  国舅突然被她这种目光震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再度敛神一番,恶狠狠的朝思涵怒道:“臭娘们,你究竟想如何?你若识相,还不快将我放了?你莫要忘了,如今易儿乃大英太上皇极为重视之人,你若敢对我不利,易儿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
  这话入得耳里,便是不曾畏惧,但终究还是在意的。
  甚至也打从心里的不愿承认她东陵堂堂的皇子会碎了自尊的成为大英太上皇的男,宠之人,但如今听得国舅这般言语,心底深处,终是勾起了几分一直压抑着的冷冽。
  思涵眸中顿时刀光漫步,则是片刻,左脚也微微而抬,顿时踩在了国舅的脸上。因着力道略大,国舅的脸颊被踩得略是变形,连带呼吸都略微受制,整个人蓦地增了几分窒息之意。他眉头蓦地大皱,到嘴的怒骂之词终是识相的噎了回去。
  思涵则居高临下凝他,阴沉沉的问:“说了今日要取你性命,本宫,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但若国舅表现得好,本宫自是可以饶你不死。”说着,嗓音一挑,淡漠清冷的问:“你与哲谦,如何抵达这大英的?又是如何,成了大英太上皇身边之人的?”
  国舅心底剧烈起伏,眉头紧皱,神色汹涌起伏,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思涵耐性缺缺,仅候了片刻,足下便已加重力道。
  国舅顿觉整个脑袋都快被思涵踩碎一般,饶是如今满心的怒意与杀气,但待死亡逼近,所有的骨气竟莫名的龟裂碎开,随即片刻,他终是断续艰难的道:“你,你先放开我,我便,我便告诉你。”
  短促的几字,无疑是努力的从喉咙中挤出,却是待得这几字刚刚道出,整个人便窒息得越发厉害,那一种种呼吸不得的紧蹙感似要彻底压碎心脉,难受入髓,却又挣脱不得。
  “国舅若是不愿说,本宫,便就不强求了。反正如今你已落入本宫之手,你这条性命,你既是不愿自救,那本宫,就全然收下了。说来,当初知国舅在东陵叛乱,本宫便盯上你性命了呢,如今你逃来大英,本以为大英太上皇会护你性命,只可惜,国舅好歹也是纵横朝堂多年之人,又怎能如此的糊涂,竟还天真的以为一国之主竟还会对区区一个别国无用之人上心?这不,国舅虽在大英受重用,但终还是成了大英太上皇的弃子,且不仅是你,便是哲谦,只要本宫愿意,不出几日,哲谦定也成大英太上皇的弃子。”
  嗓音一落,足下再度漫不经心的施力,国舅浑身的崩裂感越发强烈,心跳如雷,此际浑身的傲骨终是碎得渣子不剩,脑袋也发白发懵,焦灼惊惶的道:“你,你若当真杀了我,你定会后悔!只要,只要我死了,大周定亡,蓝烨煜,蓝烨煜定死!”
  思涵眼角一挑,心思再度浮动。虽不曾将国舅这话放于心上,但事关蓝烨煜,终还是心有起伏,不得不防。说来,这国舅也是聪明之人,知晓抓她软肋,但她颜思涵如今,也着实不喜受人这般威胁,是以无论如何,这人的命,她都是要收下的。
  心思至此,一道道冷冽森然之意在浑身上下稍稍蔓延。
  则是片刻后,她才慢腾腾的松了脚下的力道,满目淡漠阴沉的凝他,淡道:“你且好生说说,本宫若杀了你,如何会后悔?”说着,嗓音越发一沉,继续直白无波的道:“本宫如今,没精力与你多耗,你若执意要与本宫拐弯抹角,惹本宫不悦,正好,前几日东临苍给了本宫几只蛊虫,说是能咬碎心脉,食人骨髓脑髓,但又不会即刻让人亡,而是会一点一点折磨,让人生死不能,最后足足被折磨半月之后,才会骨髓与脑髓食尽,狰狞而亡。想来,将那蛊虫用在国舅身上,自然也是有趣,你说是吧?且如此一来,本宫好歹也是宽怀仁慈,留了国舅一具全尸。”
  冗长淡漠的一席话,染着不曾掩饰的霜色。那种霜色之意入得耳里,便层层往身子里钻,瞬时之间,国舅目光抑制不住的大颤,身子也忍不住紧绷开来。
  说来,活了这么大半生,年纪也过半百,但越是年纪大了,便莫名的越是畏惧死亡。他着实是害怕死的,且也着实是想实现抱负,野心大现的,只可惜,如今野心与傲骨终究与性命起了冲突,畏惧无奈之下,终是忍不住妥协。
  他大叹一声,焦躁愤慨的道:“你如此威胁我有何用?我如今不过也是跑腿之人罢了,你便是当真杀了我,也无任何用处!”
  思涵神色微动,漫不经心的道:“看来,国舅仍是不愿直白的回本宫的话呢。如此也罢,本宫已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愿领情,便也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嗓音一落,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伸入袖中便顺势掏了只瓷瓶出来。
  这瓷瓶内装着东临苍给的上等伤药,此际突然摸出来,不过是要唬这国舅一把。
  此际,国舅本已是满心发慌,神色发颤,此际眼见思涵如此举措,目光也忍不住朝思涵指尖的瓷瓶扫了扫,面色也越发紧然,甚至眼见思涵再度伸手欲要扯落瓷瓶的瓶塞,他心口陡跳,终是急忙道:“长公主且慢。你方才问的那些,我皆如实回答便是。”
  他嗓音止不住的震颤,所有的傲骨甚至淡定全然崩塌,甚至此番对思涵的称谓,也忍不住变了。
  思涵指尖顺势顿在瓶塞上,目光极是清冷的朝他观望,此际也全然无心多言,仅是唇瓣一启,阴沉干脆的道:“说!”
  国舅不敢再耽搁,强行吞了口口水,紧着嗓子道:“当初我与哲谦能入这大英,全靠大英左相帮忙。当初我与哲谦走投无路,双双投靠大英左相,大英左相则野心磅礴,不仅有意大英权势,更还有意赢战蓝烨煜,是以便将我与哲谦留在大英,甚至还借机送入了宫中。因着哲谦身份极是特殊,加之容貌极好,大英左相之意,是要哲谦蛊惑大英太上皇,从而趁机对大英太上皇下手,甚至也要因哲谦乃长公主皇弟的身份,引出长公主而扣押,从而大肆威胁蓝烨煜,一举两得。只可惜,大英左相之计还未全然实现,便先行丧命在卫王手里……”
  这番话入得思涵耳里,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是了,当初在东陵时,哲谦容倾这二人本就与大英左相有所勾结,如今哲谦与国舅能入得大英,那大英左相自是可能帮忙。只不过,那大英左相想一箭双雕,一边处理大英太上皇,一边挟她而对付蓝烨煜,只可惜,那大英左的人当初不曾在东陵捉得了她,杀得了她,便是到了这大英,也还无机会将她颜思涵捉住,便提前死在了蓝烨煜的算计里。
  思绪晚宴,所有心思皆在心头层层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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