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第112节
弘晏有些惊喜,高高兴兴牵起四叔的手,侧身问候二位大人。
小圆脸盛着亲切的笑,问候得曹寅李煦受宠若惊,也让他们的担忧不翼而飞,筹谋越发甘愿,不出一刻钟,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带上了慈爱,别提心中诸多感慨,皇长孙殿下,原来是这样的人物!
“……”四爷在旁看着,不发一言。
胤禛很是熟悉弘晏的笑容。亲切无比,灿烂无比,和催债索额图的时候一模一样,只那回转身拎出造假牌匾,这回呢?
终于,曹寅温声问起出府的去处,弘晏笑眯眯地道:“二位大人身为织造,自然懂得织造诸事。我想瞧瞧绣娘如何织布,织机如何运作,可否劳烦二位大人?”
分外礼貌的语气,足以让人忽略话间内容,曹寅正欲开口,李煦便不假思索地答应,待反应过来,面色显现丝丝愕然与为难。
绣娘待的织坊,光是江宁便足有上百个,管理权都下放给织坊管事,由织造府小吏统辖,他们最多过问几句,更不会轻易涉足。
换成现代的说法,一个服装公司的董事长,平日操纵走向,指点决策,除非视察,如何会去往加工厂,看工人生产服装?
对于弘晏的要求,他们一头雾水,并打心眼里抗拒。太突兀了,如若织坊颇为杂乱,绣娘不守规矩,冲撞了小爷该怎么好?!
何况这都是女子的活计!
只是有皇命在,曹寅不敢不从,遑论那句“见弘晏如见朕”,乃是不可违背的口谕。
李煦应了,曹寅却还没应。等到弘晏望向他,四爷神色莫名,曹寅心思急转,在心底微叹一声,面上儒雅带笑,躬身道:“小爷既想瞧瞧,论起织坊,就近便有一座,离这儿没几步路,二位爷随奴才来。”
说罢低声吩咐身旁的随从,语气稍显急切,随从连连应是,转身匆匆离去。
弘晏当做没看见,被四爷托着钻进马车。小黑小灰在暗中跟着,车夫是曹寅安排的人,叔侄俩默契地没有说话,不出一会便到了绣坊。
此处绣坊临街,左右都是铺面,环境宽敞明亮,织机井然有序地运作着,吱呀声与唧唧声传入耳中。绣娘低着头全神贯注,唯有管事急急迎上来,向弘晏四爷磕头行了大礼,继而诚惶诚恐,同曹寅汇报着什么。
弘晏稍稍打量,只见绣娘面颊红润,双手灵活,颇有精气神,唯有零星的几座织机面前无人,当即心下有了数。
他也没问,放开四爷的手凑近几步,在旁观察织布的步骤,以及统一样式的织机结构,在脑中勾勒着图纸,半晌,左手从衣襟掏出一截短短的炭笔,又恍若无意地塞了回去。
动作不过短短一瞬,下一秒,四爷撩起眼,淡淡问道:“这里可有隔墙的独立空间?爷的侄儿想要试试织布——我亦有兴趣。”
第131章 织机 二更
四爷说罢,织机的声音骤然停下,绣坊一片诡异的寂静。
见织造大人都要以礼相待,由此略知贵人身份,从而激动得哆嗦的管事蓦然瞪大眼,连曹寅李煦都愣了好些时候,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再怎么看,四贝勒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皇长孙殿下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就着四贝勒的话微微点头,眼睛布满赞赏,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曹寅:“……”
李煦:“……”
他们只觉呼吸都不顺畅,差一点点就要捂住胸口,跪下劝谏了。小爷前来绣坊还不够,连带着堂堂皇阿哥,堂堂四贝勒,竟对女儿家才会上手的织布感兴趣,这、这要传出去让皇上知晓,他们该如何交代?
这怎么能行?!
曹寅选中这里的缘故,是因隐约有些印象,这儿的管事倒还机灵。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错,无需他下命令,管事从呆滞中拔出神,急急忙忙遣散绣娘,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清场过后,管事气喘吁吁地作揖道:“二位贵人,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绣娘干的活计,怎能让您的尊贵之躯——”
四爷一挑眉,浑身威仪压迫式地散发,淡淡打断了他:“不过生了兴趣,想要尝试罢了。汗阿玛准许之事,怎么,你不愿意。”
看似对着面前人,实则对着曹寅李煦,给他们稍稍提个醒。听闻‘汗阿玛’三个字,管事腿一软,面色空白,心脏好似迸出胸腔,他平生何时见过这样的大人物?还有贵人所说的“侄子”……
当即哆哆嗦嗦地道:“有,有的!里头有个隔间,放着一架最好的织机,用了最名贵的木料,等闲不轻易动用,您,您快请。”
曹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李煦眼睁睁看着叔侄俩手牵着手,兴致勃勃地往里走。只听木门嘎吱一声响起,又嘎吱一声关上,半晌,传来四爷一句悠悠的话:
“方才观摩许久,织的不好,还请见谅。”
曹寅:“……”
李煦:“……”
不知过了多久,也仿佛一瞬间,唧唧声十分有规律地摇动着,一刻不停钻进人的耳膜。于江南叱咤风云的两位织造,慢慢化为两座雕像,等候着皇长孙殿下,还有贝勒爷织完布。
隔间。
弘晏瑞凤眼亮晶晶的。他掏出藏在衣襟的炭笔,还有折叠好的白纸,小小声地说:“四叔,我就知道,你与侄儿的默契最足了。”
现如今一人织布,一人画画,既不耽误功夫,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隐瞒。要知道在江宁这一块,织机可是曹家的‘垄断财产’,市面上不予流通,便是购买,也得花好大的价钱,如若不是富人,根本买不起织机!
百姓少有织机,习惯在曹家经营的布庄购买布匹成衣;手巧的女子想要赚些钱财,养家糊口,唯有成为绣娘一途,或是织布,或是制衣,还需经过重重筛选,曹家更是她们打破头想去的地儿。
——毕竟天下百工,占据各行各业。都说士农工商,虽农耕为本,百姓的养家手段不止养猪,也不止种植,还有手工一途,《养猪手册》对她们全然无用。
如若没有猜错,方才零星的空位,或是坐着面黄肌瘦,或是刚招进工的绣娘。便是富庶无比,占尽天下税收的江南,哪有人人面色红润的奇迹景象呢。
听闻弘晏的话,四爷面上不显,心中既高兴又舒坦,冷锐的棱角变得柔和,嘴角掀起微微的弧度。
元宝一拿炭笔,他便明白侄儿想做什么,毕竟三爷上位的方式刻骨铭心,他绝不可能忘记。为着更好地配合,织机怎么用,他当真默默观察了许久,沉吟片刻,方像模像样地动起手来。
见弘晏弯着眼睛,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瞧,四爷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快画。”
——
唧唧声响了有一段时间。绣坊里,曹寅李煦脱离双眼发直的雕塑之状,在过道内来回踱步,管事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还是那句话,皇命不可违,小爷便是想要上天,他们也得兜着,出了事儿第一个被皇上责罚。
话是这么说,曹寅也渐渐恢复平静。但他如何也想不通,是江宁不好玩,还是风景不够美,叔侄俩怎么就迷上织布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沉声叮嘱管事:“约束好那些绣娘,务必做到人人封口。若有泄露,本官绝不饶你。”
李煦摸着短须点点头,子清说的好,封口绝不能忘。
等待的时间变得分外漫长,管事更是在心里数着数,待织机声停,叔侄俩终于现出身影,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道:“贵人出来了,累着您了。可要喝杯茶?”
四爷一手牵着弘晏,一手捏着几片白布,白布七零八落,也没有排列的纹路,看着简直辣眼睛,更称不上能入眼的成品。
曹寅定睛一瞧,李煦也是不由自主地望去:“……”
这又是何必呢。
二人一阵无言,顿了顿,组织着违心的恭维话,正欲说出口,却听四爷淡定道:“不必,试也试过,我们这就回行宫。”
这话如同天降甘霖,李煦大松了一口气,曹寅松口气的同时,稍稍有些遗憾。此番跟随小爷外出,收获极少,唯独知晓一个织布的爱好——这算什么爱好?
罢,时日长着,不若等下回。
……
皇上召见官员的空隙,得知叔侄俩乘坐马车归来,不禁看了看天色,这才多久。
太子立在一旁,神色敛了敛,笑容不是很好看,老四跟着元宝出门,他怕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只是汗阿玛发话,做儿子的只能听从,只能收住酸溜溜的劲儿,凝神听李德全说话。
李德全将曹寅李煦的安排一一叙说,最后提起四爷与弘晏的目的地——绣坊,笑眯眯地添上一句话:“这是体悟民生,体恤百姓呢。”
七爷咋了咋舌,不禁感叹,四哥的知己之位真是稳如泰山。八爷立在太子身侧,唇角的笑容不变,只细心看去,才会发现弧度落了一落。
弘晏用过午膳,便是雷打不动的读书,雷打不动的功课,上完兴冲冲地去寻皇上,说要一个信得过的工匠。
皇上:“……要工匠做什么?”
“您过几日就知晓了。”弘晏神神秘秘地卖关子,紧接着怅然叹气,“可惜戴先生远在京城,为研制战车无法随驾,否则孙儿就不必找别人。”
皇上冷声道:“朕若看到他的脸,饭都少吃一碗,还是别来的好。”说罢摆摆手,说工匠朕来安排,你自去吧。
弘晏:“……”
汗玛法还记着仇呢?
他叹着气告退,一边扬声说:“明儿还要曹大人李大人陪我出府,只耽误一点儿时间,很快回来!”
而后一溜烟地跑了,皇上搁下笔,望着他的背影发愣,半晌阖上双目,细细想着曹寅和李煦。
这小子,何时与他们如此熟稔了?
皇上忽然睁开眼,“你说,曹家李家,莫不是打着元宝的主意。”
片刻缓缓道:“他还小,面前的路,自有朕和太子扫平……”无需臣子奴才替他操心、替他拿主意,唯一的用处,便是效忠。
如戴梓那般尽心尽力,不带利用地效忠。
李德全心下巨震,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御书房陷入寂静,唯有一平缓,一急促的呼吸声。
——
四爷重新加入听政大军,莫名遭受兄弟们有意无意的排挤,却仿佛毫不为意,甘之如饴,那模样看得胤禩很不是滋味。手下一片间谍大军无用武之地,他还能将四哥鲨了不成?
当晚,八爷唤来智囊何焯,正欲问策,却听皇上召见。
来到御书房,未有片刻耽误,迎头便是一句吩咐:“明儿一早,你跟着弘晏出府,看着他些。记下曹寅与李煦的反应,回来说予朕听。”
惊喜来得太快,八爷有些不敢相信,有着瞬间愣神,而后恭谨应下。回房琢磨皇上的后两句话,胤禩松开眉心,问何焯:“你说,我与元宝的默契如何?”
何焯:“……高山流水,无人能及。”
八爷微微一笑,熄灯入睡。
第二天清晨,曹大人李大人候在府前,发现‘保镖’换成了八贝勒。
相比于冷面的四贝勒,八爷这如沐春风的笑,让人见之舒心,一时间忘记他是覆灭天地会总坛的狠角色,也忘记另一个‘狠角色’,正是态度亲切,豆丁脸三头身的皇长孙殿下。
曹寅恭声问去哪儿,弘晏笑眯眯:“换一个绣坊看看。”
李煦:“……”
许是早有准备,今儿清场的效率很高,弘晏牵着八叔的手走进绣坊,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织机上流连。
弘晏望了许久,片刻挪开目光。
八爷笑意盈然,转头望向二位大人,“我倒想买一架织机回府——织布光试不行,还需天长月久地练习,带着侄儿一道,何其乐哉?”
第132章 好处 一更
“……”曹寅李煦愣在原地,怔愣半晌,面色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搬架织机回府,天长日久地练习,这,这……
他们如何也没料到,实在是想破头也不明白。小爷好奇织布,四贝勒尝试织布,八贝勒更要把织机扛到府中去,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叔侄几人,怎么就同织布扯上关系,结下不解之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