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随后她决定再次好好把话给少年说清楚:“小贺,你不要对正南抱有那么强的敌意,我和他就是朋友关系,你不要瞎猜吃飞醋。”
“我吃醋不是因为觉得你和蒋正南有什么。”贺辰奕的声音压抑又低沉,“他年龄比我大,是医科研究生,能帮你治病帮你看伤,比我有用得多。说到底,我大概是在气自己太没用吧,不能亲自给你换药包扎,每次看你进他那个小隔间,我就觉得气。”
柯清怡叹了一口气:“小贺,我说了很多遍,希望你不要再抱有这样的心思来看我,你年轻还那么小,你对我其实只是……”
贺辰奕打断道:“黎瞳,为什么你总要用我的年龄来否定我对你的真心?感情是我自己的,难道我还会不清楚吗?难道我的喜欢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吗?”
柯清怡为了斩草除根而毫不留情:“是的,我因此觉得很有负担。”
贺辰奕凝视着他道:“那你就忘记之前我说的话吧,之后我会在心里悄悄喜欢你的,这样子你也不知道我究竟还喜不喜欢你,就不会有负担了吧。”
“你……唉……”柯清怡说不过他,摇了摇头后,只好埋头继续吃面。
半晌后,贺辰奕忽然说道:“黎瞳,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
柯清怡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随你便吧。”
多年后再回想此情此景,才发现当真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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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两个月,张默行等人终于看到了大片的活人。
他们一路南下,路过广元和绵阳,最后在德阳进入受西南军方保护的区域,在做了基本的丧尸感染检查后,获得了通行许可。
再次看到住着活人的居民楼,队伍里的十二个人只觉得恍如隔世。
队伍里几乎都是北方来的大学生,并且有十二个人在逃亡中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堪称奇。这引起了保护区高层的注意。在被安排住进应急房后,队伍里的人就获得了军区负责人的接见。
柯清怡身份特殊,为了不暴露自己,于是也说自己是北京的大学生,和张默行林悦心同校,名字叫柯桐璃。张默行为了保护她,和队伍里的其他人通气,让大家也帮忙隐瞒。
出人意料的是,谢鸣宇竟然没有反对,而是点头答应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是眼看要进安全区域,开始心猿意马。
回归正常的人群,谢鸣宇晦暗的日子可算是到了终结的时候。
他父亲谢赫博士,年纪轻轻就能拿下首都大项目研究所所长的位置,想来就很不简单。他们谢家,几代下来都是国家栋梁,有高官有科学家,最没出息的大概就属他谢鸣宇了,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不过这并不影响谢家在政坛的名气。
所以在军区负责人接见张默行等人时,谁都没想到,最出风头的竟然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拖油瓶谢鸣宇。
军区的长官姓甘,是重庆人,年轻时受过谢鸣宇的爷爷的提拔,也见过谢鸣宇的照片,当即便认了出来,确认身份后一副把谢鸣宇视作亲侄子的样子,光顾着和他说话,冷落了其他十一个人,更没闲工夫注意到柯清怡的异常。
就这样,十多个人聚在一桌吃了两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顿午饭,之后那位长官提出,要把谢鸣宇带到成都和他一起住,毕竟是有恩于自己的长辈的孙子,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面吃苦。
对于这样的差别对待,当然有很多人不服气,但也并没有太在乎。
柯清怡更是开心,少一个烦人的家伙在眼前晃,自是一桩美事。
“黎瞳,”临走前,谢鸣宇在出应急房的时候迎面遇见柯清怡,开口问道,“我要去成都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只见他春风得意,扬眉吐气,不见半分逃亡路上的窝囊样,一返当初在北京时飞扬跋扈的少爷德性。
柯清怡笑了笑:“一路走好,后会无期。”
谢鸣宇嘴角上扬,也露出笑容来,他深深地看了柯清怡一眼,道:“你觉得我们会是后会无期?”
“但愿吧。”柯清怡耸了耸肩,“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谢鸣宇微眯起眼睛,盯了她几秒,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两天后,一帮扛着长枪的军人冲进了柯清怡所住的房间。
适时贺辰奕蒋正南张默行都在房间里,几个人正凑在一起打扑克,见到一群迷彩绿涌进房间里,登时全都愣住了。
迷彩兵在房间里围成圈,把柯清怡等人包围住。
然后只见谢鸣宇缓缓地从迷彩绿之间走出来,指着柯清怡,朗声道:“就是她!黎瞳!我国重要的试验品!上头有令,把她抓到临时研究所里!”
☆、第93章 悲剧女配萌萌哒(十二)
柯清怡被强制带到了成都。
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押”,前前后后二十个迷彩兵拿着武器防着她,用新世纪里最先进的电子智能步枪抵住她的后背逼她前行,而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机会拿起刺刀反抗,所以被抓住时虽是赤手空拳挣扎了几下,但很快被一针突如其来的药剂给制服了,头晕眼花的瞬间双手被拷在身后,不得不束手就擒。
在柯清怡像押犯人一样被押出房间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三人纷纷冲上来想要把她拉住,可是无奈被谢鸣宇和守在他两旁的警卫给拦下了。
只听谢鸣宇的语气中透着得意与嚣张:“带头窝藏国际项目中潜逃的重要试验品,差点让国家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这可是不小的罪状。你们别急,把黎瞳这事儿办妥后,你们这些人的处分也迟不了了!”
是他们大意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防谢鸣宇这种小人。
柯清怡被押上了军卡车。从德阳到成都这一两小时的路上,她试图逃跑了三次,结果却是挨了三针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药剂,注射后浑身都没了力气,却又不是麻醉药的感觉,就好像是专门为她的体质所准备的特殊药物。
当她被带进研究所,而后被关进狭窄的透明容器时,她的身体都在颤抖,就像是一种本能,是一种潜意识。
这是黎瞳的恐惧。
在研究所封闭的五年生活看似平静单调,却是黎瞳心中最大的阴影和创伤。
是浸到骨子里的抗拒,是永远不愿触碰的压抑。
当你做过天空的飞鸟,就会害怕鸟笼和脚镣。
她的四肢被固定在容器中,脸上戴上氧气罩,容器的门关上,冰冷的液体一点点通过管道注入容器中,漫过她的脚,涨过她的腰,最后淹没至头顶,使她睁不开眼睛。
容器顶端打下幽蓝色的微光,就像台下研究员们漠然的眼光。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和柯清怡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梦里看到黎瞳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在水的浸泡中,柯清怡感觉到有好多条细管像是小蛇一般,撕咬开她的皮肤,细管末端的针头插进她的双臂双腿,腰部腹部。有的从她血管里抽着血,有的往她体内输送着什么,使得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麻木,最后别说痛楚了,连水的凉度都感受不到。
就好像她已和这一箱冰水融为一体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容器中被放出来,被换上一身干衣服后进入到一个用特制玻璃围成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白床,透明墙壁的某一侧开了个小窗,总体格局和黎瞳在北京时的起居室差不多,最大的不同之处应该就在于它的位置。
它在一间大房间的正中心,墙壁之外四面八方都围着精密的电子仪器,坐着四五个表情严肃刻板的工作人员。
也就是说,她在房间里无论吃喝拉撒睡,都会有那么多双眼睛专门盯着她。
如果说黎瞳在北京是失去了自由,那这下柯清怡算是连基本的人权都丧失得一干二净。
这已经不能叫观察了,这叫监视。
“……黎瞳已经不正常了,她的言行举止很多时候都很接近丧尸……”
柯清怡躺在床上刚恢复意识,就听到谢鸣宇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通过玻璃间的那扇唯一的窗口传了进来。
“她发狂的时候双眼发红,和丧尸像极了!我有一次看到她伸出舌头舔她那把刀上的血……啧啧,想起来真是好渗人!但她正常时又看不出什么来,讨尽了队里其他人的好感,所以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黎瞳还威胁我,要是我再把她的异状说给其他人听,就要吃了我!各位叔叔阿姨啊,我虽然不懂这些科学玩意儿,但我也看出她完全不是个人了!是裹着人皮的丧尸!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病毒的进化体!所以我觉得……”
“谢鸣宇!”柯清怡从床上站起来,跄踉地扑到窗口前,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夸夸其谈的男子,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些都是你自己编出来的!你他妈是不是得臆想症了!”
全场的人都没料到柯清怡会醒得这么快,一时都被这声怒吼吓了一跳。
谢鸣宇背对着柯清怡,听到后者发问后,先是惊了惊,而后忙用两声清咳掩饰自己的心虚,问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道:“你们那特制玻璃牢不牢靠啊,她可是进化版的丧尸,要是从那里面冲出来了,非得把我们都给吃了!”
“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们这里和北京y-c项目研究所用的是同一种材质。”
谢鸣宇还是不放心:“那也不够保险,我回去跟甘叔提一下,让部队那边加点人手过来吧。”
“呃,可是从刚才的检查结果来看,对象的情况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
“那怎么解释我刚才说的那种现象?”谢鸣宇抬高了音量,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稳定又怎么样?最开始y-c病毒的失败试验品不也没让人给看出问题吗,但后来还不是一个二个变成了丧尸,危害世界?不要被这怪物伪装出来的样子给迷惑了!”
柯清怡恨不得用目光把谢鸣宇的背影撕碎,她厉声道:“谢鸣宇,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搬弄是非!我不是丧尸,我从没有说要吃了你,更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情!你这是在报复我,你是不服气自己因为我所以在队伍里一直受排挤!你这个小人,你这个孬种!满口谎话的骗子!”
“你这个怪物给我住嘴!”谢鸣宇终于是转过身来,他的怒气中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得意,“不管怎么说,你太欠缺作为试验品的自觉了,竟然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报,这简直就是对国家的背叛!”
柯清怡的声音都吼到嘶哑了:“我是人!我也想要自由!”
“黎瞳,我看得臆想症的是你才对吧?”谢鸣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早在五年前,你就已经不是人了。”
听到这句话,有什么像凉水一样在柯清怡心中打倒,淌了一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对黎瞳的身体失去控制,等意识过来时眼眶已经溢满泪水,说出来的话都在发颤:“不是的……这不是我自愿的……”
“这有什么区别呢?”谢鸣宇见柯清怡被困在房间里,拿他没办法,顿时紧张和心虚消失得无影无踪,“黎瞳,你说你多看我一眼都是恶心,那巧了,我也是,一想到我和一个怪物朝夕相处了两个月,我恶心得连前天吃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柯清怡盯着他,沉声道:“谢鸣宇,你会遭到报应的。”
“什么报应?”谢鸣宇笑了,“让我变成丧尸吗?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安全得不得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那些住在边缘地区应急房里的同伴吧。”
说罢,他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添了一句:“要是张默行他们真成丧尸了,就放你出去收拾掉他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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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里从早到晚都是一个样,柯清怡已经无法判断自己被送进来后过了多久了。
在这期间,她反复接受着不同的检测,血都不知道被抽了多少,整个人的气色差了两个档次,嘴唇没有血色,皮肤都被药水泡得来发白。
她想把话跟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说清楚,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理她。
就好像她与其他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屏障两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样持续一天还好,可几天下来,柯清怡就有点崩溃了。
没人听她辩解,没人告诉她现在是几月几号几点钟,没人告诉她外面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给她一点有关蒋正南贺辰奕他们的消息……
她终于是切身体会到了黎瞳当初的孤独。
那是一种被世界所抛弃的绝望。
每次从容器中出来,她都要睡一会儿才能醒过来,然后在那间狭窄得像大型玻璃盒的房间百无聊赖好一阵子,为下一个例行检查做准备。
最开始她很不习惯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醒来后坐在床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动都不敢动。可到了后来,她越来越随意,甚至故意制造出各种声音,跑到窗口去唱歌,使了不少流氓招,只为的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来排解自己心中的压抑与孤独。
可是大家都置若罔闻,视她为无物。
直到有一天——
她实在是破罐破摔了,撑着窗口大声唱道:“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在安静的大厅中,她沙哑的歌声格外突兀。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竟然真的有人望了过来!
只见那人穿着白大褂,刚从门外推着装盒饭的餐车走进来,戴着口罩和帽子,剩下的半张脸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眸漆黑如夜。
他抬头朝柯清怡这边看了过来,一时间四目相对……
柯清怡怔了怔,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