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宏大酒店
献给艾登·菲尔波茨
多年前他给予我的帮助和鼓励我一直深为感激
第一章 宏大酒店
我感觉,在英国南部没有哪个沿海小镇像圣卢那么吸引人,难怪它有个美名叫“水城皇后”。这个地方会让人们很自然地想起里维埃拉 。在我看来,康沃尔郡的海岸正像法国南方的海滨一样令人着迷。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
“昨天餐车上的那份菜单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我的朋友,这可不是你的独特见解。”他回答道。
“难道你不同意吗?”
他自顾自微笑着,没有马上回答。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哦,真是对不起,黑斯廷斯。我有点走神了。我在想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遥远的地方。”
“法国南方吗?”
“是的。去年冬天我就在那里。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蓝色列车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那是一辆往返于巴黎和里维埃拉之间的豪华夜车。虽说案情复杂,令人困惑,但还是被波洛以他一贯的敏锐和精确侦破了。
“要是当时我和你在一起该多好啊!”我深感遗憾。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洛说道,“你的经验对我来说可是非常宝贵的。”
我侧过脸打量他。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他的恭维不是那么可信,但这次他却显得非常一本正经。不过这又如何呢,我对他那一套了解得很。
“黑斯廷斯,我尤为怀念的是你那鲜活的想象力,”他梦呓般接着说道,“一个人总是希望调剂一下的。有时我也会和乔治斯探讨几个问题,我的这个男仆也算是个可爱的人,可就是一点儿想象力也没有。”
这段话让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告诉我,波洛,”我说道,“难道你真的不想重操旧业了吗?这种生活可真没劲……”
“可是对我非常适合,我的朋友。躺在海滩上晒晒太阳……还有什么比这更悠闲的吗?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急流勇退……还有什么比这显得更崇高吗?人们会这样议论我:‘瞧,那就是赫尔克里·波洛……伟大的、独一无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再要求什么了。我是个谦虚的人。”
我从来不会用“谦虚”之类的字眼。看来,我这位身材矮小的朋友自我吹嘘的毛病并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有所收敛。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拈着胡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几乎像猫咪一样打起呼噜来了。
我们坐在宏大酒店的一个露台上。这是圣卢最大的一家酒店,坐落在海岬上,可以俯瞰浩瀚的大海。在露台的下面就是酒店的花园,里边到处是棕榈树。大海碧蓝悦目,晴空万里无云。八月的骄阳照耀着,洒下它拥有的全部热量(这在英国实在少见)。身边有蜜蜂飞来飞去,发出的嗡嗡声令人心平气和——再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宜人的了。
我们昨天晚上才抵达这里,打算逗留一个星期。但愿这样的好天气能够持续,那样的话我们的这次休假就真的是完美无缺了。
我捡起从手中滑落的晨报,再次细读报上的新闻。政治形势似乎令人担忧,不过读起来也没什么趣味。中国出了麻烦;关于谣传中的城市诈骗活动有一条长篇报道。但总体来说,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新鲜刺激的东西。
“‘鹦鹉病’真是件奇怪的事。”我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说道。
“非常奇怪。”波洛应了一句。
“报纸上说,在利兹又有两个人得病死了。”
“太遗憾了。”
我又翻了一页。
“还是没有飞行员斯顿的环球飞行的消息。这些家伙可真够勇敢的。他那架‘信天翁号’水陆两用飞机一定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要是他一命归西就太惨了。不过还是有些希望吧,说不定他落在太平洋的某个海岛上了。”
“所罗门群岛上的土人大概还会吃人吧,不是吗?”波洛愉快地问道。
“他真是好样儿的。这种壮举毕竟是在为我们英国人争光。”
“那倒是,可以弥补一下在温布尔登世界网球锦标赛的失败了。”波洛回答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口正要说下去。
我的朋友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我不是斯顿上尉那个倒霉蛋的什么两用飞机,”他宣布,“但我是个世界主义者(注:水陆两用(amphibian)和世界主义(cosmopolitan)拼写有相似之处。)。听我说,对于英国人我向来充满敬意。比方说他们读报纸时一丝不苟的态度。”
我继续浏览政治新闻。
“内政部长的日子不太好过呀!”我轻笑起来。
“真可怜,他也有他的难处。啊,不错,麻烦太多他都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波洛回答道。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波洛微微一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卷用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的信件,从里面抽出一封递给我。
“这封信本来应该昨天就收到的。”他说道。
我把信读了一遍,心里既激动又愉快。
“波洛,”我叫道,“这可是对你最高的赞誉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的朋友?”
“他对你的才能恭维备至。”
“他是对的。”波洛说着,谦虚地把眼光移到别处。
“他求你帮他调查这件事,而且是以私人的名义。”
“不错,但你没必要再向我提起信的内容。亲爱的黑斯廷斯,我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糟了,”我叫道,“难道我们的休假到此结束了?”
“不,不,别着急,完全没这回事。”
“可是内政部长说事态已经非常紧急了。”
“他也许是对的,也许不对。政治家总是容易神经过敏。我就亲眼见过,在巴黎下议院……”
“是呀,是呀。但是,波洛,我们总该做些准备吧?去伦敦的快车十二点已经开走了,下一班……”
“镇定一些,黑斯廷斯,镇定,我求求你!别老是那么冲动冒失。我们今天不去伦敦,明天也不去!”
“但部长的请求……”
“跟我可没什么相干。我不属于你们的警察系统,黑斯廷斯。他请我做私家侦探,而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
“当然。我很婉转地回了一封信,向他深表歉意,跟他说我已经荒废了……换做你,你会怎么说?我已经退休了,已经完了。”
“你还没完!”我激动地喊了起来。
波洛拍了拍我的膝盖。
“我忠实的朋友,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大脑里的那些灰色细胞还运转正常,聪明才智也不减当年。但我一旦退休了,我的朋友,我就是真的退休啦。我不是那种演完了戏还留在台上不断谢幕的明星。我会慷慨地说:给年轻人机会吧。虽然我怀疑他们是否具备应有的才能,但也许还是有的吧。也许他们可以应付一下内政部长的那些沉闷无聊的案子。”
“可是,波洛,部长毕竟好好地恭维了你一番呀!”
“哦……我可不吃那一套。内政部长是一个明理人,他当然知道如果有我介入,一切就马到成功。你说呢?只可惜他运气不好,赫尔克里·波洛已经办完他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我打量着他,心底里为他的固执感到痛惜。要是侦破了部长托付给他的案子,难道不会给他那早已蜚声全球的名声增添光彩吗?然而我又不得不钦佩他的坚决态度。
突然我有了一个主意,于是笑着说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部长说的恭维话甚至能打动上帝呢。”
“不可能的,”他回答道,“谁都不可能动摇赫尔克里·波洛的决定。”
“不可能吗?波洛。”
“你是对的,我的朋友,这个字眼不应该随便乱讲。实际上,我没说过就算有一颗子弹打在我身边的墙上我都会无动于衷。人毕竟是人嘛!”
我笑了。就在刚才,有一颗小石子打在我们身边的露台上,波洛拿它来即兴类比让我觉得很开心。他俯身捡起小石子,继续说道:“是呀,人总是人。人有时就像一条安详睡觉的狗,可是一叫就会醒来。你们英语中就有这样一句格言。”
“对,”我回答道,“如果有人在你眼前作案,那家伙可就要当心了!”
波洛点了点头,但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不知为什么,他站起身来,走下了通往花园的台阶。这时有一位姑娘进入眼帘,在花园里朝我们这个方向匆匆忙忙走来。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我刚刚有了这么一个印象,注意力就马上转到波洛身上来。波洛不知在看什么,结果一不留神被树根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恰好这个姑娘也走到了波洛的身边,我连忙跑过去和她一起把他搀了起来。虽然我的注意力全在朋友身上,却也注意到了那姑娘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碧蓝的大眼睛,脸上带着顽皮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波洛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你太好了。真的非常抱歉……哎哟,我的脚疼得厉害。哦,不,不,没什么,只不过扭了脚脖子,一会儿就会好的。不过,要是你们能扶我一下,黑斯廷斯,还有这位好心的小姐……唉,请这位小姐来扶真是难为情啊。”
我们一边一个扶着波洛,很快就回到露台,让他坐在一把椅子里。我建议找个医生来,可是他坚决反对。
“我跟你说了没事的,只不过脚脖子扭了。暂时有点痛,一会儿就好了。”他扮了个苦相说道,“过一会儿我就会忘记这件倒霉事的。小姐,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心人。请坐一会儿吧,求求你了。”
那姑娘坐了下来。
“没什么,”她说道,“不过还是请医生来看看比较好吧。”
“小姐,我向你保证,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在这儿,我的脚好多了。”
姑娘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来杯鸡尾酒怎么样?”我提议,“现在正是喝点儿什么的时候。”
“嗯……”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就谢谢了。”
“马丁尼好吗?”
“好的,不带甜味的吧。”
我走开去叫酒,等我回来,发现波洛和那姑娘已经聊得很投缘了。
“你想得到吗,黑斯廷斯,”他说道,“岬尖上的那幢房子,就是刚才我们赞叹不已的那幢,是这位小姐的。”
“真的?”我说道。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赞美的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幢房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而且孤零零的。”
“它叫‘悬崖山庄’,”姑娘说道,“我很喜欢,但它是一幢又老又旧的房子,而且都要垮下来了。”
“你是某个古老大家族的唯一传人吧,小姐?”
“哦,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我们姓巴克利的在这里已经有两三百年了。三年前我哥哥去世后,我就成了巴克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真叫人伤心!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吗,小姐?”
“哦,我常常出门在外。不过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蛮时髦的嘛。刚才我还以为你住在那幢充满神秘的房子里,旁边徘徊着家族的阴魂。”
“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样想?不,那里没有什么阴魂。就算有,也是一些好鬼。这些天我三次死里逃生,所以我想冥冥之中一定有神灵在护佑。”
波洛警觉地挺直了身子。
“死里逃生?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小姐。”
“哦,倒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事,不过是一些意外。”一只黄蜂飞过,她猛然偏了偏头,“该死的黄蜂!这附近肯定有一个蜂巢。”
“哦,蜜蜂和黄蜂……你讨厌它们吗,小姐?你大概被它们蛰过吧?”
“那倒没有,我只是讨厌它们贴着脸飞过去。”
“帽子里的蜜蜂(注:谚语,指奇思怪想。),”波洛说道,“你们英国人有一种说法。”
这时,鸡尾酒送来了。我们都举起酒杯,照例说了几句无聊的客套话。
“我真的该到旅馆去参加鸡尾洒会了,”巴克利小姐说道,“他们一定在找我。”
波洛清了清喉咙,放下酒杯。
“哎,要是有一杯浓浓的巧克力该多好呀!”他喃喃地说道,“但是在英国没有这种习惯。不过,你们英国人也有一些让人看着很养眼的习惯。比方说,姑娘们的帽子摘下和戴上都很自如,而且戴起来这么方便……”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不应该这样戴帽子吗?”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年轻,太年轻了,小姐。不过我常常见到的戴法不是这样的……头发扎得又高又紧,然后把帽子扣在上面,再用很多别针把它紧紧地别在头发上。”
他用手指戳了几下,比画着用别针把帽子和头发夹在一起的样子。
“那多难受呀!”
“唉,我想也是,”波洛说道,就好像这样戴帽子的女士对这种痛苦的认识还不如他深,“要是刮了风可就惨了……你会像得了偏头痛似的脑袋一边痛。”
巴克利小姐取下头上戴的宽檐儿呢帽,随手放在一旁,笑着说道:“瞧,我们是这样取帽子的。”
“是呀!这样又方便又好看。”波洛颔首微笑着答道。
我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她一头深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很淘气。其实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调皮的味道。小小的脸蛋,活泼的表情,带着一股脂粉气。那双碧蓝的大眼睛,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都散发出只可意会、勾人魂魄的动人魅力。这是暗示她有些轻浮吗?她的眼圈下面有些黑晕。
我们坐的地方有些偏僻。大多数客人更愿意坐在拐角的主露台上,就在海边的峭壁之上。
这时,那里出现了一个红脸男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晃,两手半握着拳头,满面春风,无忧无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水手。
“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他说话很响亮,我们隔得老远就听到了。“尼克!尼克!”
巴克利小姐站了起来。
“瞧,他们真的等急了。好小子……乔治!我在这儿呢!”
“弗莱迪急着喝酒都快急疯了。快来吧,姑娘!”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了波洛几眼,大概觉得跟尼克的大部分其他朋友相比,波洛有很大的不同。
姑娘挥了挥手,介绍说:“这位是海军中校查林杰……呃……”
那姑娘等着波洛作自我介绍,但出乎我的意料,波洛并没有马上报上自己的名号,反而站起身来,非常客气地鞠了一躬,喃喃地说道:“哦,英国海军!我向来非常敬重英国的海军。”
英国人在初次见面时很少这样说话,波洛的举动多少显得有些唐突。查林杰中校的脸更红了。但尼克·巴克利很快打破了窘境,说道:“走吧,乔治,别傻怔怔的了。我们去找弗莱迪和吉姆吧。”
然后她对波洛微微一笑。
“谢谢你的鸡尾酒。希望你的脚脖子很快康复。”
她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挽着那水手的胳膊走了,很快他们就消失在拐角处。
“这么说,他是巴克利小姐的一个朋友,”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她那群无忧无虑的伙伴之一。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黑斯廷斯,你用专家的眼光来判断一下吧。他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好人’?”
我迟疑了片刻,搞不懂波洛所说的“好人”究竟是指哪种人。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好像不坏,”我说道,“才见了一面,我也说不上什么。”
“难说。”波洛回答道。
那姑娘把帽子忘在这里了。波洛俯身把帽子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用手指顶着旋转。
“他对她是不是有点意思?你觉得呢,黑斯廷斯?”
“亲爱的波洛!我怎么知道?把帽子给我,我去还给她,说不定她还要戴呢。”
波洛没理睬我,继续用手指慢慢地旋转那顶帽子。
“别着急,我还想玩玩呢。”
“真是的,波洛!”
“没错,我的朋友。我现在是不是个老顽童?”
我觉得波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不过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波洛咯咯一笑,一手摸着鼻梁,凑过来说道:“我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么愚不可及!这顶帽子当然要还给她,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到‘悬崖山庄’去还给她吧,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再见见这位迷人的尼克小姐了。”
“波洛,”我说道,“你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吧?”
“她是不是真的很美,嗯?”
“你自己看得见,何必来问我?”
“因为我说不准。在我看来,现在凡是年轻的都是美的。年轻人哪,年轻人哪……对我这个糟老头来说真是悲剧。你又怎么样?其实你的鉴赏力也跟不上时代了,你在阿根廷住得太久了。你喜欢的还是五年前的那一套,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比我时髦一些。她很漂亮,是不是?男人和女人都会被她迷住的。”
“现在就有一个人被她迷住啦,波洛!”我答道,“我说这话一点儿没错。你为什么对这位小姐这么有兴趣?”
“我对她有兴趣了?”
“嘿,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你误会了,我的朋友。我对她可能是有兴趣……不错……不过我对她的帽子更有兴趣。”
我困惑地看着他,但他显得很认真。
他冲我点了点头。
“没错,黑斯廷斯,就是这顶异乎寻常的帽子。”波洛把帽子递给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兴趣了吧?”
“挺好的帽子呀,”我还是很困惑,“普普通通的。很多女孩都戴这种帽子。”
“但绝不像这一顶!”
我更仔细地打量起来。
“发现什么了吗,黑斯廷斯?”
“很好的一顶浅黄色毡帽,款式很漂亮……”
“我不是叫你形容这顶帽子。还没看出来?简直是……可怜的黑斯廷斯,太不可思议了,你大概从来就没有仔细看过吧!真叫我吃惊。注意看呀,亲爱的老傻瓜,并不需要思考,只要动动眼珠子就行了。仔细看……”
我终于发现他要我看的东西了。帽子在他的一个手指头上慢慢打转,而那根手指正插在帽檐上的一个破洞里。看到我有所发现,他便从洞眼里抽出手指,把帽子递还给我。那是一个边缘整齐的小小圆洞,可我看不出这个小洞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如果真的有的话。
“你有没有看到尼克小姐讨厌黄蜂的样子?‘帽子里的蜜蜂’,黄蜂钻到她的头发里,于是在帽子上就留了个洞。”
“黄蜂不可能钻出这样一个洞来的。”
“完全正确,黑斯廷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黄蜂当然钻不出这样的洞来,但子弹却可以,我的朋友!”
“子弹?”
“不错!像这样的子弹。”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颗小东西。
“一颗打过的子弹,我的朋友。我们刚才聊天的时候,它正好打在露台上。不是小石子,而是一颗子弹!”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只要偏一英寸,这个洞就不在帽子上,而是打在她的脑袋上了。现在明白为什么我感兴趣了吧,黑斯廷斯?我的朋友,你说对了,我确实不应该说‘不可能’这个字眼。是呀,人毕竟是人。不过那个开枪的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竟然胆敢在赫尔克里·波洛的眼皮底下开枪杀人!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失策。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到‘悬崖山庄’去见那位小姐了吧?三天之内三次死里逃生,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们必须赶快行动,黑斯廷斯,危机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