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至于魔尊,大家也大可不必心忧。只要我活着一日,他的剑就由我来承,诸位要做的,只是随我一起,一报五十年前之仇。”
  秦湛问:“可有愿同去者?”
  大殿一时寂寂。
  忽而传出沙哑一声。
  刚恢复不久的云松站了出来,他执着流月,仰视着秦湛。他出列,半跪在了秦湛面前,哑声道:“我愿同去!”
  他这一声,尚留在云水宫内的祁连弟子皆出列,跪于殿前,喝道:“愿同去!”
  秦湛敛下眉目。
  大莲华寺的和尚也道了声佛:“金刚怒目,降服四魔,四宗本为一体,既原是同归,此时同去又何妨?”
  大莲华寺一开口,云水宫自然当仁不让。四大宗门三宗愿往,众人不由看向桃源。
  绮澜尘依然冷眉,她在面对秦湛时,便从未有过好些的表情。
  她面对秦湛的注视也未曾有旁的神情,面上仍是一派冷漠。
  剩下的小宗门,有些愿去,有些心里打着旁的算盘并不想去,如今四大宗门只有桃源尚未开口,众人不由都看向了绮澜尘。
  就在正道整军之际,大殿外忽有两道剑气冲来!
  众人连忙闪开,只见其中一把剑是一剑江寒的不知春,而另一剑,则瞧着只是随手拿的一把。
  司幽府君踏着剑而来,他进了大殿,刚要说什么,便先笑了一声,移形换影躲过一剑江寒一式。
  一剑江寒第二剑随来,司幽府君却不避了。
  他扬着手中的绢帛,大声道:“一剑江寒,你若是刺下这一剑,毁的将是你正道数百性命,你可想清楚了!”
  一剑江寒根本理都不理。
  他要杀人,从不会在中途停下!
  司幽府君无法,只得边躲边道:“魔尊有令,愿与秦湛一赌!”
  “胜者,将得此战之胜!”
  一剑江寒的剑在司幽府君眉心顿住,而司幽府君的勾爪也抵在了一剑江寒的咽喉处。
  司幽府君道:“一剑江寒,我钦佩你剑意无双。但这个消息,对你们而言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消息,魔尊仁慈,你们可要抓紧机会。”
  一剑江寒看向秦湛。
  片刻后,他收回剑,司幽府君自然也收回了自己的勾爪。
  他看向秦湛,也不在乎此时殿内有多少正道——或者说,因为被下了任务,结果只能被一剑江寒压着打,这原本就足让他不高兴了。
  司幽府君将手中绢帛丢给了秦湛,他道:“三日后,魔域大开。只要剑主能在五日内攻入魔宫,胜我魔尊,此战魔道便认败,自退三千里,离四境,往西境之外虚无海,再不踏入四境半步!”
  司幽府君将话撂出,自是引得众人喧哗,他看向秦湛,冷声问:“听闻剑主擅赌。”
  “如何——赌吗?”
  秦湛看完了帛书,帛书的确是温晦字迹,他甚至连魔域的地图都记在了上面。
  规则严苛,甚至可说是不利,但若是按照帛书来——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牺牲。
  而对于秦湛而言,光就这一点,已足够吸引力。
  秦湛将帛书扔回给了司幽府君,笑道:“赌。”
  她眼眸暗沉,无人能瞧的出她在想什么,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道:“魔尊舍得魔道,我又如何舍不出命,当然要赌。”
  司幽府君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见着此时的秦湛,心中也不免生出波澜。见秦湛一口答应,司幽府君心里反倒有些钦佩于秦湛了。他向秦湛行了一礼,道:“那便三日后,我等于魔域,静候剑主大驾。”
  说罢,他立刻便走。
  一剑江寒却也没拦他。
  一剑江寒直接走了上去,问:“温晦布的什么局?”
  秦湛道:“死局。”
  她说:“三日后,魔域大开,请君入瓮。”
  一剑江寒皱眉:“那你还去?”
  秦湛道:“请君入瓮,也要这瓮足够结实,我难道不能砸了这瓮吗?”
  一剑江寒:“……”
  正道的人士原都打算好了要随秦湛一起死攻魔域,温晦却突然派人送来了这么一封信,实在是令人困惑。有人不免问:“会不会是阴谋?”
  朱韶道:“当然是阴谋。”
  他看向秦湛:“可就算是阴谋也得去,魔尊便是算准这一点才寄来了赌约。”
  大莲华寺的禅然大师不由说:“剑主何必去,既然大家已同心,不如打去便是了,何必顺魔道心意。”
  朱韶又笑道:“禅然大师难道未曾想过,剑主为何此次对敌,说要进攻吗?魔道与正道修行不同,正道欲证道,求的是飞升,自然步步稳打稳扎。魔道求的是力强,他们不在乎道更不在乎飞升,为强无所不用其极。五十年,不够正道恢复到当年,却够魔道卷土重来了。若是能按上一次的步调,以防为主,那正道撑上个三五年,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对现在的正道来说,唯一胜的希望就是速战速决,就是转守为攻。”
  禅然大师皱眉,片刻又道:“这和我的说法并不冲突。”
  朱韶道:“是,可即使如此,胜负也只是五五之数,伤亡难论,本就是无奈之下的办法。若是有了别的选择,自然是要以别的选择为先。”
  朱韶看向了秦湛:“都是五五,都是牺牲,不若择最少为之。”
  “师尊,是这意思吗?”
  秦湛看着朱韶,发现这些年里,他作为玉凰山之主当真成长许多。
  秦湛有些感慨,又更担心起越鸣砚,她颔首道:“是。”
  朱韶不再言语。
  大殿里却突然响起了别人的问话。
  绮澜尘冷冷道:“那你呢,你一个人,若是温晦以车轮战迎你,你待如何?”
  秦湛太久没和绮澜尘说话了,她突然这么一问,倒让秦湛有些措手不及,她想了想,回答说:“有一剑算一剑。”
  绮澜尘的眼中肉眼可见浮出了怒意。
  秦湛立刻又道:“躲开,他们想追我应该也不容易。”
  绮澜尘:“……”
  绮澜尘道:“魔域大开,却也没说只许你一人去。只消不带军队,我们便不算是违规,魔道也无话说。”
  绮澜尘淡声道:“我同去。”
  秦湛:“……”
  秦湛,突然间被数年前与自己冷战,说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姐姐关心,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看向了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道:“绮师姐说的对,我也去。我们俩个一起,就算你出了万一,也还有人能拖你回来。”
  秦湛:“谢谢?”
  禅然大师最后道:“若是四宗同去,我反倒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能伤到魔尊最好,便是败了,只要剑主活着,大不了不认赌约,按我们原本的计划重来便是。”
  秦湛忍不住笑了,她道:“大师,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禅然大师悠然道:“何为诳语,答应赌约的人可不是老衲。”
  秦湛:“……”
  秦湛低笑了一声,燕白在一旁听了,叹了口气。
  他说:“我决定从今天起,不骂莲华寺的和尚了。我还是去骂知非否吧。”
  第62章 无间03
  四境皆知魔域有一府双宫。府是司幽府,双宫一为魔域魔宫,一为知非否创立的枯叶宫。
  魔域的魔宫虽尤来已久,但真正被冠上“魔宫”的名头却还没多时日。“魔宫”原名“鹿鸣殿”,是昔年魔道一位尊者生前的居所,温晦一统魔道后择居于此,众人将之称为“魔宫”。除却这最有名的一府双宫外,魔域内尚有许多殿宇行宫。最有名的当属位于魔域入口处的“十二金殿”,以金未柱以玉石为瓦,其内偏又极尽典雅素然,一派女儿闺阁情趣。
  十二金殿的主人既不是魔道一人之下的司幽府君,也不是后入魔道声名鹊起的不哭阎王。
  十二金殿的主人是个瞧着十分年轻的女人,闺名“漪寄奴”,人称“女阎罗”。在知非否被称作“不哭阎王”之前,魔道的索命阎罗,原本只单指“十二金殿”,十二金殿因此又被称作“阎罗殿”。
  阎罗殿前,罗刹招手。
  这句话,说的便是十二金殿漪寄奴。罗刹一族在佛经中是食人恶鬼。男丑女姝,捷疾暴恶,是诸恶神佛都惧怕的魔。漪寄奴被称作“女阎罗”,行事作风确一如佛经罗刹。她性放荡,好貌美少年,又嗜杀。由她统领十二殿以来,不知多少沾染多少无辜血液。极盛时,她的名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啼哭。
  后来温晦一统魔道,知非否借正魔大战,一举跃至台前,使“不哭阎王”之名活活压下了漪寄奴一头,这让漪寄奴尤为不悦,可知非否此人狡诈,一手枯木逢春又使他滑不溜手,“女阎罗”就算恨死了这位同僚,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知非否进攻祁连山脉失利,甚至可以算是是被司幽府君给抗在肩上救回来的。“女阎罗”得了消息自然不免心中痛快,魔尊重现魔宫,未召八部九门,反召了她。她领命而来,一见殿上面色不佳,咽喉处的血痕甚至因着剑气入体的缘故,消不得除不掉,在如白玉般的脖颈下留下一道肉疤的知非否,她便忍不住掩唇而笑。
  漪寄奴道:“哎呀,阎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具玉身子,怎地出了一趟门便添了新妆,瞧着可真令奴心痛。”
  知非否瞧见了漪寄奴,嘴角微扯。
  他深知这个女人毒辣本性,惯来懒得理会,更能能避一丈绝不近一尺。可如今被她当着面戏弄嘲讽,身边的司幽府君又瞧着看热闹,被安远明摆了一道的怨恨涌上心头,他也对这新仇旧恨皆有的同僚不客气的说了句:
  “叨扰奶奶忧虑,是小辈的不对。”
  “你!”漪寄奴闻言脸色大变,若非司幽府君在此,而这武痴最不喜的便是同伴相残——她怕是已手暗器发了过去。
  漪寄奴收敛了神色,她瞧着知非否冷嘲热讽,竟直叫出了他的本名:“百里珏,你也莫要觉得自己得了魔尊一时信任,便能一直站在上风了。论资历,你入魔道不过百年,论手段,你的枯叶宫更是被一剑江寒撵成了老鼠。如今你不听命令,私自进攻祁连剑派,却又一未探出秦湛虚实,二又未能得胜。”
  “你与其有空刺奴,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与魔尊解释吧!”
  知非否折扇一扬,他淡声道:“你怎知这非魔尊授意?”
  漪寄奴一怔,她反娇艳一笑,问道:“哦,难道你得了魔尊口谕?”
  知非否知道漪寄奴难缠,他含着淡笑,却不在开口。直把一旁的司幽府君看的困惑,他忍不住问:“祁连剑派,到底是你意还是魔尊?”
  知非否答:“这都不重要了。”
  司幽府君定定地看着他,末了方说:“知非否,我知你本是南诏王公,若非当年出了血宴一事,你也不会入我魔道。但你既入了,便要遵守我魔道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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