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这、这在帝安城中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宫里的娘娘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不容他仔细想想便被人拉扯着进了屋,便看到萱贵嫔娘娘半昏半睡趴在床上,乌发凌乱。
  杨御医颠颠儿跪在床的脚踏上,打开带来的医药箱立马开始工作,他先拧眉把脉确定了沈瑾萱腹中胎儿并无大碍,之后才开始检查箭伤。
  箭由后肩射入,伤口不深,拔出箭支即可,然而剪开衣服拔箭时才发现箭有倒钩,杨御医脑门子上立刻冒出冷汗,他自医药箱中取出一瓷白瓶,到处许多粉末至伤口处,又命人将一片参片塞入沈瑾萱的口中,这才开始拔箭。
  因有倒钩,原本的小伤口在箭被拔出后生生成了一个血窟窿,直冒血。
  沈瑾萱疼醒后又疼得昏迷过去,纵然撒了麻药那扯肉的疼也并非全然感知不到,好在箭入肉到底不深,井然有序处理完她的伤口后杨御医本来以为就大功告成了,结果一声“好了”话音刚落,便又被一人拎进隔壁房间,这一看,可由把杨御医给吓了一跳。
  端王妃苍白着脸给沈瑾萱掩好被子,也跟了过去,却被人拦在屋外。
  沈小王爷伤势颇重,端王不许她进去看。
  端王妃深吸几口气,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终是扑簌簌落下,她纤纤的手掌贴在紧紧合上的窗户上,哭得直抽抽。
  屋内,把杨御医拎进来的端王听到后出去将妻子抱进怀中,想要出言安慰张口却是无声。
  端王妃依着丈夫哭了没一会儿便把人往屋里推:“快进去……陪着、陪着儿子。”
  端王依言,扭身进了屋。
  杨御医仔细查看了沈小王爷身上的伤,唯胸口上的一处刀伤和四处带倒钩的箭伤最为严重,那刀伤从左胸口延至侧腰,简直是要把人剖开,幸好幸好,并不算深,不然真的内脏什么的就都涌出来了,杨御医又看箭伤,四支被折断的箭也全都在胸口,深浅不一,唯有靠近心口的一支怕是最易威胁到生命的。
  杨御医检查完毕,稳了稳心慌不已的神智,语速极快的说出几味药:“快去抓药,而后煎出两碗端来。”
  炎城打眼色给他的手下,那人立刻闪出屋内。
  杨御医又取出药箱小盒中备好的参片,拿出两片塞进沈小王爷紧闭的口中,入肉的箭支不及时取出会有继续深入的危险,必须先取箭再缝刀伤,尤其是靠近心脏的那支箭,要最先取出,为避免取箭时上了哪儿哪儿,得采取用刀剜的方式,只是杨御医没料到除了萱贵嫔还有一位更加严重的伤患,所以麻药刚刚给萱贵嫔一点不节省撒了太多。
  这下可毁了,没麻药万一此人挺不过去直接疼死可怎么好?
  杨御医额头冒汗,把心中犹豫的说了出来。
  一直在旁立着的端王听后,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赶紧弯腰到小儿子的耳边,沉声说道:“小轩,你想想你娘,一定要挺过去!”说完眼眶已是微红,入鼻的都是他儿子的血味儿,端王咬咬牙,又对杨御医说,“开始吧。”
  将工具都消好毒,杨御医让四人分别按住沈小王爷的腿脚胳膊,屋内十二影卫的其中两人脚尖轻点轻飘飘上了床的内侧,一上一下按住沈小王爷的一边胳膊与一条腿。
  杨御医看准备妥当,确定了参片被好好含住,便动手开始了。
  这一开始,便到了大天亮还没结束。
  四支箭被先后取出,沈小王爷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水和冷汗染湿好几回了,屋内血腥味弥漫,被下人端着的水倒了一盆又红一盆,被煎好的汤药分为四次被灌进沈小王爷的嘴里,现下还剩半碗,参片也换了两次,总是掉着他的一口气。
  杨御医此时正给沈小王爷缝合那刀伤,麻药作用已没,也没有麻药再续上,唯有硬生生的受着。
  沈小王爷已经记不起这是他第几次疼醒、又将要迎来第几次疼晕,他的耳边绕着一句话,是他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却总是绕在耳朵里,绕在脑海中,他想一听清楚,却无力仔细探究。
  穿了线的针从皮肉穿透,沈小王爷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受控制挣扎起来,被四人齐齐失力压制,他身下的被褥又被冷汗浸湿一回。
  最后一针缝下,杨御医拿过小剪刀剪线。
  铺天盖地的疼痛砸下,黑暗席卷而来,沈小王爷再次陷入昏迷。
  杨御医双手血淋淋,拨了拨他的眼皮,松了一口气,也感到身心俱疲:“好了好了,总算好了。”
  端王悬着的一颗心‘咚’的一声落回它原本的位置,他抬起头,又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听消息的端王妃也是双膝一软,便要跌倒,却被最初拦她不让她进屋的那人及时扶住,她嘴唇动了动,那声“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用眼神感激,踉跄着进了屋,与端王拥在一起。
  章节目录 第30章 探讨
  杨御医开了药方,仔细吩咐了人平时要怎么煎药,一份是沈小王爷的,另一份是沈瑾萱的,端王夫妻在旁听着看着,待他吩咐完后上前两步感谢起来。
  此时,杨御医已经知晓这二人的身份,他连道不敢不敢,双方一来一回几个回合间,把杨御医给送了出去。
  外面天色大亮,初升的阳光刺眼,地上血迹已干,暗暗的红色蔓延着蔓延着,像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朵,开在地面上,无叶无根连绵一片。
  杨御医直觉这事儿不简单,心中暗想着杂七杂八回家去了。
  端王夫妻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之后夫妻两个才往回走。
  端王妃偎在丈夫怀里,脚步略微虚浮,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宿,现在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踩在了棉花上,地上的血迹让她眼花,推门而入后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让她眩晕,两只手不由抓紧了端王的衣袍。
  强劲有力的手臂揽住妻子的腰,端王抚了抚她耳边落下的一楼碎发,柔声劝慰:“你去睡会儿,我守着他们。”
  端王妃细若蚊蝇般嗯了一声,以作同意。
  现在她不想逞能,只想休息好后再替了丈夫,好好看护她的两个孩子。
  这边,下了早朝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穆琰,轻着手脚走到床边,便看到他的小人儿趴在床上,双手上下交叠在额下枕着,长顺柔软的乌发撇在肩膀的一侧,被子盖到纤细的腰间,后肩的某处,薄薄的白色里衣透出鲜红血色,像一朵开在雪地上的大朵梅花。
  穆琰只觉得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眉头早已拧到一起,他头一次为了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昨夜为什么不回头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
  心中五味陈杂,穆琰探出手。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伸至半空,暮然停在沈瑾萱的伤口上方,犹豫着迟迟不落,继而又向上移,指尖终是落在了她的鬓角。
  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晾干后贴在脸颊上,映得皮肤雪白,穆琰手腕一转,以手指的背面轻轻蹭她的脸蛋。
  他的小人儿就连睡梦中都锁着眉头,睡不安稳,穆琰心疼不已。
  弯弯翘翘的长长眼睫颤了颤,沈瑾萱胳膊被脑袋压得酸痛,想要翻身却痛得哼了一声,直接给疼醒了。
  穆琰见她醒了,桃花眼睁开,眼角上挑的弧度以这个角度看更加娇媚,忽又想起她身子那般娇气,定是疼痛感也异于常人,便更是心疼。他就地坐在脚踏上,上半身侧倾,额头点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凉的,因为先前出汗太多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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