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我不能收……我,我已经定亲了。”易楚垂首,低却清晰地说。
  气氛骤然变得冷肃。
  秋风肆无忌惮地从不曾合严的门缝钻进来,刺骨地冷。
  她的心比秋风更冷。
  时光在这一刻被冻住,屋里冰冷得可怕。
  终于,有声音响起,“定亲了,和谁?医馆那个小子?”
  声音是勉强抑制的镇静,尾音的轻颤让易楚眼眶发酸、心里发堵。
  泪水猛地涌出来,她微闭下眼,强忍了回去。
  长长的叹息,接着又问:“婚期可定下了?”
  “明年,腊月初六,”易楚低声回答。
  一片静默,却不复方才的温馨旖旎。
  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混杂在淡淡的艾香里,教她头晕目眩。
  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开口,“我去取药箱,看看你的伤,”不等辛大人回答,逃也似的走出屋门。
  冷冽的秋风扑面而来,易楚无力地靠在墙边,强忍着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扯着袖子胡乱擦了两把,才慢慢走到医馆。
  医馆里有个曼妙的身影正打开抽屉寻找什么,见有人来,惊叫一声,手里的纸包“啪”落在地上。
  易楚唬了一跳,拍着胸口抱怨,“阿齐,怎么不点灯?要吓死人了。”
  “我也被姐吓死了,”易齐喘着粗气解释,“月色这么好,就没点灯……我找点茉莉花瓣。”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包,掩饰般在易楚面前晃了晃。
  易楚抽抽鼻子,微皱了眉头,取过父亲的药箱,“找东西就白天找,黑灯瞎火的别认错了。”
  “姐不也是?”易齐反问。
  易楚顿了顿,没作声,回到东厢房。
  辛大人就站在门边,见到她,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声音里有不容错识的关切。
  “没事,”易楚悄声回答,“没想到阿齐在医馆,吓了一跳……你的伤在哪里?”
  辛大人沉默着,等院里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一切重归静寂,才淡淡地开口,“伤在背后,易姑娘已然定亲,多有不便,还是算了。”
  男女授受不亲,事实本就如此,可经他说出来,却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易楚尴尬地放下药箱,“也好。”
  辛大人却飞快地解开腰间的束带,“不过易姑娘是大夫,在下是病患,事急从权,也不必墨守陈规。”褪下墨色长衫,背对着她。
  易楚立时呆住,他白色的中衣星星点点全是血痕,还有血不断地往外渗。
  这分明就是新伤,还说什么好得差不多了。
  易楚心急,抓过剪刀将他已经破乱不堪的中衣剪开,一条尺许长的伤口便出现在面前。
  确实是旧伤,但伤口不曾愈合又再度裂开,适才剪开中衣时又牵扯到血肉,瞧上去比新伤还可怖。
  见到伤口,易楚反倒冷静下来,用清水绞了帕子,将伤口周围的污血擦干净,再用干帕子擦了遍,然后取过药粉,对准伤口洒上去。
  辛大人身子颤了颤,想必是疼极了。
  “且忍忍,很快就好,”易楚加快了手中动作。
  血液遇到药粉很快凝固,渐渐地不再有新血渗出。
  易楚用细软的长布条将伤口紧紧地缠了两圈,“好了,这两天别太使力,免得再裂开。过晌时,你找个医馆再去换次药。”
  辛大人转头面向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得赔我件中衣,这件被你剪破了,我没有别的换。”
  易楚愣了下,没有作声。
  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已经三更了。
  月亮渐渐西移,屋内开始暗下来。
  两人静静地相向而立,谁都不再说话,只有悠长的呼吸声,交错着回响在四周,一轻一重,一粗一细,和谐无比。
  这感觉让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易楚全无困意,亦舍不得睡,大睁着眼睛看向辛大人,“你说过告诉我阿齐的事。”
  辛大人叹口气,“天太晚了,你先歇息,要不没精神,就不好看了……阿齐的事,等两天也无妨。”
  易楚想想也是,便道:“等你走了我就睡。”
  “你睡你的,我在榻上眯一会……这么晚出去遇到巡夜的士兵怕说不清,要是起了争斗伤口裂开你岂不是白忙活?”
  易楚却又急了,“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同宿一室?
  “我知道你已经定亲了,放心,我不会碰你,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辛大人大步走到罗汉榻前,俯身趴在上面。
  易楚见状,虽觉不妥,可也无可奈何,想起之前几次在屋里独处,他行为还算端正,并不曾有过逾矩之举,遂咬了牙问道:“要不要给你拿床毯子盖一下?”
  辛大人不客气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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