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唉,娘这一回来探病,还不如不来。
  ☆、第45章 探病(下)
  又过了几日,琳娘已经能下床走动,就是还有些咳嗽,脸上气色也不见好。张铭本想替她炖些川贝梨子汤,加上蜂蜜,既好喝又有用,可惜这时节寻不到好的水梨,只能延请了大夫,开了几帖极苦的中药,每天分两次煎了喝。张铭自己尝过那药汁儿,只能说自己这辈子不想再试第二回,不过琳娘听说喝了会有用,倒是一次不拉的全喝了。
  这天下午,张铭正服侍琳娘喝药,他们房门就被叩响了。
  来人是青青,她一脸茫然对张铭说道:“外头来了五六个人,说是来探病,请哥哥你出去见见。”
  张铭料到会有人来,就将药碗收了递给青青,嘱咐道:“你去把碗洗了,然后泡一壶茶端到厅上来。”
  “哦。”
  他吩咐完青青,转头对琳娘道:“我出去看看,你歇着。”
  琳娘喝完了药嘴里正不舒服着,紧皱着眉头不想说话,就点了点头,对他摆了摆手。
  张铭现在住的地方是租来的,设施简陋,只有一间偏厅能用来待客,他走到厅里,就看到主座下首坐了一男一女,边上还站着四五个丫鬟仆妇,排场不是一般大。
  那位女子年纪看起来四十有余,通身缀着珠玉,因为此行是来探病却搭了件深色褙子,眼睛里一片木然。那位男子看起来二十有余,和金显有六分像,亦穿着绸衣,神色间却满是不耐烦,这人张铭有些面熟,亦是清河学馆的一位学生,不过这人和张铭平素无甚来往,上课也不勤,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
  张铭一看心里就有数,这二位大概就是金家大夫人和金显的长子。
  他在打量这二位时,那二位亦在打量他。张铭最近憔悴,面色差了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不过他还算爱干净,身上衣服仍旧时时浆洗,不过是细布衣服,在他们眼里就是个长相尚可的穷秀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秦游青眼,老爷好不容易凭那俩歌伎和秦游有了交情,能拖他下水,结果就因为这人的妻子落水,惹的秦游替他大发脾气,反而不好操作了。
  简而言之,这人就是个坏事精,却还得捧着。
  大夫人素来脾气差,只在宅院里会做出贤惠样给金显看,她那天本想让自己丫鬟引了十一姨太自己沉湖,趁着客多,金显不好发作,一了百了,结果出了琳娘这档子事,反而做的不干净了,更被金显狠骂了一通,金显自以为晾着十一姨太算是情趣,没料到她已经患了失心疯,乍然失了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心痛不已,大夫人这几日日子便很不好过。
  她心里不耐烦,也不与张铭说话,抬眼示意了自己身后的大丫头,让她将一匣子赔礼递给了张铭。那大丫头被她调教的已经成了人精,对着张铭歉意一笑:“这是我们金府大夫人送给张家娘子的赔礼,张秀才,请你收下。”
  不接白不接,张铭这样想着就随手接下了,并对金家大夫人说道:“内子近日身子已经见好,劳金夫人费心了。”
  金夫人淡淡的点头,回道:“确是我府上仆人的过错,今日特地前来探探你夫人,不知她现下可醒着?我还有些话想同她说。”
  张铭刚想回她一句“正睡着,你就别惺惺作态了。”转念一想,还不知这人打什么鬼主意,让琳娘见见她也好。
  “现下她正在屋内休息,应当醒着的,”他转头对正在倒茶的青青说道:“青青,将这位夫人带到你姐姐那去,你留在她那,不用再过来了。”
  青青点头,就引着金夫人和几个丫鬟去了他们房里。
  厅里只剩下张铭和那位金大少爷,张铭替他倒了茶水,说了句“请。”
  岂料那人十分瞧不上他,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张铭乐得自在,他虽然惯会与人你来我往的惺惺作态,心底却不喜欢这样。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还不忘赞道:“这可是明前茶,真是不识货。”
  金夫人和琳娘说了好大一通,琳娘这人一问三不知,不过到底年轻,还是嫩的很,被她三俩句就说通了,她撂下块心病,大是轻松,到厅里和张铭告辞,见儿子已经不在了,心里暗暗骂了句不肖子。
  “我和秀才娘子一见如故,这回来送了她两个人手差使,不算是赔礼,算是见面礼,她已经接下了。”
  张铭一看,金夫人身后一群人内果然少了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想来是留在琳娘房里了,他心里奇怪,不过琳娘答应了,他就不动声色的对着金夫人道谢。
  金夫人挂心儿子,不再多留就走了。
  张铭暗暗称奇,连忙拿着那匣子东西走去了自己房里。
  那俩丫头果然立在琳娘房里,俱是一脸惊怒,其中一个更是面无人色。琳娘手里拿了两张卖身契,正在细细的和她们说话。青青已经不在了,想来是去前面严氏那帮忙了。
  张铭走进屋内干咳了一声,琳娘声音一顿,抬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二位是金夫人送咱们的丫鬟,相公你快相看相看吧。”
  她说话阴阳怪气,张铭忍不住想笑,就道:“是送给你差使的,自然归你管。”
  琳娘啐了他一口,又道:“我没什么心力,相公给她们起名字吧。”
  张铭这才转头看那俩木偶人,高些的那个长的好些,就是脸如死人白,看起来木木呆呆的,矮的那个面色倒还好,不过也不大甘愿。
  他就开口吩咐起来:“我家比不上你们原先府里,穷的很,绫罗衣服穿不起,月钱也少的很,说不得会拖上几个月,不过既然金夫人已经将卖身契送给我娘子了,你们就休要动别的心思了。”
  他指着那个矮些的问道:“你原先叫什么?”
  “回老爷,奴婢原先叫珍云。”
  张铭看那个高个子依旧魂在天外,就不问她,继续问这位珍云,“她呢?”
  “她叫珍怜。”
  张铭当初给青青取名,是看她年幼可怜,想到那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希望她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才让她叫青青。眼前这两丫鬟是金夫人送来的,他可没这样多的诗情画意,他对丫鬟的名字印象最深的就是《还珠格格》里面那两个“明月”、“彩霞”,就胡乱道:“那你以后叫明月,她嘛,叫彩霞,就这么定了。”又指了指前面他家的店,“自己去前面店里领活干,严婶子会替夫人看着你们。”
  珍云得了吩咐,顾不上对张铭行礼,拽着珍怜就急匆匆的向严氏那去了。
  张铭自认为处理得宜,转头向坐在床上的琳娘邀功,就被她轻轻拧了一把右脸。他假装哎哎叫痛,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琳娘示意他坐下,肃了脸道:“那个叫珍怜的,我先前见过。”
  张铭看她严肃,也就不再耍滑头,也正了脸色问道:“有这事儿?金夫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那个珍怜就是先前带我去见十一姨太的人。至于金夫人,她说十一姨太死了,叫我以后不用挂心了。又说她死的时候穿了红裙,恐怕要成厉鬼来索命,不过她家会做法事,给了我两个护体香囊。最后又将那两个丫鬟留下了。”
  我说不愿收,她又说为人妇者需大度有量。她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琳娘将香囊递给张铭,张铭接过一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他心中生疑,就收在自己袖袋里,不再递回去。
  “怎么了?”
  “别人的东西别瞎用,谁知她安了什么心,你要是真的怕,我去庙里给你求,比她心诚的多。来,咱们现在看看这匣子里是什么。”
  琳娘打开那只匣子,呆了呆,递给张铭看。
  张铭一看,是一匣子珍珠,都算不上宝级,但数量真是挺多了。不过他镇定的很,开口道:“你收着,日后给咱们儿子弹着玩。”
  琳娘看他镇定,自己也镇定下来,又捏了捏张铭的脸。“老败家!”
  金府正院。
  “夫人,珍怜最近得老爷青眼,月信又月余未来,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恐怕不好收拾。”
  金夫人冷笑一声,“想怀老爷的孩子,她比死了的十一还不够格,惯会踩低捧高的贱蹄子,留在身边也是祸害,那秀才长的不差,她要是还有脑子,自然会想办法过好,我已经留她一条贱命,她谢我还来不及。”
  “那她的肚子……”
  “你就别装傻了,老爷心心念念的是十一,可不是她。再说了,你是我得力心腹,我让你每天拿去送她喝的是什么,还不知道么?”
  “啊……夫人您就别取笑奴婢了。那珍云呢?”
  “珍云倒是不错,可惜脑子一根筋,又蠢又笨,就送给他家做个苦力吧。说起来,她跟珍怜一屋子出来的,彼此还有照应,我也算留情了。”
  “您真是菩萨心肠呀。”
  金夫人看着眼前的伶俐人,回了个笑,心里暗道,金显啊金显,你还要依仗我家兄,我就是打了你的孩子,又能奈我何呢?
  入夜,明月和彩霞被严氏当小工使唤了半天,好容易才得了休息,一人吃了碗泡饭。她们睡在张家铺子楼上的一间房里,两人合用了一条被褥。彩霞一时忍不住,呜咽起来。
  明月和她感情好,就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想开些吧,现在的主家也不像坏人,老老实实的也能过下去。”
  彩霞恨道:“你懂什么?我肚子已经有了孩子,她竟敢!她竟敢!”
  明月看她还在做春秋大梦,也不耐烦起来,讥讽道:“你裤子今日已经见红了,当我不知道么?想做姨太太,也要有那个命才行!”
  彩霞被她戳穿了西洋镜,羞怒不堪,恨不得一头撞死。明月拦住她,亦流泪道:“大夫人的手段,后院里哪个不知道,你还能留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若是你今晚触墙死了,何苦还要拖累我?”
  彩霞也不是真的想寻死,她一心荣华富贵,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甘心,被明月一拦,也就偃旗息鼓,坐在床上默默淌泪。
  ☆、第46章 变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看着像要进入官斗副本了,其实以后不会太多,我给男主角开的金手指大部分就在这方面,会很快搞定坏人的【。】
  本文主要还是谈恋爱赚钱养家糊口。
  然后,会虐一虐女二,当然没有正面描写,几乎全是侧面描写。
  最后,希望自己能把进度加快点,都14w了还没能和小媳妇儿“坦诚相见”真是要哭::gt_lt::
  先前,张铭已经多日未去上课,他看琳娘最近身体好了些,接下来要靠静养才能养好,就想要出门去一趟学馆,将最近要交的策论补起来。
  不出意料,他被姜先生骂了一通,不过姜先生算是斯文人,骂来骂去也不过就是说他不务正业,人身攻击却没有,张铭既然补上了策论,他也就偃旗息鼓了,还送了他一本笔记看。张铭没想到姜先生虽然迂腐却这样看中自己,倒有些意外。
  不过,他挂心琳娘,没在学馆多留,取了自己的作业和书籍就想回家。路过县衙时,他想到上回和秦游的不欢而散,就顿了顿。
  他要见秦游是必然的,什么时候见才是个问题。那天秦游会出岔子他在席间就大致料到了,这人酒量不好,又有点天真,金显在他酒里加点料也未必能发现的了,当时他倒是想去提醒,结果琳娘出了事情,也就顾不上他了。
  不过秦游已经犯了错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往后慢慢弥补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位不知为何还未过门的妻子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张铭看了眼县衙大门,叹了口气,默默的踱步回家。想到回家还有的头疼事儿,他朝东面瞥了一眼。
  几天前,金府的大夫人到他家来探病了,她手笔惊人,还带过来两个丫鬟作赔礼。其中一个,琳娘之前见过,是十一姨太之前的大丫鬟,叫珍怜,另一个,叫珍云。至于十一姨太,在张铭意料之中,没救过来,已经死了。他心里知道,即使救的回来,金府也不可能让她继续活着。不过,既然卖身契已经在琳娘手里,这些也就都没什么。
  他头疼的,是琳娘最近心情不好,自己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想带她去踏青散心,又因为她身体虚弱难以成行。
  还没走到家里,张铭就见到了常春那两匹老马正站在店门口,他心里激动,跑进店里一看,果然见到常春,他正坐在店内一角,默默的饮酒吃菜。
  张铭立时走上前,常春亦抬头看见了他,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招呼起来。
  “常大哥,你上回来信不是说……”
  常春推给他半碗酒,并沉稳说道:“我日夜兼程赶回来,是有要事和你说,不知你这可有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张铭知晓常春性格,便道:“那随我来。”
  张铭带着常春走进了自己家的偏厅边的耳房内,关上了门,古代耳房少有开窗的,里面便一团漆黑了,张铭点了蜡烛,招呼常春坐下,尴尬道:“简陋了些。”
  “无妨,我这消息,大概不过月余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不过是提前知会你罢了。”
  张铭心中一突,肃然道:“请讲。”
  “我此行之所以晚归,乃是因为在沧州被常家人寻回去了,”常春面无表情道,“我父亲如今快不行了,他身上伤病太多,即便延请了燕京名医亦无力转寰。”
  他说完自己父亲,显得比以往黯然,又突然一笑:“这不是要与你说的事,听过便罢。”
  张铭见他这样,就将原本想安慰的话默默吞了回去。
  “我要与你说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常春压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张铭听完常春的一席话,将他送至家外,并与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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