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张铭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听到这话便一挑眉,讽道:“莫非你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你不知道,我在家外读了三年书,后来高中探花滞留燕京半年多,孤身在外四余年,身边半个通房都没有,或许其他人瞧不上我对自己苛刻,但我也不求他们懂,我对表妹的心意她再清楚不过了,我命里既有大灾,亦只有表妹肯为我吃斋持戒,日日抄经。你与我相交时日尚短,这些都是不知道的。”
  张铭听说了这么一段往事,暗暗称奇,古代大户男子成婚前有通房都是常理,通房可不止是铺床叠被的小丫鬟,往往是伴着少爷一起长大,感情颇好,到时候叠着被子便会将自己也叠上床去,算是少爷们那方面启蒙的对象,秦游家资巨富,看他平日衣着举止并新置的宅院就可见一斑,却“半个通房都没有”,不是他说谎便是真的对他表妹用情颇深了。
  秦游见张铭有心听下去,露出个尴尬的笑,“你为了妻子,那天大约心急如焚,不欲听我多说。那两个歌伎确实各有特色,你未去燕京住过,在那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少不了有这样的人来作陪。我确实蠢了些,喝过金显家的酒只觉得昏昏沉沉,第二日醒来就在他家,床上就多了两个没穿衣服的人。”
  那日张铭亦喝了酒,却没这样的状况,秦游这样说,便是意指自己当时被人下药了。他性格如此,不会听信秦游一面之词,就问道:“那后来呢?那两人呢?你如何处置了?”
  秦游想要开口作答,又觉出些不对,恼怒道:“你这说话腔调也忒像我爹了。”不过还是老实道:“咱们先前商定用计哄金显,我怕惊动他,就赁了屋子悄悄将那两个送到外面去了,为了掩人耳目,这宅子也被我拾掇起来,装作金屋藏娇的样子,不过住在这里前后俱是我自己的人,比住县衙舒坦的多。”
  张铭听他这么一大通解释,就站起身,对着他拱手致歉:“若是如此,先前是我误会你色令智昏了。”
  他说的直白,秦游便想从张铭这里扳回一城都不能了,讪讪道:“确实是我的不是,出了茬子,我就怕被表妹知道了这事,她要伤心。”
  张铭闭着眼睛想了想,说道:“那两个歌伎可有卖身契在你手里?”
  秦游一愣,“据金显说都是良家子,无卖身契的。”
  这就难办了,张铭严肃道:“绝不会是良家子,你去让金显想办法,无论如何要弄到卖身契,不论骗还是抢,让他弄到了送你。”他冷笑一声:“这是挖了大坑给你跳呢,至于理由么,就说你就要成亲,新娘是只母大虫,说她不见卖身契不会让你蓄姬妾,怎么丢脸怎么编,他为了给你面子,一定会交出来。”
  秦游恍然大悟:“我就说,良家子怎么会成日对着我抛媚眼,也不嫌眼睛疼。”他想骂句脏话,又要仪表,一口恶气就堵在胸口出不出进不进的。
  “弄到卖身契还没完,那两个人是卖了还是杀了,就看你自己了。”张铭话说的狠极,也是头一回尝试,他知道自己再心软下去路就走不长了,这回正好借秦游之刀杀两个人,说起来那两个歌伎也算不上无辜,既然有心对着秦游抛媚眼博富贵,就该知道富贵险中求。
  秦游听他这话就呆了呆,不过他心中未婚妻最重要,便吸了口气道:“为绝后患,还是杀了吧。就是,怎么杀?”
  和秦游相熟之后,便愈发觉得这人单纯,张铭失笑道:“天下县官最会的一招,杖刑。”
  秦游眯着眼睛一想,他也不是没下过辣手对金四的流氓手下用杖刑,更知道有水平的衙役能打的看不出伤痕却让人月余才能下床,抿了抿嘴道:“就这么办了。”
  两人解开了嫌隙,就讲起闲话来,秦游恢复了他先前的倜傥样儿,想到什么就打趣张铭:“金夫人送了你两个美貌丫鬟,你倒是如何自处?”
  张铭只将那两个当做自家出苦力的房客,从没细想过那两个丫鬟会对自家带来影响,便回道:“我要如何自处?当个劳力用呗!”
  秦游暗道,你看着凌厉,原来比我都呆,又喜滋滋的想,果然还是我年纪大些懂的多。“那倒确实,他家丫鬟俱被调`教的手脚勤快,应该挺好用的。”
  那之后,秦游动作快的很,弄到了那两位歌伎的卖身契,他带在身边的仆妇小厮亦有人精,就做了手脚,将偷窃主人财物的污名扣了上去,其中一位年长的管家妇人,更是趁着主人不在,替她未过门的夫人,直接杖毙了两个勾引主人的狐媚子。
  秦游失了歌伎,特地在家切了一只洋葱去见金显,真叫一个涕泗横流,金显虽心下犹疑,被他这极好的演技一蒙,反应就慢了,他又要送两个给秦游,秦游只装作自己歇了心思,往下更要打起精神应付母大虫,又说怕金显届时说漏了嘴,婚礼上就不请他家人喝酒了。金显吃了个闷亏,还暗恨自己夫人当初挑人未长眼,他和金夫人感情不好,又要依仗她胞兄,只和姨太太诉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秦游解决了后患,忙颠颠的布置起婚房来,他花钱大手大脚之甚,令琳娘口中的“败家子”张铭都叹为观止,不过有钱好办事,时间虽然仓促,一应婚用物事还是齐全了。
  张铭之前满腹心事,也被秦游这一桩喜事感染,帮着他收拾起婚礼需采买的器具,他穿过来时已经是已婚人士了,不能和琳娘真正的办个婚礼,其实有些遗憾。
  噼里啪啦,一串鞭炮响声将张铭从回忆里叫醒,只见秦游已经下马掀了轿帘,迎出一位身量修长的女子,她身着凤冠霞帔,头上蒙着洗帕,秦游喜不自胜,将她背在肩上,小心翼翼的跨了门槛,又跨了火盆,一场喜事便正式开始了。
  张铭喝了杯喜酒,因为是已婚人士,他不用去闹洞房,就吹着夜风回家去了,一路上想着礼堂上那副良辰美景,便加快了脚步。
  ☆、第49章 话本
  秦游婚后,他和妻子的父母长辈家中均有要事,未作太多停留,俱趁着春日阳光灿烂,水路陆路通畅,回家看顾生意去了。
  近些日子,皇帝下诏,将太子薨殁的消息通告天下,并下令建思子宫,对另立储君的态度却暧昧不明,举国大哀,三个月内不得嫁娶。清河学馆亦休学数日,张铭早已知晓了这一消息,被秦游请到家里商议,却仍旧作出了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
  自他和秦游上回解开了嫌隙之后,两人就未多见面,主要是为防金显的耳目。上回王大傻子那件案子判决已过三个月了,金四得以大大方方的出门自由活动,也就到了张铭和秦游一同施计的时候了。
  秦游半点没有替太子薨殁哀伤的意思,他如今只是一介微末县官,更几乎被金显架空,只想着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他此时在家中跟张铭对饮,因为新娶了妻子,刚巧赶在皇帝下诏之前,正是春风得意之极。
  “来,这鱼酥是我表妹、啊不、我娘子带过来的家乡特产,你尝尝。”他夹了块鱼酥,又招呼张铭喝茶,他吃了金显的苦头,平时便不再喝酒。“唉,太子殁了,可惜了张家那位公子,原本作为伴驾有大好前程,这下前途尽毁。”
  张铭喝了口茶,夹了一块鱼酥,果然骨酥肉香。“香趣嫩酥,确实好吃。”他又笑道:“你说话也需顾忌些,我虽和他家关系不深,可也姓张呢。”
  秦游摆手道:“我知你不会在意才说的,不过,太子这么一殁,确实对我有好处。”
  “何出此言?”
  “我早先查过,金显的上峰沈坤,就是如今的沧州刺史,亦是他大舅子,乃是张派的。不过他算不上核心人物,年纪又大了,大部分时间是举着张家的牌子替自己谋好处。你聪明的很,不需我多说了。”
  张铭一琢磨就道:“你的意思是……”
  秦游笑道:“咱们不用再费心让金显的上峰对他弃之不用了,因为他如今已自顾不暇了。”
  张铭转念一想,便说:“派系之争我知道的比你更少,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你也不是要将金显赶尽杀绝,不过是取回该有的权力罢了,这样大概简单的多。”
  秦游皱眉,“我在这任上也不过呆个两三年,若是等我走了,他又卷土重来如何是好?”
  “那咱们就断他臂膀,他年纪大了,胆子只会越变越小,你却年轻,将目光放长远些。”
  “他的臂膀……”秦游问道:“你还是直说吧。”
  张铭笑笑:“你且附耳过来。”
  秦游和张铭在书房商议了大半天,真是意犹未尽。秦游还想留张铭吃饭,岂料张铭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还在新婚里,多花些时间陪新娘子才是正理。”
  秦游脸一红,反驳道:“你可真是满口胡话,穷酸秀才!”
  张铭低头以袖遮笑,回道:“确实是穷酸秀才,只等你指点了好做穷酸举人。”
  “快滚吧……”秦游转头看到他家一个丫鬟正端着盘水果路过,忙招呼道:“绣红!你家奶奶的甜枣茶炖上了吗?”
  “回少爷,一早就炖上了。”
  “我跟你说,还有那个……”
  张铭看他这样,觉得好笑,也不再多留,就转身回家了。
  近日来琳娘身体好了许多,孙家村亦送了信来,说瑾娘生了个七斤重的男孩儿,已经满月了,只等他们回去看看,琳娘挂心她的小外甥,就在家做起了小衣裳和小鞋子。
  张铭进门就看见她在量布裁衣,想起她已经提了几次要去瑾娘家,就说道:“咱们明后天挑个日子去趟你大姐家。”
  琳娘眼睛一亮,还当自己听错了,连连问道:“真的?”
  张铭笑着点头,“嗯,你总被我这样拘在家里也烦了,到时候我雇辆马车,顺便带上琢儿和青青一道回去。”
  “那两个呢?”琳娘指了指门外。
  张铭想了想道:“你决定吧,带着也行,不如留给严婶子看管。”
  琳娘向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开口道:“我看那个明月还好,不过她是别人家半道上丢给咱们的,我大概被你带着看了那么多书,自己脑子也怪了,看她总觉得哪里怪。”
  “看来两个你都太不中意,”张铭见她提都不提彩霞,心里也有数,就总结道,又说:“再忍一段时间,我已经去人牙子那看了许多回,总没有合适的。先将就着吧。”
  “相公你为什么叫她们明月彩霞?”琳娘憋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诶?”张铭一愣,想到这两名字的典故,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他看琳娘脸色不对,就解释道:“我从前不知在哪看到个话本子,里面有个叫小燕子的姑娘……”
  他简短的把还珠格格的剧情说了一通,琳娘听的如痴如醉,最后问起了细节:“那对姓福的兄弟明明身份跟皇子差了许多,怎么也被人大爷长大爷短的叫,还有,听着这故事不是咱们大周的,像是肃州以北那边的。”
  这是琼瑶奶奶编的不要当真,张铭想这样回答。不过最后他还是老实说道:“我看的不太仔细,兴许有缺漏,不过看话本子就图个高兴,细节上的就别在意了。”
  琳娘听故事时知道了张铭为什么要给那两丫鬟起“明月”“彩霞”这样诗意的名字,知道他没别的想法,才放下心来,后来就细细听故事了,觉得话本实在是打发时间的大好物事,就道:“我平日里无事做,有了那两丫鬟更是闲的发慌,不如也看看话本子,最好能把这个《还珠格格》仔细看一遍,相公你那有么?”
  张铭想起搬家时确实也带了些话本子,“有的,不过没有这个《还珠格格》了,我看的时间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琳娘也不执着于《还珠格格》,听张铭说有话本子已经很开心,就道:“那好,你等会儿就拿几本给我看吧。”
  张铭看她眉眼弯弯,就想着要一亲芳泽,结果被外头一阵叩门声打断了。
  来人是明月,她温婉笑道:“晚饭已经热好了,老爷快去吃吧。”她端了个红漆盘子,上面放了碗东西,见他们二人都盯着自己,尴尬道:“这是我给夫人做的红薯汤,夫人要是不嫌弃就吃一些吧。”
  张铭回来的晚,琳娘已经吃过了晚饭,就对琳娘说道:“我去吃饭,一会就拿书给你。”
  “嗯。”
  张铭匆匆吃了些饭,就往自己的书房去寻书,有太过露骨描写的都被他放到了一边,一番挑拣下来也就几本算是轻口味,他用鸡毛掸子将扉页上的灰都掸干净,再用软布仔细擦了擦,才抱着一摞书回他和琳娘房里。
  琳娘得了话本子,立刻沉了进去,看起书来专心致志,反而不理张铭了。他暗自叫苦,好在还有许多书未看,就一人一本,分坐在书案边,各自看了起来。
  张铭看的是《大学》《中庸》之类的书,看久了就容易不耐烦,反观琳娘,她手里捧了本薄薄的《喜乐和顺》,时而蹙眉叹气时而掩嘴轻笑,一派自得其乐的景象。张铭心里不平衡,就盯着她直勾勾的看。
  琳娘总算看到结局,乐公子得偿所愿,娶到了喜家小姐,结尾那位写书的无名氏还附了首酸诗:
  “少负情痴长更狂,却将情字感潮王。钟情若到真深处,生死风波总不妨。”
  她看的动情,眼眶都湿润了,刚想和张铭感慨几句,转头就发现他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张铭见她总算有功夫搭理自己,就拉着她的手一拽,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他想了半天,干巴巴道:“你倒是看的开心,我快闷死了。”
  琳娘半坐在他身上,不由就想到了上回两人一同沐浴时的景象,脸上不免染了层薄红,张铭力气比以前大了,个子又长了许多,之前又让她做了那样的事,给她的压迫感便不同以往。
  “闷,就说说话吧。”
  张铭看她脸红,就想起上回的事情,他食髓知味,已经忍了多日,这下琳娘自投罗网,就动了歪脑筋。
  “说话有什么意思,你亲我一口呗。”
  琳娘见他果然有别的想法,就想着敷衍了事,对着他脸颊点了点。她先前还容易被张铭的无辜样子欺骗,往往让他得逞,这回却长了心眼。
  张铭不满道:“你看了话本子,可是喜欢上了里面的公子哥儿,对我瞧不上眼了?”
  琳娘早习惯了他满口胡言,但这话实在诛心,就下辣手拧了他一把,直让他“哎哎”叫痛。张铭跟赵氏学了一招,在琳娘面前,三分疼也能装成十分,趁她一分神,就伸手一抱,吻到了她嘴唇。
  琳娘在这方面实在敌不过张铭,被他挑了三两回就阵地频失,软了半边身子。
  张铭看时机到了,将她打横抱到床榻上,低头与她抵额道:“上回教你做的,还记得么?”
  琳娘寻回了心神,就偏头道:“什么东西,我不记得了。”
  这下正好进了张铭的圈套,他将床帐一拉,“不记得也行,我再教你一遍。”
  ☆、第50章 彩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君又没什么意思!!!我卡文了!!!! 裸奔了这么久卡文了!!!哭了起来!
  不过昨天那章后面补了段肉渣,会po个链接上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张铭不过初尝这滋味,顾忌着琳娘的身体尚未做到底,便已深以为然。第二日清晨,他醒的早,琳娘隔夜被他折腾了许久,仍旧睡着,他便蹑手蹑脚的起床穿衣。
  推开房门就见到孙琢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比划拳脚,孙琢长相随他娘,个子随他爹,算是取了双方的好基因,除了脸蛋上还稍显圆润,个子却快要超过琳娘了,他又勤于练武,便已经开始具备少年人的样子。
  “琢儿,你过来。”
  孙琢一听姐夫召唤,就松了肩膀,快步走上前问道:“早啊,叫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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