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对方的一个侍者端了冷牛排放至了张铭眼前,那位传教士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总督大人说,牛排,请这位穿蓝色衣服的年轻人吃。”
常春没注意张铭的动静,颇为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坐在张铭身旁的孙琢则差一点就要拔剑,已经将右手移到了剑鞘处。
主角张铭则大喇喇的接过了盘子和刀叉,道了声:“谢谢。”他回忆了一下西餐礼仪,最后发现只记得左手用叉右手用刀,无奈的叹了口气,割起了牛肉。
放进嘴里嚼了嚼,虽然冷了,毕竟是肉,还是挺不错的,筋多了点,难切,评分:六分。
张铭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盘,最后将刀叉成十字架在盘子上。对面突然响起了极为一致的鼓掌声。他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周围,眼睛瞬间成了两道直线。
“呵呵,挺好吃的。”
常春放下了手里的馍馍,说道:“吃完了,谈吧。”
辛迪斯颇欣赏张铭,大概是他穿着广袖锦袍吃起西餐来毫不违和的景象令他大起好感。也顾不上满头冒汗的传教士磕巴的汉语,直接和张铭唠起了家常。
常春等人俱听的云里雾里,张铭面上潇洒,其实肚子里墨水也并不多,还停留在已经忘记了一大半的中学世界史的层面上,不过也够用了。
辛迪斯说起来是个总督,实则是个被国王认可的大海贼,虽然是个没落的贵族之后,但没多少文化,张铭对他的故乡如此了解,虽然有些地方说的并不对,但也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谈了一个半时辰,张铭得到了两个有用的消息,一是辛迪斯有钱,大概是他抢来的黄金之类,就在船上;二是他想做两国的最高使节,希望大周能广开商埠,最好能设立在琉璃岛,由他督管。
投桃报李,张铭则告诉他,通商可以,要等皇帝批准,开商埠也可以,还是要等批准,总之一切要等批准,如果辛迪斯肯跟着自己去面圣,大概能批准的快一点,当然也有风险,说不准进了燕京,他就要被砍掉脑袋。
常春等人听了脑门上直冒冷汗,辛迪斯却一直哈哈哈哈的大笑,看起来,真蠢。
☆、第92章 奇葩
那之后隔日,辛迪斯就命人送了一张清单来,上面列了他希望能从内陆买到并带回他本国的东西,不出张铭所料,丝绸、茶叶和瓷器占了首位,其余的还有金银珠宝之类。
负责送信的传教士肖恩非常热情,临走前特地送了张铭一个漂亮的木头十字架,还表达了希望张铭能加入天主教的愿望。
“张大人,你对欧罗巴洲的了解令人惊叹,为什么不加入天主教呢,我们的主是宽容的,伟大的,……”
他话说的不中不洋,甚至还要将自己手里的一本圣经送给张铭。
张铭颇无奈的摇了摇手,“不,我追求的是自由。”他眨了眨眼睛,随后狡黠道:“若是你们跟随我去了京城,两国建立了邦交,兴许能说服我们的皇帝陛下建一座教堂供你传教。”
肖恩听后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随后,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了一番。
“你放心,为了传播我们伟大天主的教义,我也会努力说服辛迪斯的。”
日光照射在肖恩身上,张铭只觉得好像在他头顶看到了个光圈。
入夜时,张铭同孙琢睡了一间帐篷。
“姐夫,你怎么知道霍兰人喜欢那些东西。”
张铭用手枕了自己脑袋,躺到铺了毛皮的床榻上,长舒了一口气。
顿了半天,他答了句:“猜的。”
孙琢沉默了数秒,随后脱了软甲,将头发一解,把脑袋浸到了一盆凉水里,胡乱洗了几把,随后抬起头道:“猜的……真准。”
张铭许久未和孙琢有这样的机会聊天,他从常春那听到了个了不得的消息,一心想着要向孙琢求证,这时得了机会,就拍了拍床沿,道:“我这几天听到风声,你要给成将军当上门女婿?”
孙琢原本正在喝水,登时咳嗽了起来。
张铭眉头一挑,“原来真是这样?”
“不是,不是的!”他好不容易咳嗽完,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儿,你爹娘知道么?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张铭神色敛了敛。
孙琢眼睛都发红,怒道:“我不会娶黑炭儿的。总之,没有这样的事。”
张铭沉默了片刻,孙琢看他不接话,又道:“我将事情原委说与你听,再分辩吧。”
听了大半夜的故事,张铭看孙琢脸上俱是沮丧,一时感慨万千。如今青青既然入宫当了女官,自她穿上命妇装的那一刻起,就是皇上的人了,除非年至二十五,轻易出不来。即便孙琢再想娶她,也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宫,并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张铭甚至想,孙琢不知那位“花木兰”是女身的时候,跟她处的也不错,现在知道了,又是将军的千金,那女子对他死心塌地的,娶了也算皆大欢喜,这孩子犟头犟脑的不愿意,究竟是随了父母中的哪一位呢?
孙琢看姐夫陷入了沉思,鼻子便是一酸,他轻易不哭,因此鼻子虽酸了酸,到底还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他有千言万语希望张铭能替自己带给青青,又觉得无从说起。
良久,张铭叹了口气,道:“若是你自己愿意,就等她出宫便是。只是一等十年,这期间说不准你心情就变了,何况即便等了十年她出宫了,兴许她也不愿意嫁你,你娘也未必同意。”
孙琢想了片刻,开口道:“那就请姐夫你替她准备好嫁妆吧。”
张铭噎了噎,无奈道:“睡觉吧。”
又过了数日,张铭接到消息,称皇上又下了旨意,要选拔江南的皇商,拢共三个缺,前提要缴纳五十万两的保证金,税赋却低于其余人,若是这“红顶商人”的帽子一直不摘,大概还是有的赚的。
许桓及张铭分别装病偷偷写下的那本手册,大概是历经千难万险送到了。江南淮南两道巡抚邹吉突然调回京师任通政左使,现已暂时选了新的任代巡抚。江南官商勾结私贩盐粮之罪,可大可小,只看皇上愿意怎么整治了。
事情虽未按张铭原先预期的那样发展,但仅三位皇商所缴的保证金,就将三百万两的缺填了一半。
估摸着若是能和辛迪斯将生意做起来,大概能从他这里捞到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黄金,他的黄金虽来路不正,但却是实打实的就在眼前,还能就地用起来。
张铭已经决定了要先斩后奏,擅自为徐澈添上淑妃娘娘留在自己这里的三十万两,他不禁擦了把冷汗,和先前预计的一样,仍旧只得两百万两。
还不能算成他和许桓的功劳,看来这官儿,是升不成了。
辛迪斯最后下了决断,由他和传教士肖恩一道带了霍兰国王的通关文牒去见大周皇帝,以防万一,他的水军则仍旧驻扎在琉璃岛,由两位副手带领。他们已经在岛上的火山口附近找到了硫磺和硝石,做出新的火药来只是时间问题。
张铭虽想骂辛迪斯老油条,但也佩服这人胆量大,只带了十个侍卫,就敢进内陆见敌国皇帝,也是朵奇葩了。
临行前,常春颇不放心张铭和周芹两人和这一群红毛绿眼睛蛮夷人一道走,还遣人送了一程,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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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建州港,琉璃岛隶属建州,自有当地的正经官员陪着辛迪斯一行人上京,张铭公务在身,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船行到苏州港,张铭刚踏下甲板,就见到了穿了常服的许桓,他似见了救星般巴巴的凑了上来,“延铭,事情办的如何?”
张铭若有所思的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声音道:“没问题。”
随后,他又朗声道:“许大人!我这一路有许多新鲜见闻,眼下若是得空,不如就近叙一叙。”
许桓在苏州一个人和江南官商周旋,可谓孤军奋战了许久,端的是风声鹤唳,他官位比张铭高,责任就更大,不得像张铭这样轻易出城去转一圈儿回来,眼下终于得了喘息之机,当然乐意之至。
“邹巡抚、不,邹通政使离任,所以前几日我离了秦园,暂住代巡抚官邸,你那位家眷亦由我带去了。比之先前,好上许多。”
张铭抿了一口清酒,他不好说秦游并不坏,只得笑道:“许大人是皇上特遣的勘查使,自然乐于住哪儿就住哪儿,此地的官员也当广开方便之门。”
许桓干笑了数声,说道:“皇上下旨要择三位皇商,近几日我推了许多宴请,已然顶不住了,”他看四下无人,又道:“我当下正是后悔,那曼陀花儿轻易沾不得,乃是良家子,若去官府告我,名声就要尽毁,若是纳作妾室,还需三媒六聘抬彩礼,何况……”
他说了一长串,张铭才知道,眼下因要争夺皇商的名头,江南商圈已然换了一副势态,全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拔得头筹。那位将女说书人送至许桓床上的范姓商人,更是动起了歪脑筋,若是许桓不接这烫手山芋,就要彻底折戟于此。
良家子,良家子,哪来这么多的良家子。张铭无奈道:“若是如此,费些银钱,何不娶了?”何况,你不是家有一大包子安氏么,前有那什么曼姬,现在多一个也差不多吧。
许桓哼了一声,“此事讲究你情我愿,若像这样的,真叫人如鲠在喉。”
张铭默了片刻,岔开话题道:“那依许大人之见,此地有能耐担皇商大任的,有几位?可包括这位范老板?”
许桓顿了片刻,道:“倒是能将他算一位,不过,盐、粮、布三种,他偏要盐,这我如何作的了主。”
张铭突然想到个主意,道:“不若如此,定下人选之权并不在你我手里,不如将有意的人选尽皆上报,由皇上作决断,许大人,你可如此……这样暗示他们,不仅国库能得更多的收益,到时你我筹钱不力之罪,也好略微减轻一些。”
许桓眼睛一亮,笑骂道:“老奸巨猾。”
两人又唠了些闲磕,张铭听许桓将此地情况一一说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临了时,许桓不住的唉声叹气,还时不时用眼神暗示张铭。
张铭不明所以,遂问道:“许大人,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之处?”
许桓支吾了片刻,最后长叹一声,道:“延铭,我就厚着脸皮直说吧,那朵曼陀花儿合我心意,不过若是由我娶,与礼不合,因我家中已有三位妾室。你却一位都无,正好有缺,你我知己,不如帮我娶了,回京后再将她当丫鬟卖与我。”
此等奇葩事,张铭闻所未闻,一时间酒意全消,这人算盘打的忒精!这一招祸水东引,简直一箭双雕。不但解了危机,还省钱……
事情紧急,张铭顾不得形象,重重的咬了一下舌尖,翻起了白眼儿。
☆、第93章 黄金
“大人最近操劳过度,饮食不济,才会突发晕眩,仔细休养一阵便好。”
“多谢。”
“既如此,老夫先告辞了。”
张铭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那大夫说瞎话,他舌头上那处被人撒了药,已不像方才那样疼的令人眼冒金星了。
跟大夫对话的那人声音有些熟悉,兴许是明月吧。
张铭从床上坐起来,刻意咳嗽了一声,令床帘外的人听见。
“老爷?您醒了?”
“嗯,这是哪儿?许大人呢?”
“这是巡抚老爷的官邸,借与许大人及老爷暂住的,许大人将您送回来后,就去了前间院子。”
张铭“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怎么将明月料理了,是个问题,她的卖身契,还在燕京家里,胡乱在这里将她嫁出去,未免太不仁义,人家见不到卖身契,也未必肯收。
眼下是巡抚官邸,皇帝的势力范畴内,张铭不必像在秦园时一样同明月住一间,“你出去吧。”
帘外人略顿了顿,轻声应道:“是。”
待张铭听得有人将门掩上的声音,才抬手将帘子掀了起来,站起身清点起了自己房里的东西。
书籍工具一类明显被人翻过,也算正常,东西并未少,张铭翻了翻自己那叠衣物,找到了一块手绢,将它拿起来凑上去嗅了一下,日子久了,皂香味儿也淡了。他将手绢揣进了自己衣襟里。
眼下天已快黑了,不知周芹将信带到没有。
张铭舌头上有伤,坐在堂上稍微喝了些粥汤,就有位管事打扮的男人来见他。
“小的长福,李大人让小的来问问张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张铭大着舌头回了一句,“都好,替我谢谢你家大人。”
长福看他无心多说,便道:“小的便是这府里管事之一,大人若还有什么需要,遣了小厮等来寻我便是。”
张铭点了点头,他便极轻快的退下了。
代巡抚李大人,乃是南京人士,丁忧在家满整年后,被就地起复于此。张铭与他素未谋面,但这李大人乃徐澈的人,张铭没觉得有什么需太防备着他之处。
又喝了半碗凉粥汤,周芹一路小跑赶来报信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