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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你不可以进去。”
  “我是他的校长,是校方监护人。”
  “从他成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校方监护人了,只有契主监护人,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没有旁听许可的校长不放心地按了下嬴风的胳膊,“不该说的不要说。”
  “嗯。”
  嬴风推门而入,在审讯室里见到了问询员和凌霄。仅仅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一刻钟,他的精神状态下降得厉害,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桌下一双手努力握在一起才不至于抖得太严重。不过仍是可以看到他惊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终表现出强烈的不屈服,精神上的折磨没有侵犯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依然锐利。
  嬴风走到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问询员等他入座了以后才开口。
  “你的契主坚持要他在场的情况下才可以审问,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凌霄在听到“你的契主”四个字时眼角一跳,克制了半天才点了下头。
  问询员开门见山,“你是如何得到连军方都禁止使用的燃烬二代的?”
  “在基地,校外参观实习的时候,”回答的人是嬴风。
  问询员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凌霄,后者又点了下头表示默认。
  “能详细地说明一下吗?”
  “这个月初,学院组织我们年级前往基地参观实习,期间发生意外。在归队时我们两个迷了路,误闯了一间实验室,燃烬二代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属实?”问询员又问凌霄。
  凌霄垂着眼,“属实。”
  “实验室门口有醒目的拒绝入内标志吗?”
  “有,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那为什么还要进去?”
  “因为好奇。”
  “在拿走失窃物品之前知道它的名字和作用吗?”
  “知道。”
  “怎么知道的?”
  “期间有两个人到过现场,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的。”
  “有人到过现场但是没有发现你们,所以你们是躲起来了?”
  “是的。”
  “是什么人?”
  “璧空学院的校保健医瑶台医生,还有基地的首席研究员直尚博士。”
  问询员仔细地记录下来,“他们去做什么?”
  “也是去拿燃烬二代的,与当时的意外有关。”
  “再详细点。”
  “再详细的我们也不知情,只知道注射了之后可以迅速赶往灯塔开启防护罩,于是认定了那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嬴风刻意回避掉从枕鹤口中听来的部分。
  “继续,”问询员说。
  “然后临走前我就取了一支带在身上,偷偷把它带出了基地,”这时凌霄突然把话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拿?”
  “只是好奇心重吧,没想过什么目的。”
  “你偷拿基地物品这件事,当时在场的你的同伴,也就是现在你的契主,他知情吗?”
  嬴风:“知情。”
  凌霄:“不知情。”
  凌霄错愕地扭头看他,连问询员都是一脸的狐疑。
  “你可要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关乎于这起案件中你是否有罪的判定。如果你只是误闯实验室,这个判罚是很轻的,但如果你知而不报,性质等于同犯,这一点你清楚吗?”
  “我知道他在里面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清楚地知道他拿的是什么,但我既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揭发他,我有责任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说得相当肯定,问询员又强调了一遍,“你现在的供词可能导致你也被扣押,你确认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吗?”
  “我确认。”
  凌霄的表情相当不解与震惊,他根本不知道嬴风为什么要这么说,倒是一直在隔壁旁听的伏尧笑了出来。
  “这家伙有意思,不管有没有罪硬往上顶,简直是生怕我们不关他。”
  伏尧的契子就在一旁,“他应该是担心如果自己的契子无法得到保释,至少两个人能够被扣押在一起。毕竟刚成人的契子留在看守所太危险了,要是单独过夜的话,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多此一举的笨蛋,紊乱期的契子本来就不允许在看守中心关押,就算确定有罪也只能送去医疗监管,他就没想过万一契子获得保释了,他自己却进去了这种情况吗?”
  自家契主太恶趣味,契子也很无奈,“既然不允许收押,为什么还要特地把人送来?”
  “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看看究竟是责任感占了上风,还是自我意志主导一切。想当年某个人离开的时候,我偷了个飞行器去拦截他,也不是没拦住。可是他跟我说,如果他想走,每一天都可以走,我拦得住他一天,拦不住第二天、第三天……于是我就放他走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初放走他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要是能强制地把他留下来,兴许今天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他的契子沉吟片刻,“我觉得你是留不住他的,他们成人仪式的悲剧是人为造成的,在他心中充满了对始作俑者的怨恨,不想承担起责任也是在所难免。而这两个人虽然结局类似,但是纯属意外,更何况比起燃烬二代来说,雏态的性命要宝贵得多。”
  “说实话,我倒挺庆幸他们把二代偷出来的,虽然触犯了律法,但是意外保住了性命,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的结合大概也是同理。”
  伏尧表示认可,“有的人的命运是自己作出来的,有的人纯属无辜,像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有必要帮一帮。”
  他一挥手,“去给他们办理监外候审。”
  在审讯室里,问询员也即将结束问话。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他对着凌霄,“你刚才交代的供词,是事实,还是你的契主利用他的权利要求你这么说的?”
  凌霄沉默了半天,就在嬴风担心他会因为这样的问话方式产生逆反心理,而推翻之前的口供时,就听凌霄低声开了口。
  “是事实。”
  问询员点点头,把记录好的文档整理了一下。
  “你们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必须要请示一下,在此之前,还是请你们各自回去等待。”
  听到还要回到刚才的地方,凌霄神情一紧,哪怕很快就克制住仍没逃过嬴风的余光。
  “像他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在看守中心久留,希望你们可以尽快。”
  “会的,”问询员表示理解,“我也是契子,我了解那种感觉。”
  说完他还安慰了凌霄一下,“忍过前三天,之后就会好点,我会尽快帮你申请,不过结果还是要看上级批复。”
  两个人再度被迫分开,嬴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凌霄的视线也始终没有落在对方身上片刻,就像两个陌生人。
  直到凌霄被带走,问询员才好奇地开口,“奇怪,你们两个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刚刚审讯的时候觉得你们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一对,但是出来之后又觉得很冷淡。像这种暂时需要分离的时刻,一个拥抱会对他的心理产生很大的慰藉,可你们之间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嬴风转过来,“比起一个拥抱,他更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问询员不好意思地摊摊手,“我这就去。”
  有了伏尧的暗中叮嘱,保释的文件自然很快就下来,但校长仍然觉得有些太久了。
  “你可以把人领走了,”狱管把文件递过来,“上面说考虑到你们这种特殊情况,等契子安全度过危险期,也就是十天之后再开审,你也是一样。”
  校长不放心地叮嘱,“在看守所里每一秒的负面作用都是叠加的,时间长了对契子的精神影响很严重,你一定要好好安抚,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嬴风抽过文件便走,校长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看守人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见有个身材模样还是雏态,但眼睛已经是黑色的成人大步走了过来,像这样完成成人仪式还没有发育的对象在他们这里并不多见,他今天一见就见了两个,其中一个现在还被关押在里面。
  “你有什么事吗?”看守开口询问。
  嬴风把批准保释的文件伸到他面前,“我来接我的契子出去。”
  地囚
  作者有话要说:
  狱管看着刚刚送进来的人又被接了出去,还好心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声“新婚快乐”,可预期中的“谢谢”并没有出现,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头。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后他都没想通,结契不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坐上返回学院的飞行器,校长不无担忧地看着对面的嬴风和凌霄,他们一左一右坐在窗边,视线尽数落在遥远的天际。就像一面镜子对称出的两个人,神情举止,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他们从看守中心里出来后没有一次对话,没有身体接触,没有眼神交流,明明对方就在身边,却仿佛那里坐着的只是个透明人,莫说契主契子这样亲密的关系,就连同学之间应有的情谊都荡然无存。
  此时的窗外,正是华灯初上、月明星稀,飞行器在夜空中无声地穿梭着,里里外外都是一样的安静,连动力装置都尽可能把发出的机械声隐藏起来。
  凌霄刚刚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意外,哪怕细致到每一秒都足以谱写一段漫长的故事。
  他表面看上去仍然很平静,平静到了不像一个刚刚举行完成人仪式的契子,而这样的状态令校长最是放心不下。虽然他没有像岚晟那样迷失自我,但表面上越镇定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在用意志力克制本能,而这种强行的克制,很可能在达到某一界限时轰然坍塌。
  这个坚强而又倔强的少年,昔日在告别式上含泪一字一句说出的誓言还历历在耳,谁又能想到短短不到半个月后的今天,当初的信誓旦旦在一日之间被无情地击了个粉碎。
  飞行器悄悄降落在了璧空学院的停机坪,离开璧空只有三天,却仿佛离开了三年,改变的不只是眼睛的颜色,还有心情的重量。
  三个人陆续走下飞行器,准备离开的二人被校长叫住。
  “我知道你们在军部的医疗站已经进行过详细的检查了,但还是有必要去校医那里报个到,这是惯例。”
  二人没有什么意见便去了,嬴风在前,凌霄在后,校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发愣,今年的璧空已经有一起悲剧发生了,难道如今还要再添上一笔?
  瑶台原本正准备下班,一开门便跟外面的嬴风撞了个正着,待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这个经验丰富的校医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天呐,”尽管已经听到了这样的传闻,但在亲眼目睹后,还是感觉难以相信。
  她下意识便向他身后寻去,当凌霄的存在再一次证明了这个事实,她的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
  嬴风无视她的震惊,抬脚往里走,身后的人刚想跟上,却被他一句话制止了。
  “你留在这里。”嬴风的口吻近乎是命令。
  凌霄脚步一滞,最后还是留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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