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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不久,公玉煕举步而入,看到容欢正坐在堂内用茶,旁侧立着近卫韩啠,忙恭敬唤了声:“王爷。”
  容欢仿佛若有所思,被他这一声惊醒后,不禁搁下茶盏起身微笑:“好了好了,还这般拘礼做什么。”略一停顿,问,“幼幼现在如何了?”
  公玉煕想到当时幸亏有他在场,否则幼幼还不知要发生怎样的情况,其实公玉煕也有点出乎意料,以往容欢在公国府上走动不多,自己私底下与他也交流甚少,但这回幼幼出事时,是容欢亲自抱着幼幼冲回房间,公玉煕想象不到像容欢那样极修边幅的一个人,居然会撕掉自己的袖子给幼幼止血包扎,看得出来,他对幼幼是格外心急担忧的,当然,公玉煕虽为容欢的反应吃惊,但绝不认为容欢这种惯于风花雪月的花花公子,会对幼幼这样少不更事、乳臭未干小丫头上心。是以容欢今日的表现,让公玉煕颇为刮目相看,觉得他是个顾念表亲情分,至情至义之人,心内存满感激。
  “太医说了,幸好没撞到要害,否则不堪设想,今后需小心照看伤口,多加休养便是。”末了一叹,“唉,这傻丫头,为了个孟瑾成,竟然做出如此傻事来!”
  容欢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开口:“我能不能看看她?”
  公玉煕一愣,有些迟疑:“她方才虽然转醒,但我们跟她说话……没有半点反应,或许现在,她是想一个人静静吧。”
  容欢明白他的意思,男女避嫌,况且自己的要求也确实有点唐突:“既然幼幼无事,我就先行告辞了,等幼幼身子好些我再来。”
  公玉煕忙拱手:“王爷不必担心,这段日子我会派人仔细盯着她,不会再让这丫头乱来。”
  容欢点点头,往窗外望去一眼,仿佛是悠鸣居的方向,方领着人离去。
  幼幼在府里歇养了十余日,情况不好不坏,值得庆幸的是额头伤口撞得不深,如今慢慢愈合,再加上涂抹了秘制药膏,日后并不会留下疤痕。
  自从醒后,幼幼倒没出现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家人继续担心的情况,整个人变得沉默许多,动辄坐在床上发呆一整天,不爱理人,不爱讲话,公玉煕他们过来哄她高兴,说说笑笑,结果幼幼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显然是嫌他们吵闹。
  闵氏懂得女儿的心情,头一回感情受挫,难免沮丧一蹶不振,况且她打小爱面子,一时想不开自杀,尽管这事被国公府压得死死的不曾外传,但对幼幼而言心里肯定落下一道阴影。说白了就是小姑娘失恋,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即使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愿见人。
  闵氏想她现在最需安静,几个儿子偏偏又是心直嘴笨,一安慰人,效果却是适得其反,因此就不准他们常来悠鸣居。
  这日,瑜亲王府派人送来信函,闵氏看过后,思付一阵儿,便去探望幼幼。
  “娘。”幼幼刚用过早膳,此际倚着床头,手执一枚小菱花镜。
  现在她几乎镜不离手,没事就会照上几眼,闵氏当然清楚她那点顾虑,坐到床畔,单手拨开她的前髻,仔细端详后开口:“颜色已经浅多了。”
  幼幼却撅着嘴,神情郁郁:“可看着还是很明显,丑死了。”
  如今她在意起美丑,说明对那事放下不少,可谓好现象,闵氏笑道:“你瞧太妃多关心你,特意拿来宫里的芙莲雪香膏给你用,否则你额上这伤,哪儿能这么快就消下印去?”
  幼幼知道太妃的好,也念太妃的好,可眼下额痕一日不彻底消印,就一日闷闷不悦,每次照镜子都心烦气躁。
  “得了得了,再怎么瞧也还是有的。”闵氏见她又举镜子,干脆一把夺过来,转过话题:“对了,太妃今日来信,想接你去亲王府住上几日,你可愿意?”
  “咦……”幼幼眨眨眼,一脸诧异。
  闵氏晓得她没主意:“你要觉得在府里闷,就去陪陪太妃。”闵氏倒认为让她换个环境,当做散散心也好。况且瑜亲王府家规森严,管束下人十分严苛,有太妃在,定不会出什么乱子,让幼幼去闵氏也放心。当然,一切还得看幼幼的意思。
  幼幼沉默了快一盏热茶的功夫,最后点点头:“嗯,我去。”
  就这样,闵氏回了信儿,没过几日,瑜亲王府便派马车来接她,幼幼带着习侬掬珠上车时,居然看到韩啠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吓得她以为容欢也来了,只因韩啠是容欢的贴身近卫,极少情况下会不在对方身边:“表哥来了?”
  韩啠不笑不怒,生就一张万年冰山脸,听幼幼问及,只是恭敬回答:“王爷早朝未归,得知表姑娘今日前来,特命属下一路护送表姑娘安全。”
  幼幼这才“哦”了声,被丫鬟搀扶着登上马车。
  瑜亲王府位于禄煌巷,属于京城最金贵的地段,哪怕你是达官豪商,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也是住不来的,这里云集着历代皇亲贵戚以及权贵极高的将臣的王府宅邸,红墙金瓦,院落深远,每一户院门前无不彰显出奢华气派,比起普通街巷,一进入禄煌巷,几乎看不到游走闲逛的平民百姓,大多是众仆围着一顶软轿或精致马车来回穿行,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亦是衣饰光鲜,想来哪座府邸的家婢侍仆。
  当幼幼看到太妃时,不知怎么,眼圈便是一红,泪水也紧跟着簌簌滚落:“太妃……”
  太妃抱住跟小鹿一样直奔来的幼幼,知道她这回受了委屈,一下接一下抚着她的长发:“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太妃身上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烛香味,是庙里的香,如烟似雾,轻渺幽远,闻得久了,可以使人心神宁静。
  等幼幼哭够了,太妃拍着她的小手轻言:“我一个人实在闷的慌,这次有你陪伴,总算有说说话的了。”
  “嗯……”幼幼揉揉发红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哭腔。其实她知道,太妃常年朗经念佛,怎么会觉得闷呢,只是想让她在这里养养心神,毕竟在家总要面对哥哥们,他们的关心让她愧疚难过,也害怕他们动不动就责怪她做傻事或是提起孟瑾成,而来到亲王府,至少不会勾起伤心往事,变得自在许多。对于太妃的好意,幼幼打从心底里感激。
  临近午时,幼幼陪着太妃在华轩堂用膳,过会儿一名家仆进来禀报:“王爷回府了,这就过来给太妃请安。”
  幼幼握着玉箸的手指一紧,眼珠子暗中乱转,启开樱口:“太妃,我、我肚子有点疼……”
  “哦,那快去吧。”太妃点头,怕她憋坏了。
  幼幼故作难受地捂住肚子,飞快逃离出华轩堂,等到了林荫甬道,才算松口气。而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习侬她们追上来了,笑着转过身:“咱们去赏花……”结果看到对方,彻底傻眼。
  “为何一看见我就跑?”容欢伫立背后,冷着张俊脸。
  幼幼嘴巴启阖两下,结结巴巴地答:“我……我……肚子疼……”
  他冷哼:“肚子疼,还有功夫去赏花?”他甫一进院子,就见幼幼跟一阵风似的跑掉了,他当时没多想,下意识就追过来。
  幼幼反应是他后,二话不说,蓦用两手按住额头。
  容欢奇怪:“你捂着那里做什么?”
  幼幼道:“没事!”
  没事才怪!容欢下颌一昂:“放开给我看看!”
  “不给!”
  “给我看看。”
  “不给!”
  “给我看看!”
  “不给!”
  越不让他看他越想看,容欢气得咬牙切齿,居然亲自动上手,幼幼却死命举着胳膊不放,二人干脆相互拼起力气,不过就幼幼那小细胳膊小劲儿,哪里比得过一个大男人,没多久便被容欢给挪开了。
  容欢仔细看她的额头,才恍然原来她是怕自己看她的额伤,其实伤口已经痊愈,只是肤色比其它地方稍微深一些。但对于天生爱美的幼幼来说,脸上出现一点小瑕疵,都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
  “就为这个?”容欢想她方才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多大一点事,还当她是不愿看见自己呢。
  幼幼瞧他勾起嘴角,当他又要借此戏谑自己,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我知道,肯定难看死了。”
  孰料容欢摇头,语气一本正经:“没有,不难看。”
  呃?幼幼愣住。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一定又逗她玩呢。
  容欢启唇叮嘱:“芙莲雪香膏你要记得一直用啊。”
  “我有啊。”幼幼答完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在用?”
  容欢笑而不语,这芙莲雪香膏是皇宫秘制药膏,对祛疤最具灵效,是他以太妃的名义,送到国公府的。稍后道:“你现在要是觉得难看,我倒有个不错的法子。”
  “什么法子?”若能解决掉这个头痛的大问题,幼幼简直要对他感激涕零了。
  容欢勾勾手,幼幼赶紧附耳凑近,闻言双目一亮,差点没拍手叫好了:“表哥,还是你聪明!回头我就去试试!”
  容欢挑眉,得意洋洋地一笑:“怎么谢我?”
  幼幼暂且没想出来,脱口而出:“你说吧!”
  容欢指指面颊。
  幼幼登时垮下脸,蹙眉瘪了瘪嘴:“怎么又亲脸啊。”
  容欢无所谓的态度:“不亲就算了,等会儿我回去告诉太妃,说某人假装肚子疼,实际是溜出来赏花。”
  “喂!喂!”幼幼急得要跳脚,一把将他拉回来,立马改口,“我亲我亲!”
  容欢笑笑,俯下身,幼幼左右张望下,然后踮脚,将嫣红小唇往他脸上一贴,便飞速跑掉了。
  ☆、第15章 [朱砂]
  幼幼在眉心处点了一点朱砂,红如子规啼血,艳如海棠之泪,藏在弯弯两黛间,就像一颗天生的美人痣,格外娇俏可爱。
  “呀,姑娘这法子想得妙,怎么说呢,简直尤胜从前,更美了!”掬珠口笨,想不到什么诗词来形容,只能拍手称赞。
  习侬倒是勉强邹出一句:“额前朱砂痣,醉卧花间浓。”
  幼幼心内也觉得好看,听她们赞不绝口,更加欣喜地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正如掬珠所说,容欢这主意出的着实妙,既是掩去额伤,又为她本就清丽的容貌锦上添花,唉,为何她之前就没想到呢?
  幼幼以前是对着镜子犯愁,如今是对着镜子臭美,说是自恋都不为过了。
  转眼,她在亲王府已经住了四五日,当真可用“平淡如水”四个字来形容,每天陪着太妃在顾影居聊天或是绣花绣草,偶尔有贵妇到府上做客,讲的大多是礼法佛法,幼幼哪里听得懂,但不敢丢太妃的面,学着太妃的坐姿品茗静听,不时跟着点头,倒是有了几分修身养性的味道。当然,她模样生的好,哪位贵妇见着她,不得把她拉到跟前细端详、赞其貌,更被她额前一点朱砂所惊艳到。是以说幼幼之所以两三个时辰都坐得住,大多一部分是出于虚荣心,不过幼幼总觉得她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哪点别扭,似乎除了当她是太妃的外甥女外,还包含了其它意味,总之,她不懂。
  太妃在庙堂念经时,幼幼才有种解放的感觉,当然,这种解放是指身体上,太妃是极讲礼法之人,讲究坐有坐相,站有站姿,一切皆恰当得体,稍有不妥,就要受到崔嬷嬷的提点,是以幼幼每次一回来,无不腰酸腿痛,趴在榻上让掬珠习侬给她捶腰揉背,掬珠直劝她,下次不行就找借口回来偷懒,幼幼觉得既然来到亲王府,就得有觉悟,全当做锻炼身体了。换做从前,以她的性情定会感到枯燥乏味,但现在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修身养性、清闲无忧,起码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烦心事。只是深夜,她依然会梦到孟瑾成,有时候是孟瑾成给她擦眼泪;有时候是孟瑾成为她披斗篷;有时候是孟瑾成冲她微笑;有时候是孟瑾成背对她渐渐远离的背影……
  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痛,痛到即使在梦里亦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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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不久,有丫鬟进来通传,说太妃请她过去一趟。
  幼幼闻言奇怪,太妃一向歇得早,通常戌时便歇下了,这会儿叫她前去,莫非有何急事?
  因她住在隐云院,离太妃的顾影居极近,遂让习侬留下,由掬珠跟着她去了,结果走出隐云院后,发现前往的方向并不是顾影居,幼幼一边走一边纳闷,等来到惜花阁内的一间厢房,丫鬟说太妃请幼幼单独进去,幼幼推门而入,没料到眼帘映入一抹修逸长影,侧立窗前。
  “表哥?”幼幼没见着太妃,见着他在,可不吓了一跳。不过说起来,她已经好些天没见着容欢了,也不知道这位大忙人成天在忙些什么,倚翠偎红?寻欢作乐?陪娇妾美婢?大概也出不了以上范畴。真怪了,想太妃那样品性高尚之人,怎么生出这样一个风流浪荡子……
  今日容欢穿着洁净白衣,银环束发,腰际勒着飞雪萦雾纹锦带,其上只缀一块成色极佳的双鱼玉佩,如琼山一树,遗世清绝,窗外余晖洒照在他身上,仿佛雪中舞跃的星光,映得那眉目美如锦绣画色。
  幼幼鲜少见他穿白衣,而且还穿得……穿得这么好看,既有一分仙人的飘逸,又有一分世俗的风流,不得不承认,这人模样生得好,便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叫人移不开眼。幼幼更纳罕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虽比不上在王府平时的服饰,但亦是一身翩翩佳公子的打扮,十根手指,修长干净,这回连扳指都没佩戴,哦,倒是配了一把白玉折扇。
  她打量容欢的同时,没留意到容欢也在打量她,等抬起头,发觉容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幼幼没多想,兴奋地跑上前:“表哥,上次我听了你的主意,你看我点的怎么样?”之前是别别扭扭宁死不从,这回是大大方方拨开前髻让他瞧。
  容欢却“嗯”了声,很快从她脸上转移视线,没说什么。
  幼幼略感失望,还当他会像那些贵妇一样,夸赞自己好看呢。
  “拿着,快点换上。”他将一个小包袱丢过去。
  “什么啊?”幼幼感觉他今天行为鬼鬼祟祟的。
  容欢闲闲地椅上一靠,摇晃起折扇:“带你出去玩,要不要去,自己决定。”
  “出去玩……逛、逛夜市?”幼幼当自己听错,抱着包袱愣住了。
  半晌没听到回应,容欢眉宇微颦,催促起来:“到底决定好没有?”
  “啊!”幼幼醒回神,眉眼一下笑成小拱桥,“去,当然去!”去逛夜市啊……她最喜欢了,尽管大东朝并不限制女子出入,但作为国公府千金管教严格,尤其深夜不许出门,除非过年、上元等特殊节庆,即便出门,身边也要有家仆贴身跟随。
  大东朝初期,民间活动多为白天,夜里通常要宵禁,而历经六代后,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夜市更为兴旺,酒馆歌坊,席舞宴乐,往往闹至三更归靖,当五更起,早市又开始喧哗开张了。幼幼早就想去逛夜市了,以前三哥偷偷带她溜出去过,可惜还没出门就被抓了回来,当时她年岁尚小,看到三哥被罚吓得哇哇大哭,因此印象深刻,后来再不敢了。
  容欢早摸透了她,一瞧那欢喜劲儿,就知这几日她在府上憋坏了,尽管明面不显,但骨子里还是贪玩的性子:“那就快点去换衣服。”
  原来包袱里是衣物啊,幼幼想他安排的还挺周到,审视下周围环境,咳了声:“你、你别偷看啊!”
  容欢正举杯喝茶,闻言差点没喷出来,故意笑着问:“别……偷看哪儿啊?”目光斜斜地往下游移,从她胸口上扫了两眼。
  幼幼已经十五岁了,身体正处于抽条发育阶段,其实她的胸部也不小,起码跟体型比属于适中,因为她本身偏瘦,两团浑圆长的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当然,对于容欢这种花丛老手来说,幼幼的胸脯根本是太太太太太小了,完全激发不起男、性、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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