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回来!
  耿小波一脸茫然,又抱着几本小册子挪回来。
  把书放下,你出去。
  王爷,耿小波梗着脖子不愿意将书放下,眼不见为净,犯不着
  多嘴,朱文祯冷冷道:放下,出去。
  耿小波只能又将那书重新放回案桌上,默默转身出去了。
  朱文祯重又将那小册子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看着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无尽爱意,叹息着,心下想能写出这样文字来,必定是真的对自己动情了才是,倒不像是骗他。
  可为何他今日不出现?
  一个对自己有着这样纯粹的爱意的人,为何却又可以这样满嘴谎话、不守信用?
  因为自己是以耿春怀的身份与他交涉,所以他才爱答不理、随意爽约的吗?
  朱文祯想到这里,叹息愈发深重了些,他紧了紧肩上外衣,起身打开窗扇,倚在窗牖仰头望着凉凉月色,小可,你非但用情至深,且只专情于我一人,是么?
  一个黑影从窗外窜进来,遽尔贴在朱文祯身后。
  唔!
  待朱文祯回过神来,开口要喊人时,已被对方环住脖颈,紧紧捂住嘴。
  别叫,是我。
  唐轲在朱文祯身后低语。
  朱文祯睁圆了一双眼看他,眼角都有些泛红了,被捂住的嘴里发出几声低吟。
  唐轲见他一副受惊的小猫的模样,手上不自觉松了些力道。
  朱文祯趁机一口咬在他虎口处,待唐轲痛得缩手的空档,旋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怒目瞪着他。
  你你放肆!
  第6章
  唐轲没忍住笑出来,原本沉重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些,心下道放肆是什么鬼,一个庄子里的管事,讲话怎么跟王爷似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小点声,别把外头的侍卫喊进来了。
  朱文祯真就乖乖噤声,还有些惶恐地朝门外瞥一眼,生怕守在门口的耿小波领人闯进来,那场面定会很难收拾。
  你怎么进来的?朱文祯眉头拧住了盯着唐轲半掩在兜帽下的一张脸。
  鹿鸣山庄虽不似景王府那般戒备森严,可也是天家的地界,绝不是寻常人随意能闯进来的,何况今日他歇在这里,特地多安排了几批侍卫夜间巡逻的。
  翻了两个墙头,跑了七八个房檐,就进来了。唐轲却答得随意。
  你可知擅闯景王私宅,是何后果?
  唐轲点头:你要抓我,或者报官么?
  唐轲也不是没想过后果,他装着一肚子问题,头脑发热就来了鹿鸣山庄,原本只是蹲在旁边塔楼顶上吹着冷风发呆,结果远远望见朱文祯领着一队人打着灯笼往书房去,鬼使神差就跟到了书房屋顶。
  许是白天那场暗杀让他脑子有些乱,又许是挂念茶楼的约定,此刻做出的举动都不似从前那般谨慎。
  朱文祯并不提报官的事,只低声呵斥:你怎敢这样公然闯进来?谁给你的胆子?
  唐轲:不是耿老板刚才趴在窗户外头喊我名字的?
  朱文祯便垂了眼,小声道:休得胡言。
  唐轲便哦一声,随意道:那是我听错了,打扰了。说罢翻身就往外去。
  朱文祯上前一步将人拉住,你白天为何爽约?
  卡文了,新的更新没写出来,就没来。
  唐轲心里藏着事,胡诌的理由都有些不走心。
  朱文祯蹙眉:没写出来也当来与我通报一声才是,随意爽约,害我在悦来茶楼一番好等,是要将我置于何地?
  你在茶楼等了很久?唐轲声音软下来。
  朱文祯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被骗得团团转还眼巴巴等了一下午这种事,自然是恨恨回了句没有。
  唐轲还是跟他道了歉,又认真扯了个理由出来:耿老板是我十分看中的读者,我不能为耿老板写出满意的更新出来,自然是没脸来找你了。
  朱文祯没搭话,虽说唐轲这说法也算讲得通,可他依然对唐轲这样将他的约定视作儿戏的做法心怀怨怼,不愿原谅他。
  唐轲盯着朱文祯看了阵,见他不说话,又看他身上衣衫单薄,想着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未必受得住,忍不住指着他外套下头的里衣问:穿这么少不冷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书房来干什么?偏过头往案桌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小说,还看我写的东西呢,这么喜欢?
  朱文祯气得咬紧牙关,没想明白对面这人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触他霉头,一句更比一句让他难堪。
  朱文祯不自觉朝桌案边上退了两步,想挡住那上头的书册,又想将披在肩头的外套穿好,转念觉得这个节骨眼穿衣服不妥,只能收紧手臂,将外衣朝胸前拉了拉,想要挡住里衣。
  唐轲将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问了句:冷了?转身去将窗扇关起来。
  朱文祯看着他关窗的背影,冷声问:既已爽约,现在又找来庄子里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唐轲说着,上前两步将一枚暗镖丢在案桌上,你见过这个吗?
  唐轲从拿出暗镖时开始,兜帽下的一双眼便死死盯住朱文祯,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处细微表情。
  朱文祯满眼迷茫,眉头皱在一块,嫣红的唇抿起来,摇头:这是什么?
  唐轲当下便明白他与那批刺杀的人没有任何瓜葛。
  这让唐轲原本绷紧的心弦松了大半。
  他思来想去,最怕的就是耿老板也是这次暗杀的幕后策划者,甚或那所谓的约去悦来茶楼讨论剧情也不过是为了引他入套,那他就只能舍了这金主了。
  但这可是他写作职业生涯迄今为止遇到过出手最阔绰的金主了,人傻钱多,舍了实在可惜。
  现在看朱文祯确是不知,唐轲心情好了许多,但还是追问一句:你知道你家主子最近有什么动静吗?调派暗卫之类的?
  朱文祯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他家主子说的就是自己,摇头道:没有,这与这铁镖有何干系?
  唐轲摆摆手:没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这铁镖你何处得来的?
  唐轲将那暗镖抛在空中随意把玩着,悦来茶楼外头的树丛里。
  朱文祯神色便沉下来,今日白天?你去了悦来茶楼,却未与我相见?究竟怎么回事?把话讲清楚。
  唐轲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暗镖就留给你了,你若有兴趣可以自己查。
  朱文祯觉得唐轲整个人都透着古怪,他上下打量着唐轲,发现他斗篷上破了几处又用蹩脚的针脚缝补起来,鞋上也有一处擦破了,隐隐有血渍现出来。
  朱文祯指着那鞋上破洞问:脚怎么了?
  唐轲先前只顾了身上的伤,竟是没有留意脚上擦破的地方,此时被朱文祯问起才看到,随意笑说:来的路上走得急,不小心摔了。
  朱文祯对唐轲今晚的反常满腹狐疑,还想开口再问,唐轲却抬手拦了,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来,我把更新带过来了,耿老板要不要验验货?
  朱文祯便先将困惑收起来,在桌案前坐下,接过册子,刚要翻开,见唐轲立在他身侧,倾身压过来,挨得太近,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周身散出来的热气了。
  朱文祯不耐地拿手肘推了推他,又抬起下颌点着后头一张太师椅:去那坐,别杵在我这。
  唐轲笑着转身去那椅子上坐了,隔着兜帽都能感觉到他盯着朱文祯的那直白目光。
  朱文祯便由着他去了,缓缓将书册翻开读起来。
  夜里凉意泛上来,朱文祯穿得单薄,可原本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此时却浮现着团团红晕,那红直染到耳根,再散到脖颈后头去,微微弯曲的脖颈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似一捧半开的莲。
  唐轲看得有些呆。
  朱文祯合上书册,抬起头怒目望向唐轲:你你这写的什么?!
  唐轲半晌回过神来,坦然答道:太子向王爷表明爱意。
  朱文祯啪一下将手中书册朝唐轲砸过去,被对方随意抬手接住了。
  荒唐!堂堂一国储君怎会公然向个男人表明爱意,那还是他亲兄长!
  唐轲刚要辩解,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耿小波听到里头动静,担心王爷有事,便大着胆子敲门,想要进去查看情况。
  王
  无事!
  朱文祯慌忙朝外头喊了一声,堵住了耿小波到嘴边的话。
  唐轲起身上前一步,将那小册子重新送到桌上,小说嘛,不过是想要借故事传达内在精神,太子究竟会不会跟自己亲哥哥表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能从这文里读到爱意,耿老板说是不是?
  听闻唐轲这样说,想到他对自己的满腔倾慕之情无处宣泄,朱文祯的怒气顷刻消下去,眉眼间增添几分惋惜,忽而想到什么,抬眸问唐轲:你与我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存着心思,想让我将其带给景王看?好让景王了解你对他的爱慕之心?
  唐轲笑得嘴角抽搐,心道你那位主子指不定就是今日想暗杀的幕后主使,我活腻了才会想把文给他看吧?
  耿老板说笑了,我这等粗鄙之人的爱慕之情,怎么入得了景王爷的眼,王爷在我心中,就似那出水芙蓉、皎皎皓月,是只可远观而断然不可亵玩的。
  耿老板若是体谅我这一片暗恋的苦心,便请务必将这小说更新保管好,千万不要让景王爷发现。
  说罢,怕自己演技不到位,他又极为做作地缓缓站起身,学着方才朱文祯那样来到窗边,对着月色长长叹息一声,至于我的心思,就让它似泥土碾落在那湖底吧,不求对方能知晓,只愿为那一捧芙蓉增添抹颜色,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朱文祯看着倚在窗牖边的唐轲被斗篷半掩住的侧脸,愈发觉得那身影凄冷落寞,他心下很是触动,原本对唐轲爽约的怨愤便烟消云散,却也只能暗暗为这位爱慕者扼腕叹息,之后缓缓摇头:小可先生断不可如此妄自菲薄,不论你是何身份,你对景王能有这般纯粹的爱意,便绝不会比这天下任何人低贱半分,景王也必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反倒可能因着你这份情而心生爱怜也未可知。
  唐轲默不作声点头,脸上绷笑绷得难受,暗自庆幸穿着斗篷兜帽裹着脸,不然现在这表情铁定露馅。
  朱文祯毫无所觉,起身来到唐轲身边,将金锭递给他,你这书册我便收下了,必定小心保管好,钱你收下,烦请再写一版,明日与我送来罢,切记不可再如此露骨地表达爱意了。
  唐轲飞速接下金锭,心中窃喜,想耿老板这种傻白甜的钱,真好赚。
  那还是明日午时,悦来茶楼,我送修改版更新过来?唐轲说着,抬脚就预备翻窗户离开。
  朱文祯再次拉住他手臂:明日此时,直接来这书房找我罢。
  唐轲扭头看他,唇角勾起来,耿老板,这是在邀请我爬你的墙头?
  第7章
  朱文祯眉头拧在一块:你这人怎的如此心术不正?我约你来此处,你便只有爬墙头那一条路么?正正经经走正门求见便会死么?
  唐轲心道那走正门还真有可能会死啊。
  暗杀这事若真是景王干的,悦来茶楼外头小树林他都埋伏了,鹿鸣山庄门口还指不定藏了多少高手等着他呢。
  唐轲笑笑:我这人怕生,公然来景王私宅求见的事可干不出来,耿老板要还是想约在这书房,那我就跟今天一样翻窗户过来。
  朱文祯便不再坚持,左右唐轲从哪过来于他来说无甚区别。
  唐轲走后,朱文祯喊了耿小波进来,将那暗镖丢给他。
  这是怎么回事?
  耿小波捡了暗镖翻来覆去检查着,王爷,从何处得来此镖?
  悦来茶楼外头树丛。
  王爷怎么会去那树丛?
  朱文祯眉眼沉下来: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王爷恕罪。
  耿小波便恭恭敬敬将白天在悦来茶楼外头树丛发现打斗痕迹的事与朱文祯禀报了。
  朱文祯冷声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报?
  王爷,小的晚膳之后求见过一次,被管公公拦下了,后来在书房想说,王爷您上来就赶人,根本没给半点开口的机会。
  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事查清楚了,朱文祯冷哼一声,敢在本王的地界设伏,不管对方有几个脑袋,本王定要他人头落地!
  唐轲回了小破宅,将家里仅有的那只枯瘦如柴的信鸽取出来,往蝉衣宗去了封信,然后正正经经写了章更新,第二天踩着点又去了鹿鸣山庄那间书房,果然看到书房窗户大开着,里头朱文祯正襟危坐于案桌边,正在看书。
  唐轲熟门熟路摸进去,热情地跟耿老板问好。
  朱文祯下颌朝下手的椅子轻点:坐罢,书带来了?
  唐轲常常觉得,耿老板这架子真的比王爷还大,不知他每次跟上级汇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端着?
  唐轲面上依然乐呵呵的,将新写的小书册递过去。
  朱文祯认真翻看完,朝唐轲道:虽还是不太正经,可售卖倒是没问题,又道,你既可以写出这样的版本来,又何必定要先写一版昨日那样的送来?
  唐轲心道这不是为了满足耿老板的欲望么,也不知是谁昨天看文看得那么起劲。
  庄子外头耿小波快马加鞭冲进门,险些撞到几个巡逻的护卫,进了院子将缰绳一甩,满头大汗往书房跑。
  管忠远远看到了,将人拽住:做什么,着急忙慌的就往王爷书房去?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昨个才刚与你说过的,今日便变本加厉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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