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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言喻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然后打开微博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会儿。
  刚好看见一个博主发了个帖子,说一说为什么错过了你最爱的那个人?
  评论里有个最显眼的回答:因为穷。
  李言喻立刻就被击中了,半晌都动弹不得。脑子里盘旋着两个问题,为什么错过周意?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
  因为穷。
  也是因为穷,当然是因为穷。
  回忆千头万绪,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贫穷是一件特别琐碎、具体的事情。
  对学生来说,贫穷就是在校三年只穿校服,也只有校服可以穿。贫穷就是路过打菜的窗口,只要素菜,如果阿姨问起那就说自己在减肥,实际上是因为素菜便宜。
  李言喻高中三年都是寄宿生活,生活费只是其他同学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这意味着,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只能是硬撑着过完了一天又一天。
  只要有多出计划外的花销,就要挨饿。那时候她真是不大受欢迎的,为了减少花销,她几乎不和同学社交,也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贫穷带来的副作用是自卑和寡言少语,同学们都觉得她孤僻清高,不屑和人打交道,不好相处。
  加上她学习始终名列前茅,被老师们偏爱,就无端端显得有些傲慢、目空一切。在学生时代里,男生的傲慢或可原谅,但女生的傲慢只会成为靶子。
  可谁能想到,就连毕业的谢师宴她也没能参加,因为每人要交100元。
  那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放假,因为放假意味着要回家。
  高三国庆放了七天假,她偷偷藏在了宿舍,白天看书学习,天黑就睡觉,靠着饼干和泡面就这么过了七天。
  为什么要待在宿舍呢?因为她无处可去。
  爸爸妈妈在她初二的时候离异了,爸爸傍上有钱人去了温哥华,妈妈改嫁生了弟弟有了新生活。她唯一能去的就是奶奶家。
  但奶奶家很远要转两次车,来回车费就要25块,家里还有两个堂弟。妈妈家就更不必说了,又发生了那件事,她绝对不会去。
  自父母离异之后,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战战兢兢。说实在的,就算是一条狗,也会在没人在意它的环境里,学会观察眼色。
  父母健在,但她是没有家的。所以相对来说,宿舍挺好,那是独属于她的空间,不必战战兢兢看人脸色。
  关于穷这件事,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课间休息时间,一个男同学面露忧愁,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家里是什么经济状况,到底有没有钱?有多少钱?
  父母从来不跟他说这些,而他也不敢问。
  李言喻听完这番话,是真羡慕。因为感受不到贫穷那就意味着不穷,或者至少没那么穷。
  一个家庭要是贫穷,家庭里的成员无论如何都是有切肤之感的。拥有一切的人总是更容易显得天真,而缺漏很明显的家庭,那种匮乏甚至会直接写在脸上。
  什么都不缺,所以不会有这种洞察,简直有种清澈的愚蠢气质在身上。
  贫穷是一种剥夺,没带给李言喻任何好处,只是让她变得更敏感、更卑微,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可怜的自尊心。
  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国庆藏在宿舍这件事,她的舍友李潇是知道的。所以当李潇故意在周意面前问起,她在国庆去了哪里玩,她只能撒谎说去了奶奶家。
  谎言当然是不对的,但不自欺欺人的话,她都没办法咬牙走下去。
  更重要的是,穷还让人自我鄙薄,认为自己不配被爱。所以总是用逃避来掩饰自己的惶恐,总是矫饰、伪装。
  她那时候常常有种饥饿感,一方面是生理上单纯的饿;
  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匮乏感,又因为没有开阔的信息来补充,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总是显得茫然而愚蠢。
  ……
  手机又亮了起来,李言喻回过神来,是闻海发来消息说拉她进羽毛球群,因为大家都很喜欢她。
  进群之后,她发了几个红包,群友们热情而友好,纷纷表示让她多来打球。
  李言喻观察了一下,周意始终没说话。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她仍然像上班那样早起,然后工作,按时吃饭、看看书。她最近待业,一下闲了下来,所以才有空帮崔缘照顾猫。
  时间很快又到了周五,羽毛球群的报名帖一出来,她就跟帖报名了。到晚上的时候,跟帖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周意的名字。
  球场上两个人仍旧没什么交流,打球他从来不让她,下手又狠又粗暴,见面甚至不会多分给她一个眼神。
  不过李言喻还挺受球友欢迎的,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偶尔还交流交流养猫、打球的经验。
  打完球还带着她一起去聚餐,她这才发现,他们除了固定约时间打球,还经常约着出去旅游。
  据南丰说,上次他们去的是北海,这次定的是三亚。
  李言喻表示自己如果有时间也会去,南丰翻出上一次出游的照片,一张张地划过去,果然看到了周意。
  有一张照片是他跟一个长发女孩的合影,他长身玉立,双手交握,十分规矩地看着镜头。女孩笑容甜美,戴着大大的遮阳帽,竟然意外地般配。
  李言喻不由得想起周意说的那个“180”,心里猛地一跳,不会是她吧?于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一句:“看起来挺般配的。”
  南丰眯眼笑了笑,“是啊,我一直挺看好他俩的,俊男美女般配啊。”
  李言喻的笑容顿时收敛。
  南丰没注意,只“嘶”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道,“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成湉有段时间没来打球了。”
  “哦,这样。”
  “怎么这个语气?”南丰突然问了一句。
  “大家都是单身吗?”李言喻显得意兴阑珊。
  另一个叫张新的男人突然凑过来,笑着说,“你要是问我的话,那我今天单身。”
  李言喻笑了笑,没再接话。
  ——
  马上要去度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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