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却是金盛将谭氏押去乾元帝那里时已将前因都与乾元帝说了,乾元帝听着事涉景明,亲自审问了谭氏。谭氏到底是深闺妇人,来前先是打算避重就轻,只说自家是为着求见哄玉娘的,待得玉娘嗔怒,又打算假托听来的,不想玉娘将她送到了乾元帝面前。谭氏哪里吃得住乾元帝的问话,不过片刻就将前尘往事都招认了。
(下接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却是当日谭氏受景和托付,做过两个香袋。虽当时景和并未言明他拿来有甚用。
谭氏心中就有疑惑,景和是皇子,未央宫中还能少了针线上的人吗?便是二皇子殿下多嫌着针线局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匠气,也不能来寻她,难道他身边就没个宫人会做针线?便是他身边的人针线不好,外头难道就没好绣娘了?
直至皇三子殿下出了事,谭氏才有所觉悟,知道那是景和怕若是叫宫中针线局里的人或是他身边的宫人做了香袋,他日查证起来要露马脚。而她是一外官的妻子,谁能疑心到她?便是疑心到她,景和当时送来的东西可是干干净净的,也不好说就有病呢,倒是没大后患的。谭氏当时没举发,是为着景和当时尚与乾元帝父子情深。如今景和即已下狱,连累着他妻子吴芳蕤,谭氏心痛女儿,这才举发,只求以此功劳换吴芳蕤一个平安。
此事虽无物证,可有谭氏并谭氏身边几个丫头为人证,乾元帝使暴室丞将几人分开刑讯,再将供词核对,虽是说法有些儿出入,关键枝节上却是分毫不差,因此将景和定了罪。
☆、第292章 差错
乾元帝自然知道谭氏供词不是全情,什么是叫景和利用,只怕是心存贪念,明知景和有所图谋,依旧肯替他做事。如今景和事败,为着脱身,便将罪名一股脑儿推在景和身上,是以固然景和母子叫乾元帝赐死,谭氏与吴大用两个一般是乾元帝的眼中钉,一股脑儿都下了狱。吴大用到了这时才知谭氏糊涂到自家出首去,即恨且悔,只悔没早些发觉谭氏是个蠢货,好将这个愚妇掐死,如今只好徒唤奈何。
未几,大理寺审定,吴大用谭氏夫妇陷入皇次子景和逆案,夫妇俩都断了个斩首弃市。而前吴王妃吴氏芳蕤,入养心庵出家。养心庵为大殷朝历代有罪宫人出家修行之地,从来都是只有进没有出,吴芳蕤得知父母叫她连累,自家又是再无出头之日,心如死灰之下,不过数年便一病而亡,死时形销骨立,十分可悯。宫中得知消息,还是玉娘开了口,使吴芳蕤与其父母合葬一处,算是真正了了此事,这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高贵妃那边原是装病的,听着景明果然是叫景和害死,激愤悲痛之下倒是真病倒了。人烧得厉害,满口嚷着儿子,消息传在椒房殿,乾元帝倒也可怜她,允了景淳夫妇进宫侍疾。
说来徐氏刚出小月子不久,自家尚且虚弱,可侍疾时十分用心,照顾仔细周到,比之亲生儿女也不差什么。高贵妃从前觉着徐清样貌平常,出身又低,选她做景淳王妃为的不过是好拿捏罢了,如今看她乖巧懂事,倒真是慢慢地喜欢起来。
而景淳待着徐清原是淡淡的,可自徐清小产之后,夫妇两个同病相怜,倒是渐渐亲近起来,有了些相濡以沫的意思。如今进宫侍疾,又是同进同出,日日相对,虽不能叫景淳改尽前习,可日常相处之中颇有默契,看起也竟有了些寻常夫妇的意思。
高贵妃虽心痛景明死得冤枉,然而罪魁祸首都已赔命,也算是出尽了气,再看景淳与徐清亲近,心上颇感安慰,一日瞅着景淳不在,又拉了徐清道:“他有许多不是,可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你们夫妇经了这场磨难,他会待着你好的。”
徐清知道依着景淳的心思脾气,能做到如今这样也算是体贴周到的了,再有桩,既然景淳在女色上淡淡的,自家不能得他的全心全意,那旁人也一样,倒也算是好事了,是以还能笑着与高贵妃道:“殿下待妾一直挺好的。”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与高贵妃道是,“母妃,您还有殿下呢,我们会孝顺您的。”
高贵妃听着,知道徐清这是安慰她,泪光一闪,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心上就拿定了主意,盘算好了等着乾元帝山陵崩,她就去求一求玉娘,放她到景淳府上做太妃去,到时母子们在一处,再有一两个孙儿孙女,这一世也算圆满了。皇后虽不是个宽厚人,可胜在度量,只消没犯着她,很是好说话。是以又叮嘱了徐清几句,只说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可皇后才是你嫡母,你也该常过去看看,虽不用你做甚,陪着说说话也好。”
徐清生性柔顺,听了高贵妃吩咐,自然答应,次日就走了趟椒房殿求见皇后,果然得玉娘召见。只是徐清性子温柔沉默,叫她看人脸色还使得,可要奉承玉娘这样的精明人却难,若是玉娘不开口,徐清竟是无话可说,只好在一旁陪坐,看着宫人们为玉娘送水送药,想着高贵妃的话,就要过来接手服侍,玉娘笑道:“必是你母妃叫你这样的,坐着罢,我还和她计较这些不成。”徐清脸上一红,这才退了下去,眼光又在玉娘腹部一绕,看着玉娘腹部隆起,自家那个孩子却已没了一个多月,到底有些触景伤情,悄悄地转了头拭泪。
徐清这里正触景伤情,却看着椒房殿的内侍总管急匆匆进来,走在玉娘面前行了礼,眼光在她身上一瞥,而后便俯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再看玉娘听着金盛的话,身子一动仿佛要起身,金盛忙伸手将玉娘扶住,口中道:“殿下,您慢着些!您慢些!”她虽不大会奉承人,却是十分会瞧脸色,知道必是有事儿,碍着自家在,不好说,忙起身道:“母后,儿臣告退,母妃那里该吃药了。”玉娘摆一摆手以示听着了,徐清立时退了出去,一直到走出椒房殿,连着头也不敢回。
玉娘瞧着徐清这样小心,便与金盛道:“不想叫高氏挑着个好媳妇。”金盛赔笑道:“奴婢大胆说一句,殿下您错了,您才是晋王妃的正经婆婆呢。”玉娘听了笑道:“倒也是。”说着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在金盛的扶持下将身子坐直,慢慢地道:“你往承恩公府走一趟,叫冯氏与梁氏明日进宫。”金盛弯腰答应,想了想又道:“您母亲呢?”
玉娘转头瞧了眼金盛,金盛又道:“您许久不曾见过承恩公夫人了,母女天性,哪有不想的,您如今又是要紧的时候,哪有不想念母亲的呢?”
说来自打马氏进京以来,马氏这里托病,玉娘这处也不召,这对“母女”除着年节时马氏身为外命妇,按例入宫觐见之外,十分难得才见上一面。而玉娘怀上这一胎以来,竟是一回也没召过马氏,如今急吼吼地将冯氏与梁氏两个召进宫来,却不召马氏,叫御史们知道,只怕又要多嘴。
玉娘托腮想了想,方点了头。金盛看着玉娘答应,这才转身出宫。如今金盛是椒房殿内侍总管,正是除着昌盛外内侍中的第一人,守司马门的军士内侍们看着他满口的大人,也不十分查抄,还笑问道:“金大人这是办差哪?”
金盛拢了袖子点头笑道:“殿下有吩咐,不得不走一趟。各位辛苦。”说话时就有小内侍签过马来,几个内侍侍卫涌过来服侍着金盛上了马,又目送着金盛走远方才散去。
又说谢逢春这两日正是满心烦躁,却是齐伯年从阳谷城传来消息,说是月娘带了两个丫头摆出县君的仪仗往京城来了。
原是前些年甘露庵叫烧了个干净,待得玉娘成了皇后,甘露庵是她未进宫前潜修过的地方,就有地方乡绅为着奉承皇家,捐出银两来,在原处重建甘露庵。更有个唤作米贵的乡绅,有片儿山林与原甘露庵接壤,前回在甘露庵遭火时,也烧了一小半去,这回索性捐了出来,将甘露庵的范围几乎翻了一倍去。
上个月甘露庵落成,因当今皇后在此修持过,竟就成了福地,香火十分旺盛,莫说是阳谷城附近的善男信女们,便是东安州府的居士也有赶了来的。
月娘便是以进香为皇后祈福为由出的门,自她做得县君,无事就爱摆着县君的仪仗出门,齐伯年与顾氏两个待要劝几句,月娘便将端哥扯来说话,只问顾氏几时将孩子接来。齐伯年与顾氏自知理亏,又看月娘也不过在街上转一转,亦或是去英娘家中小坐,也就罢了。这回听着月娘要进香,倒也不以为意,不想月娘这一去直至晚间也没回来。
齐伯年与顾氏起先只以为月娘是往李府她姐姐家去了,看着她不回家,心上厌烦,可也不好留着她住在李府,只得叫了顾氏的陪房夏妈妈去接。不想到了李府才知道月娘今日竟是没去过。英娘同月娘乃是嫡亲姐妹,听着她不见了,哪有不急的,当时就命套车赶到齐府,李鹤不放心妻子,一般跟来。
听着英娘过来,她与月娘一般是县君身份,又是摆了仪仗过来的,齐伯年与顾氏也不敢端了长辈架势,开了中门迎接。
英娘恼恨齐家,便拿着县君身份与齐伯年与顾氏夫妇两个说话,齐伯年与顾氏两个听着月娘不见了,自家也着急,便是月娘再不得皇后喜欢,她有个万一,皇后便是为着自家的脸面也不能答应,自家立时就有泼天大祸,顾氏只把帕子捂了脸哭,并不敢强辩,翻来覆去只一句道是:“她那性子,要出去,我也拦不住呀。”
英娘正是焦急的时候,听着顾氏这话,正是个火上浇油,哪有不怒的,连着姻伯母也不叫了,指着顾氏叫齐太太。还是李鹤劝解道:“附近几个县城,哪个不知道县君身份?谁敢动这个手,一家子老小的命都不要了么?若说是外来的贼人,这些日子附近县城也是风平浪静,怕是县君心里不痛快,在哪里盘桓散心呢。”又哄着英娘取了名帖来递往县衙,请县尊私下里帮着查一查。
阳谷城县令听着谢皇后的姐姐丢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夜叫了捕快盘查下去,这才查出月娘的车驾出了阳谷城就没往甘露庵去,而是往京城方向去了。
听着这消息,英娘与顾氏两个便来月娘房中翻看,果然装着当季衣裳的箱子空了一半,妆台上的头面首饰一件不剩不说,连着一枚铜钱也没剩,分明是早有谋划,借着烧香为由,悄悄地往京城去,可她孤身一人就是打着县君旗号,长途漫漫的,谁又能保证没个差错?
英娘看着这样,直叫月娘气了个倒仰,顾氏倒是得了理由,当时就大哭起来,便数月娘种种狂妄不孝,又指了英娘哭道:“您是县君,您是诰命夫人,您说甚是甚,老婆子就是屈死了也是应该的。可您也要凭些良心,您那妹子,从前不是县君时已不肯听话,如今和您一般是诰命夫人了,我哪里说得上话!她这一走,好好地也就罢了,若是有甚差错,叫我们如何和皇后殿下交代呢?可还活不活了!”
顾氏起先不过是将英娘骂她的话还与英娘,越说越是伤心,倒是倒地大哭起来,英娘叫顾氏臊得满脸通红,不住地与顾氏赔情,心中不免怨怪上了月娘,恼恨她做事不知轻重,若是有甚差错,一家子的脸面可往哪里搁。
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先请县令陪同李鹤往东安州借些捕快一路寻下去,若是能劝得月娘回来最好,劝不来也护送一程也免得出事儿;一面又借着英娘县君身份以六百里加急往承恩公府送信,好叫谢逢春父子们早做预备。
☆、第293章 召见
谢逢春接着英娘来信,自然埋怨月娘任性胡闹,十分嗔怒隔空将月娘痛骂一回之后,又迁怒马氏,只道都是她“慈母败儿”这才将月娘纵得胆大妄为。骂得性起,又将玉娘比出道:“你当时说玉娘无人管束,还不知是个什么性子,上不得台面,如今你自家瞧瞧!哪个有出息!哪个是惹祸精!”
马氏叫谢逢春骂得羞愧,若是从前还能强嘴,如今一家子的富贵都在玉娘身上,哪里敢出声,到底又忧心月娘,只哭道:“若不是齐瑱那小畜生不肯看顾她,她又怎么能成这样!京中多少官儿,哪家少年夫妻是将原配扔家里,只把个小老婆带身边的。”话说到这里,到底又想起齐瑱那个翠姨娘正是谢显荣送与他的,不由将哭声顿了顿,而后又替月娘委屈起来,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谢逢春叫马氏哭得站不住脚,只得往外走,马氏看着他出去,将哭声停了停,起身道:“你要往哪里去呢!”谢逢春恨声道:“我去作甚?!还不是商量该怎么办!”说了,跺了跺脚,到底走了出来。马氏看谢逢春发怒,到底不敢拦,复又坐下直哭了半夜。
到得书房,谢逢春将月娘私自来了京城一事与俩儿子说了,在马氏面前他还有些收敛,见着俩儿子,便将面皮一拉,恨声道:“早知今日,当时就该将她关起来!省多少事!这样走来,便是没出事儿也要叫人说嘴!到时莫说是你我的脸面,便是殿下也要受她连累!”
谢怀德听着谢逢春这几句,再看谢显荣脸上也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倒是替月娘寒心起来,想了想与谢逢春道:“事已至此,还骂她作甚,寻着人再说罢。殿下那里也要去个消息,叫她知道才好。”谢逢春与谢显荣俱都点头,次日便将消息送进了椒房殿。
玉娘接着消息,她为人谨慎,秉性多疑,看着玉娘自说自话地摆了县君仪仗往京都来,头一个念头便是猜疑着是叫人挑唆了。她即起了这个疑心,便叫金盛走了趟承恩公府将马氏、冯氏。梁氏婆媳三个一块儿宣了来。
马氏在谢逢春面前还要强几句嘴,听着玉娘宣她,双手都有些儿抖,脸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地与金盛道:“金内侍可知殿下宣我等何事?”
一旁的冯氏与梁氏看着忙将马氏扶住,心上都知道玉娘忽然宣召,十之八玖是为着月娘的事儿,可也不好明说,是以一个道是:“想是殿下想您了,这才叫您进去见见。”一个道是:“母亲,您只管放心呢,殿下若是有事,金内侍还能不说吗?”
这些话看着是劝解马氏的,可实情都是说与金盛听的。金盛看马氏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再看冯氏与梁氏两个殷勤模样,心下暗暗叹道:虽承恩公夫人糊涂,好在世子夫人和二奶奶是知事的,不然殿下要多费多少心思。
金盛心上虽将马氏鄙薄,脸上却是一丝儿不露,只含笑道:“世子夫人说得是。咱家明日就候着三位了。”说了与马氏弯了弯腰,退了出去。
到得次日,马氏、冯氏一个是超品的国公夫人,一个是世子夫人都按品大妆,唯有梁氏,身无诰命,也收拾得齐整。马氏自有车驾,梁氏便随冯氏坐了她的车驾,三人两架马车到了司马门前,果然看金盛已然在门前接着。
因有金盛在,司马门上的军士内侍们只以为这是谢皇后看重母亲,是以对马氏等人的盘查愈发松了,略略看了看就要放行。金盛看着不由皱眉,这般轻忽,若是出了甚岔子,椒房殿可是有口难辩,且承恩公夫人进宫不盘查,若是旁人有样学样起来,倒是有损皇后贤名,是以笑道:“是殿下想念国公夫人,这才叫我来这里守着。若是为着我在,扰了你们公务,倒是我的不是了。”
有了金盛这话,军士们只得上来盘查,比之平日还要认真些儿,内侍们在一旁也将马氏与冯氏的文牒检查一回,看得并无甚纰漏,都笑道:“下官等公务在身,冒犯了。”立时退在一边,将马氏三人放行。
说来马氏对玉娘的畏惧,并不全是玉娘如今是皇后,而是从玉娘当着她的面儿拿着一丈青救下了孟氏起,这回再叫金盛这一番动作,只当是玉娘给她的下马威,格外惧怕起来,几乎就想折回去,还是梁氏将她扶着,轻声道:“若是叫殿下知道您来都来了,半路又折回去,怕是要不喜欢呢。”
马氏叫梁氏这话说得将背挺了挺,忙道:“快去,快去,莫叫殿下久等。”梁氏脸上这才一笑,又听冯氏没开口便向她看了眼,却见冯氏垂了头仿佛脚下沉重的模样,不由疑惑起来。
原是为着冯氏将谭氏送到玉娘面前,虽是有惊而无险,更因此将陈庶人,刘废人母子彻底除去,可冯氏举动到底冒撞了。玉娘当时若是训斥了她,冯氏心上怕还安定些,偏玉娘只叫她回去想想,之后再无下文,这等不上不下,就叫冯氏坐立难安起来,今日忽然召见,虽知大半是为着月娘的缘故,到底心中不安。梁氏哪里知道这些,只以为冯氏也为着月娘忧心。只是金盛在前,倒是不好问的。
一行三人到了椒房殿,金盛先进去回话,梁氏方道:“母亲镇定些儿,便是二妹妹独自出来,总有身份在,人也不敢欺她。”冯氏听了,将梁氏瞧了眼,正要开口,就看着金盛疾步出来,见着三人脸上就是一笑,将拂尘一甩,往侧让开几步,道是:“殿下宣承恩公夫人谢马氏、承恩公世子夫人谢冯氏并谢梁氏觐见。”
听召,三人由马氏在前,冯氏梁氏在后屏息垂首进了正殿,就听着内侍唱道:“肃、跪、拜,起。”三人依礼跪拜,一个头磕完起身这才听着玉娘声音传来道是:“免。”就有女官传下口谕,将余下的三跪免了,而后赐坐。
马氏谢了座,颤巍巍在椅上捱了半边,一面抬头看向殿中正中的凤座,就看玉娘坐在那里,身着常服,脸庞儿较之从前丰润些,乍起胆子道:“看着殿下气色颇好,臣妇也就放心了。”
玉娘笑道:“劳母亲操心了。母亲这些日子身子可好?太医院给开的药可要仔细吃着,年纪大了仔细保养是要紧的。”马氏听着玉娘这话,一颗心顿时放下,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满口答应,又朝玉娘腹部瞧了几眼,只觉得肚腹尖尖,十有八玖是个男胎。若真是个儿子,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心上得意不已,正想奉承讨好玉娘几句,却听着玉娘道:“二姐姐来京都家中是几时知道的?”
马氏来前就想求玉娘容情,只消月娘到京后她肯见一见,哪怕不见,只消赏些东西下来,月娘就有体面,齐瑱也不敢再冷淡月娘,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就听着一旁的冯氏道:“回殿下,是齐家姻伯父的手书,借着大妹妹的名帖走的六百里加急。”
冯氏这话是在家与谢显荣商议好的,面儿上听着是齐家答应了月娘进京的,偏又未实说,可说是滴水不漏。玉娘听着点了点头,眼光在冯氏身上扫了扫,又看向梁氏。梁氏即是次子媳妇,身上又无诰命,自然轮不着她说话,看着玉娘看过来,便微微欠起身子,做了个聆听的模样儿,玉娘便道:“二嫂还未见过二姐姐罢。”
梁氏脸上带些笑,道是:“回殿下话,还未见过。”玉娘忽然笑道:“是呢,二姐姐回去侍疾时二哥哥还未成亲,想来二姐姐也很想见见二哥哥二嫂的。”梁氏听着这话心上一动,不由抬头去看玉娘,果然看玉娘一眼看过来,微一沉吟,忙道:“外子昨儿还道二妹妹在家时同他说得来,分别了这些日子也颇为想念。”
冯氏听在这时也就明白,这是玉娘要谢怀德去接月娘,又看梁氏似乎不明白的模样,为着讨玉娘喜欢,便小心翼翼地与玉娘道:“从阳谷城到京都,也算是千里之遥了,二妹妹一个人也怪叫人牵挂的。”她这话一说,梁氏也明白过来,原来皇后竟是要她丈夫去接月娘。说来谢怀德与月娘是嫡亲兄妹,做妹子的千里迢迢孤身上京,当哥哥的去接一接也是应该的,可她丈夫呢?只是这话却也不敢在玉娘面前问出口,只笑道:“殿下说的是,外子昨儿也这样讲呢。”
玉娘笑着点了点头,又与马氏道:“母亲与二姐姐也许久未见,这回母女们重逢,总要好好说话才是。”马氏哪里知道玉娘话中深意,只笑道:“是,是。”玉娘又转向冯氏笑道:“记得我还在家时,嫂子常与二姐姐联席夜话,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许多话讲,如今各为人妇,不知道还说得来么?”这便是吩咐冯氏,待得谢怀德将月娘接进京来,便将她软禁在承恩公府中,由她将人看住。
玉娘开了这个口,冯氏哪里敢说个不字,且即是玉娘的意思,便是日后谢逢春等人要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去,自是满口答应,又笑说:“这说得来说不来,并不在有没有成亲呢。”玉娘点了点头,注目在冯氏身上,缓声道:“那就好。”说了探手端起茶来,见她端茶,马氏、冯氏、梁氏三人齐齐起身告退,玉娘也不虚留,依旧叫金盛将她们三人送了出来。
梁氏嫁来得晚与月娘没见过,只从谢怀德口中听着几句对月娘的评价。
谢怀德倒是个有些儿情谊的,虽也不大喜欢月娘脾性,倒也没在梁氏面前说过月娘多少不是。是以梁氏只以为月娘不过是有些儿任性,不想今日素来从容镇定的皇后竟是要谢怀德亲自去接月娘,又要冯氏将她看住,这样慎重其事,心上自然疑惑。
☆、第294章 不见
话说冯氏听着玉娘不提从前谭氏之事,只要她将月娘看住,知道这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做好了,依着玉娘的脾气,自然是将前情一笔勾销;若是还办岔了,便是两回并做一回算账了,是以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来,要使玉娘喜欢。
又知道马氏心疼月娘,回在承恩公府便劝马氏道:“殿下也是好意。姑爷那边的端哥儿还小呢,妹妹又是个急性子,以前也没带过孩子,母子俩有个冲突,姑爷帮着谁好呢?要是传在外头,知道的是二妹妹教儿子,不知道的还不知说出什么来呢,倒叫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去。倒不如叫二妹妹在家暂住,母亲好好教导一番,二妹妹知道了轻重缓急,再回去同姑爷团聚也是一样的。就是殿下知道了,也会夸赞母亲做事仔细。”
马氏翕动了下嘴唇,待要说:“我是她嫡母哩!还要她夸赞吗?”可一低头正看着身上国公夫人的服制,再看身边的锦绣繁华,可说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仰赖着玉娘,哪里有惹她不喜欢的底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到底不舍得月娘,又与冯氏道:“可与姑爷说过了?”冯氏笑道:“国公爷和老爷都去了消息,姑爷想是知道了的。”马氏想了想,一转眼看见梁氏,招手将她唤到身边,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妹子是叫我纵成的性子,脾气略大些,你只顺着她些,她就是个好说话的。”
梁氏看到这时便知道那月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又听马氏这番话不伦不类,也不与马氏辩驳,只满口答应,只得忍耐着等谢怀德回来再问他。
不想晚间谢怀德从翰林院回来,先被谢逢春叫了过去,这一去便连晚膳也没回来用,好容易回来已月上中天,身上依旧穿着官服,还带了些酒气,粉面通红,竟是喝过酒的模样。
梁氏忙过来将谢怀德接了,亲自服侍着他除了外头官服,有绞了面巾来与他擦脸,又沏了一盏浓茶来与谢怀德吃了,看着他脸上红晕渐退,这才道:“父亲与大伯请老爷过去,可是为了二妹妹的事?如今是个什么章程呢?”
谢怀德到底是吃了酒的,本就有些上头,再听着梁氏提起月娘,不禁头痛,抬手按了按额角。梁氏见状便走到谢怀德身后一面儿接受替谢怀德按着太阳穴一面儿道:“妾今日随着母亲嫂子进宫觐见,殿下倒说老爷与二妹妹最好,也有请老爷亲自走一趟的意思呢,。”
谢怀德闭着眼,不置可否地轻轻一哼道:“不然哪个去?是父亲还是大哥。大哥在大理寺领着实差,多少人盯着呢。父亲倒是个闲的,一来年岁也大了,二则,叫父亲去接她,”说在这里,不由自主地冷笑了声,“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梁氏听着谢怀德出口埋怨,终究小心翼翼地道:“母亲与妾说,二妹妹性子直,顺着她些也就没事了,不知殿下在家时,与二妹妹相处是个什么章程,听今儿口风,殿下似乎不太喜欢二妹妹呢。”
若是平日谢怀德也不能说马氏的不是,今日与谢逢春、谢显荣商议时吃了几杯酒,听着马氏又要回护月娘,便耐不住性子,道是:“她那性子,哪个能与她好!”想到依着玉娘的意思是要将月娘拘在承恩公府的,日后梁氏少不了要与她相处,倒是要早做预备的好,是以拍了拍梁氏的手,将她拖在面前,将月娘为人与她说了。
梁氏到底是名门千金,来往的都是贵妇闺秀,只以为马氏之粗俗已是少见了,哪里知道还有月娘这样蛮横的人,一时间目瞪口呆,这样的脾气在京中走动,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去,虽玉娘是皇后,也要受她连累呢,怨不得玉娘这样慎重,要将她们召进宫去。
谢怀德看着梁氏面露震惊之色,倒也怜悯她,又道:“父亲与大哥的意思,我明日就告假去迎一迎月娘。日后月娘少不得要在我们家呆着了。若是她胡闹,你只管来告诉我。”
梁氏听谢怀德肯回护她,倒也有些喜欢,因笑道:“老爷这话我可记着了,日后若是要反悔,我可不能答应。”谢怀德笑道:“我哪里敢反悔,还要不要回房了。”梁氏笑着啐了谢怀德一口,又问谢怀德道:“老爷要去几日呢?”
阳谷城到京都便是晓行夜宿也要半个多月,何况月娘摆的是县君仪仗,还不知要多久,是以谢怀德便是肯对月娘容情,心上多少也有几分烦躁,只对着梁氏还能忍耐,叹了口气道:“你多收拾几件衣裳罢。”梁氏满口答应,又细细劝了谢怀德几句,看着他脸色转和这才起身唤了丫头进来,吩咐她们替谢怀德收拾衣箱,又在一旁亲自看着
谢怀德与梁氏两个年貌相当,又都生了七窍玲珑心,一个有意奉承,一个存心退让,这几年相处下来,虽不好说是神仙眷属,可也是鹣鲽情深,举案齐眉。是以谢怀德看着梁氏指派着丫头们的模样,只觉喜欢,脸上郁色减退,倒还带了些喜色。梁氏叫谢怀德盯着,自然有所察觉,回过头来看谢怀德双眼盯着自家,便与谢怀德相视一笑。
又说即连着玉娘也知道了月娘私自进京的消息,齐瑱是月娘丈夫,谢逢春父子们再没有瞒着他的道理,一般告诉了他知道。
齐瑱与月娘成婚不久便离了心,可对月娘脾性还是摸得透的,晓得她来后翠楼母子就有吃不了的亏。虽谢家提过皇后有意叫月娘在承恩公府住着,可月娘那性子,哪里是轻易能听话的,指不定要闹起来。是以齐瑱便将月娘自家上京的消息告诉了翠楼知道,好早做个预防。
翠楼在承恩公府时听过月娘事迹,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听着她要来,心上自然害怕,不禁红了双眼,看着齐瑱劝慰她,她是素来婉顺惯的,口中道是:“老爷放心,妾只恭敬伺候县君,县君也不能不讲理呢。”齐瑱心道:“若是她讲理,何至于夫妇反目,大舅兄也不能把你给我。如今她妹子是皇后,她还怕得谁来。” 只看着翠楼楚楚可怜的模样怕吓着她,到底没将这话说出口,反顺着翠楼的意思将她劝慰了回。
又说谢怀德与次日先往翰林院请了假,而后带着承恩公府十名侍卫顺着阳谷城往京都的官道赶了下去,以期同月娘在半路相遇。
一路上晓行夜宿,也亏得谢怀德大小是个官儿,又拿着承恩公谢逢春的名刺这才能在驿站歇息,饶是如此,十来日路程走下来,也是满身疲累,却依旧不见月娘车驾影子。
也是天不凑巧,谢怀德这日在富民县驿站歇下后便下起雨来,雨势颇大,且连绵不绝,直将谢怀德一行人都拦在了驿站,这一拦就是四五日。谢怀德心焦,便遣了两个侍卫先往前去接一接玉娘车驾,只是这两个侍卫去了两日,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谢怀德看着这样便再坐不住:若月娘是顺着官道来的,便是行程再慢,他这里已赶了一半路程,又在驿站歇了这些日子,可莫说是不见月娘人影,便是谢怀德打发了往前打前哨的侍卫也没传消息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谢怀德想在这里就有些坐卧难安,好在他身边有承恩公府的名刺,当下取了出来,亲自冒雨拜访当地县尊,想问县衙借用些捕快差役,好撒出去寻人的。
当地的县尊姓个吴,乃是乾元帝元年恩科的进士,中在二榜一十三名,名次倒也不差,可因其为人木讷古板,起先也不过做了个兴安县丞。又因其形貌近乎丑陋,家里又贫寒,不懂奉承,是以升迁极慢,六年才做到兴安县令,三年前才平级调任至富民县。
吴县令接着承恩公的拜帖,慢慢地道:“国公爷出京,如何驿丞未曾来知?想是旁人拿着国公爷的名刺,能是哪个?”师爷听着吴县令计较这等细枝末节,又好气又好笑,催着吴县令道:“大人何必计较这些?能拿着国公爷名刺的,自然是家眷。如今圣上爱重皇后殿下,自然看重她母家,若是公爷能在吏部为您说一两句话,便宜许多呢。”
吴县令皱眉道:“本官读的圣贤书,受圣人教诲,怎么好奉承裙带官儿。”直将师爷气个倒仰,只得耐性劝道:“许有公务也未可知。”吴县令只得这来与谢怀德相见。
谢怀德见着吴县令,将来意诉说了一回。吴县令倒是来了些精神,将腰一挺,眼一瞪,大声道:“县君即失了影踪,谢大人如何不早些报官?”谢怀德嗟叹了回,道是:“我只道能在路上遇着,这才没叨扰县尊,哪里知道叫雨耽搁住了,而舍妹的车驾依旧不见,实是不得已。”
吴县令为人虽古板木讷,倒也尽职,当下便发出火签,使县中衙役捕快们顺着官道查下去,又派出信使,往前几个驿站探访。到得第三日上,终于借着消息,说是有一支商队走了官道,其中夹杂这一辆马车,瞧着似乎是县君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