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这话落在虞子婴耳中便自动翻译成白话——你就使劲作我吧,我都快被冻成一条冰棍了,你撇下所有人撒丫子颠了一路,什么事儿都还没有说便要撤了,你tmd是在逗我玩儿呢吗?
情况好像更加严峻了,虞子婴脑门后默默流滑下一滴汗,忽然停下,面目沉著,久久不语。
直到听到“啪啦”一声响,惰疑惑地抬眼,一转过头就看到虞子婴正在正儿八经地解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蓑衣,亦摘掉了头上的草帽。
惰长眉一佻,不解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虞子婴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带着她体温的披蓑解了下来,然后转了一圈,举起环绕过他的脖颈,仔细地将还带着她体温的蓑衣给他披上。
蓑衣是用棕片缝成,棕片不透水也不透风,可当衣穿,但这件蓑衣只有上半截衣,并无下半截罩腿。
然后她又将草编斗笠稳稳当当地替他戴上,虽没下雨下雪,但斗笠有很宽的边沿,头低下亦可挡风刮面,不至于寒风直面迎来,吹得人呼吸困难。
惰看到她的动作,一时之间愣住了,忘记了阻止亦忘记了道谢,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她。
虞子婴即使坐着仍比他矮不下,她仰着脸,兴许被冷意刺激,鼻尖冻得泛红,那一双漆黑的瞳仁在暮色的薄橘泛绯之下看起来十分漂亮。
一阵寒风忽然吹来,她似乎是哆嗦了一下,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仍认真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惰任着她替他穿戴整齐,脖子一直这样生硬地扭着,心思像冷硬的冰块在温水之中一下一下地软软化开,然后又在水中一层一层地荡漾开阵阵涟漪,他觉得心脏处最冷的地方终于温暖了起来。
她的动作算不得多温柔娴熟,带着一种稚生的缓慢,手有时不小心擦过他身体的某些敏感部分都腾起了一种酥酥软软的感觉。
他忍不住低下头,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子婴听到他有别于以往的平静语气,她知道他心软了,没错,她使的就是一出苦肉计,但不知道为何听到他此时这般低柔的问话,虞子婴却感到心脏蓦地一停。
……她不知不觉竟又对他用上了计策,虽然是本能地进行并非有意,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确是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令他软化。
“想让你消气……”她反省着自己,决定坦承以告:“我……”
她刚准备解释便被吻住了,他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上来,还带着清冷的寒意。
她不知道,其实惰是明知故问,她示好的目的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只是令他没有想到是,原本他也只要随便一问,而她却认真了,她甚至在反省对他用了计,她真的准备做到像她之前跟他保证的话,以真心示之,以诚待之。
——这般较真的性情,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又恨……又爱啊。
虞子婴双眸一怔,眼珠微微一抬,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纤长似扇覆下的睫毛,根根分明,似世上最优美白鹤羽翎伸展时最感人的一刹那。
他对虞子婴同样带着凉意,却不同触感,柔软,带着一种异样弹性的嘴唇生了兴趣,本想一尝即止,却忍不住用唇齿含吮,轻咬,那似能粘牙软弹,甘甜细腻的滋味,令他不自觉想尝得更多……
“……”这是怎么样一种偏离原始轨道的发展啊?
就在惰准备无师自通更进一步时,虞子婴仰头退后一步,然后一掌隔在两人中间,而惰一时入了迷,全部感知都集中在其上,所以在感到口中“美食”脱口而去,便不自觉追随而去,但双唇便抵至一堵肉墙。
“你在做什么?”虞子婴眼睛瞠大,一掌挡唇,出声问道。
惰一愣,眼底的旖旎氛围一散,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神使鬼差所做的事情后,虽说恢复了正常神色,只是不察其耳根泛红,他迅速扭过头去坐直,酝酿了一下语言后,方道貌岸然道:“……便是想让人消气,可不能太小气,之前的事……便算了,我与你一道去冷族。”
虞子婴听了他的话,断然一喝:“转过身来。”
惰本还在心底纠结着刚才的“神使鬼差”,猛地被虞子婴徒然放大的声量一惊,僵硬地转过身去。
“你刚才所做之事,便是为了消气?”虞子婴双眸乌溜乌溜地,一脸沉静地盯着惰。
虞子婴这般沉静,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不知道为何竟令惰感到一阵无由来的心虚。
“虞子婴,你想让我如何?”惰双唇微抿,有些懊恼地揉动眉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动作,而正是这个人性化的举动令他瞬间从神坛落下,有了些许人烟气息。
原来他也是有无可奈何、或者是说拿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
虞子婴听到他这种问话,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失了原有的兴趣。
她以为惰这么做是表情对她有了好感,至少在他眼底,她不仅只是他的一个救生圈的存在。
可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迷茫跟警惕时,便觉得有些事情、有些话对眼下的惰而言,还为时过早。
他有心结在,这个心结如今变成一颗毒瘤在他心底深入,若她没有本事将它找出来彻底割除,他的“病”便不会好。
想到这里,虞子婴忍下心底的急躁,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并不去看那因为她突然变得冷淡的惰眼底那一抹晦黯之色。
“你看过日出吗?”她突然问道。
日出?惰想了想,面淡道:“有。”
“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虞子婴又问道。
惰随着她的话题而逐渐变得平静,他的视线望向远方,眼前似浮现了一幕什么美好的画面,令他眉梢间悄然泛起了绚烂的神色:“……苦等了一夜,而恰好在日出时分,你从背着光,从燕京方向朝着我这方一步一步地走来。”
虞子婴没想到他印深最深的日出竟跟她有关,微愣了一下。
“我听人说过,宛丘的日落很美,这一路你跟我走来,我们停歇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赶路,现在……”
她伸出手,指着崖前那一片随风拂动的清丽却又忱于一般深沉厚重的景色,道:“我将它们送给你。”
惰闻言,似清凉地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懂得借花献佛。”
虞子婴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放下手,板着的小脸全是扫兴:“能不一直拆台吗?”
虞子婴觉得自己已经将身为一个男人该做的部分都做完了,她倒是不指望他像别的女人一样娇羞甜蜜傻笑了,却也不至于拿豆包不将干粮吧?怒。
这时风中而泛起凉意的肩膀上便覆上了一只带着微微湿意雪净的手掌,然后眼前一花,她只觉身子于空中移形换影一瞬后,她便被调了一个位置,从后面被放在了前面,而惰便从她身后轻轻地揽住她的腰,半侧过身子帮她挡去了一些后方的风。
虞子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不察已被抱了一个满怀。
被抱入怀中的身躯很娇小也很柔软,惰微微勾起唇角,黝深的瞳仁中流泻出几分浅淡的笑意,这倒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抱枕”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第一百零五章
“所以,你究竟想我如何做?”
惰再次问了这一句,但这次的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或许是所处的位置不同,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却是极近地贴在她耳廓吐息,含着几分颀懒,蕴着几丝柔靡,拉着几缕意味不明的舔腻黏丝。
他双手于虞子婴腹部交叠,被他这样如大鹰合翅敛羽地抱着,靠着他身上那带着海腥味着,略感粗躁质感的蓑衣,说实在并不是很舒服,但她却没有动。
他问她:你究竟想我如何做?那自然……
“别闹了。”
虞子婴此时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如冰泉击玉,水冽空灵清秀,她微侧过脸,睫毛纤长掀动,轮廓清丽清晰至极,像那冰山雪花飘落茶蘼,冷极生艳,艳极而无色,无色却又产生另三种绝色。
惰不由得看入了神,须臾,他弯睫愉懒一笑,禁不住用手背摩挲了一下她凉凉的脸颊,感受与那男子肌肤再白皙亦无法媲美的柔腻乳滑。
“我对你要做的事情没兴趣,但如果你能够每次面对我便能够如此乖顺而驯服,我想,我可陪你做任何的事情。”
虞子婴被人摸了占了便宜,甚至来不及反,又被他那一番话话压了心神,她竟不知道他如今可以如此容易满足,只需要她……扮乖?
不,虞子婴猜测他或许要的并不是这个“乖”,而是她之前能够做到与自己承诺过的那般,对他毫无隐瞒与坦诚,他心思敏慧,人常言慧智易伤,由于他本身便是一个精于谋算之人,是以对于别人的算计与谋策,他十分敏感而抵触,所以,她在跟他相处时大多数都是直接粗暴了。
这也并非刻意,当两人智慧谋略手段近似时,阴的行不通,便只能来硬的了。
“惰,你太没安全感了,我跟你说我就在你身后时,你是不是很不以为然?”虞子婴幽黢眼珠子定定地看着他。
惰脸上噙的那抹笑容骤然滞冷卸下,他覆下睫毛,眼底撒下两片阴影,薄凉苍暮的空气萦绕于他周身,令他有一种陈旧照片呈现的那种黯黄颜色。
他心底不禁自问,为何她总能如此精确地猜到他的心情,无论他如何地掩饰,她就是知道……他想他这一辈子,或许很难再遇到另一个这样的“虞子婴”了吧。
“你话你自己信吗?”他懒懒地掀起眼皮。
“我相信。”虞子婴一脸理所当然地接下,她眼睫扑闪地睫动,白净小脸上布满严肃之色:“我当时说的时候很认真,而你却听得很不正经,你这样的想法对我而言不尊重。”
惰斜睨而下,瞧着她端着一本正经,却是故意在那里打插装浑糊弄他,心下气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脸颊上的一块嫩肉,皮笑肉不笑地:“这么一板正经地跟我索要所谓的‘尊重’,莫不是有事求到我身上?”
虞子婴被人拆穿心思亦不慌,因为她早已炼成了面摊神功,她想既然不能阴谋,那就干脆阳算了,总不能对他直接剥开肚皮扯直肠子跟这种心腹诡谲,阴晴不定的蛇精病人来玩忠犬死守,她虽然决定了以真心而示人,可也不能直接将脑子给丢了吧。
“我想这宛丘必定早已沦陷为殷圣的一处隐密据点,所以我想……”虞子婴拍开他掐自己脸的手,将自己的要求一一道出。
“我会安排的。”惰没有拒绝。
“还有关于其它各国进入宛丘的暗中行动与……”
“那些人的探子我早已派人阻下了,我们这沿路的痕迹也尽数消除了,你可安心,只要你想瞒,便不会有人找到你。”
“这宛丘既为尴尬之地,必然地势复杂,地形勘探较难,我……”
“这些事情在我们来之前,我早已派人先行一步进行探知,等与他们汇合,想必就可以知道了。”
虞子婴的问题,惰一一地妥善地替她解解了。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淌着一抹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赞赏。
没想到带着惰,远比她想的更加……有用。
除了能随身翻译官这个功能,她发现他还兼具各种实用功能,这远比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需要累时睡时一带的“抱枕”有用多了。
默默汗颜自己“功能”单一的虞子婴,突然由心而发道:“我发现跟你一块儿上路,倒是比别人舒心得多。”
可不是吗?她跟别人(其它七罪攻略目标)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她揽抱下全部的难题,但跟惰在一起便不一样了。
有一个能干的同伴上路,当真省心省力不少。
此话一落,却见惰微愣地盯着她,半晌,突地朝她一笑,那笑,衬着那一片旖旎孤悬海平面的落霞,令人久久失神。
“虞子婴,我先前说你惯于用甜言蜜语来弄人,你怕也听出这是一句讽话,但如今,我却不得不说,你这张嘴,的确很甜,就算明知藏有鸠毒,亦令人甘之如饴……”
他伸舌轻舔了一下嘴角,眸光直视着前方,亦不知道是在回味之前的话,还是在回味些别的什么事情。
虞子婴看不得他如此得意,便似不经意间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哦,我记得,你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我就是靠这张嘴才令‘那些人’都栽在我手上的吧。”
这话一落,惰果断地笑不下去了,并且脸也黑了。
“那些人”是指谁,不用明说彼此都知道。
虞子婴看惰不乐意了,这才像一只狡黠的白毛狐狸,嘴角微微翘起些许胜利的弧度。
——
不到半个时辰,在即将入夜前,虞子婴便带着惰一道回去了,这一次回去,众人都发现之前闹别扭的两人之间的冷凝气氛已经变了。
当然,这骑马坐姿也变了,这原本在前面的人变到了后面,这后面的人则坐在前面……这是翻身了,还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猀华一看这两人好像和好如初了,并且这次回来两人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从前的无形隔阂,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因此他眼中的失望与遗憾一闪而过。
而巴娜却复杂又欣慰地看着公主——公主好样地,连这种难啃的男人都仅用半个时辰就拿捏下了,不过……她对惰始终不满意啊,依着他这种善妒的性子若将来成为腾蛇男后,那不是给公主殿下登基为帝后填允后宫一事填堵吗?
“公主,那一对兄妹都生病了,怕不好连夜赶路了。”巴娜瞧着虞子婴回来,便将这不知如何处理为好的事情汇报了。
“怎么了?”
虞子婴偏过头看向巴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