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凉风习习而过,触肤生寒,院角那一丛花草露水被风一吹便从叶片里滚落而下,花香湿润而温软。
  萧沉渊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一声,轻轻的一声,在轻柔的风声里便仿佛是变了调的音调一般短促。易雪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道:“这么晚了,我们还是不要再坐院子里吹风了。反正,月也赏过了,茶也喝过了,干脆早点休息吧。你身子都还没好呢。”
  萧沉渊从善如流的扶着她的手起了身,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轻轻扶在易雪歌手上的时候隐隐仿佛飞雪落下,有一种融化了一般的温柔和凉薄。
  他抬眼静静的看了眼易雪歌,忽而笑了一声,道:“虽无美酒也无歌舞,但这次的重阳也算是过得有意思。”他认真看人时,眼眸乌黑的犹如光色沉黑的黑宝石,一眼回望而去,便仿佛星海沉寂、万里渺渺,空余长夜寂寞。只听他语调轻缓的出声问道,“你说,我们下次重阳还会在一起吗?”
  当这样宛若清风明月一般动人心肠的美男子垂眸望来,低声询问的时候,这世间一百个女子里面大约会有九十个会不自觉的应一句:“自然会。”因为,盛情难却,美人难负,情难自已。
  可是,易雪歌却偏偏是那余下的十人之一。
  他眼里的东西太过深沉,便是易雪歌都不得不怔了一怔,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我不知道。”她并不想要骗人,这一次留下,更多的是她答应要做的事都还未做完,容不得自己半途而废。至于之后,她对萧沉渊的感情远远还未到心甘情愿的为他留下。
  萧沉渊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夜风一吹就散开了:“世人皆有贪欲,贪财、贪权、贪色,各不相同,永不知足。因为这是埋在人性里面的存在,无法摆脱。”他微微一笑,月光洒落的时候,长发便宛若银丝一般的纤细,只要一点就可以点燃世人的情火,“雪歌,我一见你,便生贪欲。”
  雪歌,我一见你,便生贪欲。这简直是世间最叫人害怕、最叫人欢喜的情语。
  易雪歌闭了闭眼,只当做自己没听到,扶着他往里走。
  人生一世,爱过一回已然是犯了一次傻,何苦还要再来第二次?贪欲这种东西,哪怕真的满足了,也只会觉得无趣,还不如留个余地的好。
  夜已沉沉,王府的灯火就那样像天上的星星般,一点一点的熄灭了。不远处的皇宫,却依旧灯火通明,一如永远不会衰败老朽的权势一般埋葬着罪恶、引诱着路人。
  等皇帝送走几位皇叔,已经是深夜,他心底郁火难熄,干脆下令直接摆驾去了昭阳宫。
  这一回因为事情的确牵连到了昭阳宫,杜云微倒是不敢再如同上次一般对着皇帝摆架子。她行过礼后就直接开口询问皇帝道:“今夜之事仿佛颇有古怪,陛下可是查出什么了?”
  皇帝自然是让人查了——酒宴上的吃食、酒水、内殿的各种香料摆设,全部都让太医和内侍查过一次,偏偏一无所获。
  这一点自然也在萧沉渊的计划之中,毕竟,那药是下在信件和香料上,两者相合才能产生作用。因为皇帝不可能会把那封重要机密的信件拿出来给旁人检查,所以这毒自然是下的无声无息,便是事后也查不出端倪。
  皇帝听到这话,沉了沉脸,还是牵着杜云微的手进了殿才冷然说道:“都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杜云微闻言似乎也有些困惑,轻轻蹙了蹙眉细细思索。美人含愁,一如水涨柳岸,带着一种特别的诗意,旁人见了都要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抚平那一点愁色。
  皇帝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怜惜美人,只是语气淡淡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他心里隐隐怀疑问题也许就出在杜云微那个女官身上,但又因为此时不能和对方闹翻还是忍了一口气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回正题,“你让人带给我的信我看过了。若这信是真的,周云起那边就不得不防。”
  提到这个,杜云微也很快端正了面色,她不易察觉的垂了垂眼,细长的眼睫蝴蝶似的歇下,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有一种纸片一般易揉的柔软和轻薄,美得如梦似幻。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道:“都说大忠既是大奸,周云起当初那么容易就被你我劝动,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古怪。”
  虽然话是如此,他们却都知道,周云起的位置关键而敏感,轻易动不得。
  皇帝沉吟片刻,很快就下了决心:“行了,马上就要年底,他按例也是要回京一趟。且在等一段日子吧,到时候再试探一二,总是不急于一时。”他认真的看了眼杜云微,仔细的打量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乾元殿那边已经处置了一部分的宫人,至于你那个女官,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交给你处置的好。不知你意如何?”
  杜云微面色不改,纤长的黛眉又惹人怜惜的蹙了蹙,心底却是冷笑——好一个交给你处置!皇帝估计是对她心有怀疑,这才把人丢出来试探于她。然而,那么一个女官对于杜云微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
  杜云微稍一停顿,立刻就有了决断:“陛下乃是秦国之君,这后宫之中又有何人处置不得?既然她冒犯了陛下,于情于理,都该和那些被责罚的乾元宫的宫人一并处置。妾虽不才,却也不敢替她求情。”
  杜云微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声调不轻不重、轻缓而柔软,如同雨露一般的流到人的心尖,叫人心里舒适。且她一低头便是莲花般的温柔,眸光似水一般的柔软,气质宁和温婉一如林下仙子。寻常男子远远见到这般情景,都要为之心仪,倾慕不已。
  可她轻描淡写间就给那个一直伺候她的女官判了死刑,未免显得有些无情,叫人骨里发寒。
  皇帝自然与常人不同,或者他也早已对杜云微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见她这般应对,心里的疑心反倒稍稍减了一点。
  疑心既放,此时灯下近观美人,如珠似玉,宛若堆雪一般,他心里面便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暗色的旖旎情调来。他笑了笑,掠过这事不提,温声和杜云微说话:“想一想,也是朕的错,都说酒后失德,许是宴上的酒喝得多了,一见到你宫里的人便想起了你。”他故意压低声音,附在杜云微的耳边,轻轻的叹气,“今夜我也累了一整日,你且心疼我一回,犒劳犒劳我吧?”
  自从皇帝登基,他便很少用“我”自称,此时说来,言语之间更显得情真意切,娓娓动听。
  杜云微低着头不去理他,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是缓缓地浮上一点的红晕,就如同牡丹花悄悄地绽放开来,颜色妍丽的叫人一见难忘。
  皇帝微微笑了笑,搂着她往内间走。
  ☆、第39章
  夜深人静,唯有一轮明月隔着薄云,光色淡淡。南楚大将军府上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
  盛南生平生虽然极好读书,书房一侧的架上都堆满了书籍,但他到底是武将,好武事。别的不说,书架正对着的墙上就竖着就有一个榉木架子,上头悬着几种他惯用的兵器,正中间的就是他平日里最常用的红缨枪。
  与其他南楚人比起来,盛南生的肤色显得略有些黑,然而他五官英挺,长眉若剑,乌黑的眼眸看上去目光如炬,倒有了一种刀锋一般的气质。他坐在窗边的紫檀小榻上,用绒布擦着拿在手上的红缨枪的枪头,目光沉沉如同昏昏的灯火,语声听上去微微有些冷:“这么说,是公主她自己不愿回来?”
  跪在他跟前的是一个青衣的女子,若是易雪歌再此定然能够认出,此女就是那日劝她离开的宫女。不过是一月功夫,她竟然已经赶至南楚。那女子低着头,恭敬的应道:“是的,公主说她尚有要事还未完成,不能随属下回来。”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直接动武劫人回来,可那是秦国皇宫,若是易雪歌喊上几句,岂不是前功尽弃?
  盛南生闻言似乎笑了一声,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武器,长长的剑眉轻轻一挑,仿若自语的道:“这脾气倒是从未变过。”
  他目光轻轻的动了动,如若被风拂过的柳枝,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此事先放一放,你先下去吧。”他又抬眼看了看跪在跟前的女子,淡淡道:“你长途跋涉,日夜赶路,想来也辛苦了,便在这院子里寻一处地方先歇一夜吧。”
  “是,多谢将军。”青衣女子点点头,行礼过后才恭敬的退了出去。盛南生站起身来,对着某一个方向叹了口气:“想来,这次秦国又有高人出手。采儿没能劝回公主我并不算是太奇怪,然而慕姑娘却也无功而返,倒是叫盛某诧异万分。”
  他话声落下,原先还站在屏风之后的慕九歌便冷哼了一声,声音清清澈澈的。她似乎正站在屏风后面用目光描绘着那绣在屏风上的春江花月夜图,细细的看着那粉色的花瓣。听到这话,她拂了拂白袖,缓缓然的从里边走出来,依旧是白色的长袍和红色的腰带,清极艳极:“我欠人一桩人情,此次是不得不还。”
  盛南生似有苦笑:“所以才说是高人出手啊。能够叫慕姑娘欠下人情的,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慕九歌认真瞧了他一眼,轻轻地垂下了眼:“你不必试探我,当初叫我欠下人情的乃是萧沉曜。他既已死,人情也已还清,我和秦国再无半点瓜葛。”
  “萧沉曜”这个名字,一念出来,便是盛南生都静了静。好一会儿,盛南生才接着道:“到底是天妒英才,天命不予。”他感慨了一声,即刻就转回正题——似他这样的人死人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我本来已经说通陛下改而联魏抗触,可是今日早晨,陛下召我入宫,对我几番斥责,改口重视起与秦国的盟约。”
  慕九歌就站在一边,静静听着,并不答话。
  “我令人往宫里打听,却听说本来还在神庙参与祭祀的玉贵妃匆匆回宫与陛下闹了好大一场脾气。”盛南生却是冷笑了一声,犹如刀剑出鞘一般的锋锐无比:“那位秦国幕后的高人倒是好手段。先是拿人情劝退慕姑娘,现在竟然还能釜底抽薪的说动玉贵妃,倒是叫我措手不及。”
  盛南生的话说到这里,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慕九歌冷然扫了盛南生一眼,纤长的睫毛疏淡而浓黑,一双眼美得如同浸过冰水一般:“你不必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你是想问我,是谁拿人情劝我的?”
  “事关重要,还请姑娘告知盛某。”盛南生微微欠身,十分恳切。
  不知怎的,慕九歌忽而有些犹豫起来了。她想起那日殿中言谈自若,与萧沉曜形容极似的那个人,微微有些晃神,人名到了口上却说不出来。
  盛南生察言观色,放下红缨枪,走到书房的书桌前,指着地图南江一侧的州陆说道:“慕姑娘,你看:当初公主出嫁和亲之时,萧沉曜执意要南楚将幽州作为陪嫁。幽州虽然地广人稀,但只要秦国有幽州在手,南江天险于他们而言也不过便已然少去了不少危险。幽州在手,进可以攻楚,退可以以山川之阻而自守。当初国内生乱,司马临兵强马壮又自持是天下名将,屠戮皇室,无人可拦,且公主和陛下皆为秦国所救,这才有了不得不以公主和亲秦国,陪嫁幽州之事。”
  “萧沉曜用的是阳谋,秦国野心,当时便已然昭然若揭。”盛南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有力量的震撼力,空气忽然凝固了一般,“慕姑娘,你我皆生在南楚,长在南楚,想来再也没有人会比我们更清楚,南楚是如何的美丽、如何的值得我们去珍惜守护。你又如何忍心让秦国的铁蹄长驱直入,使得家国遭难,黎民受苦?”
  慕九歌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是如此的复杂而感伤,如同南江江畔那轻薄绵软的雾气。许久,她才应声道:“萧沉曜已死,秦国新帝至多只能守成,将军想来也可稍解忧心。”
  盛南生却摇摇头:“萧沉曜死了,他当初布下的局还未死。幽州依旧在秦国手中,依旧有人可以拦下慕姑娘,可以千里之外劝动玉贵妃,叫盛某如何放心?”
  慕九歌背过身,好一会儿才道:“秦国那位锦亲王,是他拦住我的。”
  盛南生得了消息,心中稍稍安稳,打算等会儿便让人去查查这位锦亲王。
  忽而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人跪倒在门外,几乎是精疲力竭的请示道:“将军,八百里加急,还请将军一观。”
  盛南生打开门,从那人手上拿过密封的蜡丸,捏开之后拿出密信认真看了几眼,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慕九歌见他神色不对,便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不妥?”
  盛南生却用力捏碎了那纸,笑声短促而冷淡:“真是好手段!魏帝被秦人刺杀身亡,太后临朝,正式宣布对秦用兵。”
  原先还可以稍稍平稳的局面一下子就被打破,魏国已然是被逼得不得不应战,否则一国之君当堂为秦国刺死却毫无作为,岂不是颜面无存,威严不再?而这种时候,有玉贵妃在,楚帝很显然是不会派兵援助魏国的。
  魏国之后,南楚独木如何能支?
  慕九歌稍稍凝神,细细思索片刻:“萧沉曜已死,周云起还要留在后方守住戎族,魏国未必会败?”秦国南边是南楚,北边的北魏,东边是东海,西边却是戎族人。如今将近冬日,戎族粮草不足,定然是要起兵的。若是周云起不在,如何抵得住那如狼似虎的戎族人?
  盛南生却冷笑了一声:“这一回,周云起必然要亲上前线。他虽不是萧沉曜那般不败军神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魏国必败无疑。”
  慕九歌吃了一惊,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而此时,周云起也在他的营帐里面看着那封被抄录而来的信件,轻轻皱了皱眉。他生了一对卧蚕眉,唇如涂丹,也算是颜色正好的美男子,因为担心领军之时威严不够,蓄了长须,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斯文成熟的气质。
  那是一封周云起和魏国某位官员往来的信件。因为魏帝被刺,魏国官场大震,拖泥带水的挖出了不少事情,这封信也是其中之一。这种东西当然很容易伪造,但是据说魏国找到的乃是周云起的亲笔信,上面盖着的也是周云起本人的私印,这样一来,通敌卖国的罪名就难撇清了。
  周云起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酒水清透,酒香浓郁,他喝起来却如同苦水一般。
  这信的由来说起来也简单,当初萧沉曜准备攻打魏国的时候,周云起也开始接手那些在魏国埋下的暗线。他为人正直坦荡,且按常理来说这种信件素来都是收到便毁,所以为了取信于人用的都是亲笔书信。
  结果后来萧沉曜偶然得知,还特意责备了他几句,大意是: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我若在时,自然可以护你周全。可是,这信件若是传了出去,你通敌卖国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
  后来,这些事就被萧沉曜转给苏长生去做了。没想到,当初那些书信,竟然真的被传了出来。
  如今,再没有可以替他遮风挡雨的萧沉曜了。
  周云起心绪莫名,闭眼压下那些难解的复杂心绪,起身吩咐道:“让人备笔墨,我要上书陛下,亲征魏国。”唯有大败魏国,他这通敌卖国的罪名才能够洗的清。
  ☆、第41章
  萧沉渊看着他,说道:“你尽管去查就好。不必查的太认真,这种事他肯定不可能交给你这么一个新人去查,更多的只是考量的意思。”萧沉渊有些意味深长,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你只管认真去查,最好查到我那几位皇叔手上,反正他们也的确跟在后面帮了不少‘忙’。”
  阳光窗棂透进来,轻柔的给人脸色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是一种轻薄并且温暖的暖色,使得萧沉渊面上的笑容变得稍微温和了一点:“到时候出了事,他必然会出手救你。那样,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会听他的话、认真做事、生死全凭圣裁,能被他拿捏在手里的‘忠诚之士’了。”
  宋子卿恍然的松开皱着的长眉,点头应道:“属下明白您的意思了。”
  萧沉渊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小小的出了一会儿神,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着说了一句,“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比较难以把握分寸。毕竟几位皇叔都已经快要和皇兄撕破脸,他们若是一时兴起要杀人,怕是连皇兄都来不及救你。”
  宋子卿摇摇头,诚恳的回视萧沉渊:“属下别无所长,唯有一条性命和一腔孤勇而已。若是连这一拼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为殿下效忠、为国效力?”
  萧沉渊闻言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轻轻道:“我明白了。”他顿了顿,道,“你的身份不宜在这里久留,先回去吧。若有其他事,我会令人去寻你的。”
  “是,属下先告退了。”宋子卿垂下头,恭敬的行礼之后才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苏长生才颔首评价道:“真是难得,这般出身还能养出这般的性情,居然和周云起有几分相似。”如今,也只有他能够这般轻描淡写的在萧沉渊身边说起周云起。
  提到周云起,萧沉渊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似乎是喝到了冷掉的茶水一般,他想了想后便接着说道:“周云起为人忠且直,但这忠直里头又有些过于迂腐。倒是不及宋子卿通透。”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当然,若是行兵作战、统筹全局,宋子卿自然是比不上他的。”
  苏长生眼见萧沉渊已然能够如此轻易的谈起周云起,心中微微有些松了口气——他并非有意揭开伤疤,只是只有真正的放下旧伤才能够彻底痊愈。
  说起周云起,他便想起了戎族的事情,便接着问道:“周云起已经上书要亲征北魏。不出意料,皇帝应该很快就会同意此事。那么戎族那边就无人可守了,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萧沉渊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舌尖是苦涩的茶水味,他先问苏长生:“你意如何?”
  苏长生起身看了眼墙上的地图,便道:“戎族若要入关,最可能要攻打的就是大同。”他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下,“依属下看来,周云起应该会把陈宗留在那里。”
  “陈宗为人稳重,又善守,手头有兵有粮草,应该是不会叫人太过担心。”萧沉渊点点头,然后又接着问道,“若是戎族绕过大同,去宣府呢?”宣府亦是边关重城,容不得不去重视。
  苏长生轻轻叹了口气:“对魏用兵,周云起势必要带走一二将领,除了陈宗要留下安定边地之外,怕是留不下多少大将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秦国看上去精兵猛将比比皆是,上有萧沉曜、周云起这般少见的将帅之才,下有陈宗这般可稳大局的大将,冲锋猛将更是不少,但真论起来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却没有几个。
  萧沉渊和苏长生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念到了一个名字。
  “林文岸。”
  林文岸名字听起来挺文气的,却是个三大五粗的精壮大汉,一把大刀可使得虎虎生威。此人乃是冲锋陷阵的能手,有一夫莫当之勇。他曾经在一战之中,独自闯入敌军包围,挥刀取上将首级。虽然事后手臂上的一刀险些叫他废了一手,但是却也半点不损其勇。这样一个人,若是安排一个善谋的军师在侧,估计也能够勉强独当一面。
  萧沉渊和苏长生为那与过去一般无二的默契相视一笑,可他们的眼底都带着相同的忧虑。
  周云起到底是将帅之才,他这安排必然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便是萧沉渊和苏长生,仓促之间也只能如此而已。可是,林文岸那样的人,普通的军师真能够看得住吗?
  苏长生回视了萧沉渊一眼,眼中神色一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垂首行了一礼,沉声道:“殿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他声音有些沙哑,面部依旧僵硬的没有一点人气和表情,但语声里却透着一种坚定而决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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