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他知道韩璎还在怨自己。
许立洋闻言,状似不在意地问太医:“欧太医,殿帅的情形……”成功地引开了话题。
起居室里,韩璎正对着一桌子菜吃早饭,新来的大丫鬟倩玉和如玉静悄悄侍立一侧为她布菜。
韩璎知道自己该大吃大喝来气傅榭的,可是总是吃不下,喝了一口粥发半天呆,深恨自己不争气,心里还有傅榭。
她索性慢慢夹了菜,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私蓄,盘算着回辽州后如何生活。
傅榭待她很大方,韩璎的私房银子足够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听着对面卧室的动静,韩璎心想:这辈子我再也不嫁了,孝顺父母看顾弟弟,守着自己的私房银子,自由自在当一名老姑娘吧!
反正作为殿帅大人的前妻,傅榭一向护短,一定不会让人上门去欺负她……
对面卧室渐渐传来一阵喧哗声,韩璎装作吃粥,竖起耳朵听了听,原来傅榭要抱病去户部处理公务,谁都拦不住他。
韩璎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正从卧室出来的傅榭四目相对。
她发现一夜之间,傅榭好像一下子憔悴了下来,脸色苍白,衬得眉睫更黑,越发显得目若点漆眼似寒星,虽然嘴唇发白起皮带着病态,却依旧是俊俏的,那幽深凤眼带着恳求看着韩璎,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韩璎读出了傅榭幽深凤眼中的恳求,不由心头一颤,可是想起朱仙镇庄园里住着的那个女人,想起自己打算让傅榭主动和离,就硬着心肠低下头去,继续用筷子拨自己碗中的粥。
等她抬起头来,堂屋早空荡荡了,傅榭不知何时依旧离开了。
上午下着雨,范菁菁和傅榆过来陪着韩璎。
见韩璎始终有些闷闷的,范菁菁便提议三人去廊下踢毽子。
韩璎懒懒道:“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范菁菁和傅榆在廊下踢毽子的时候,韩璎不禁想:傅榭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这阵子在做什么呢?
傅榭这一日都由太医和傅靖李真陪着呆在户部。
他亲自坐镇户部,命属下亲信兵分两路,禁军统领隋大义带领一队禁军随着苏湘之和户部侍郎邹明义去核实承胤帝内库储积的金银并记在册,禁军副统领萧凤蟾带领一队禁军随着户部主事张勋和他的幕僚李今朝去核实登记各种不急需的开支及臃肿超员的部门。
到了晚上,傅榭病病歪歪回到女贞院内院,发现韩璎又在起居室锦榻上睡了。
他情知自己没力气抱韩璎了,又怕把病气过给了韩璎,便自己在卧室里睡下了。
夜里又下起了雨,雨滴子点点滴滴敲打在卧室窗外的芭蕉叶子上,凄凉得很。
傅榭寒衾独寝形单影只,吃了药昏昏沉沉的,却又睡不着,想到对间韩璎睡得香甜,自己坐在那里看了她半天都不醒,傅榭心里更是孤凄。
☆、第一百零五章
有爱小番外
韩璎随着傅榭进入宫城那日,天色阴沉狂风怒号。
自从叛军进入京城踏平宫阙,所有的宫女太监死的死逃的逃,全都没了。
虽然叛军最终被平西王傅榭镇压了,可是偌大的宫城空荡荡的,先前的衣香鬓影不见影踪,先前的重重帘幕随风飘荡。
傅榭带着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们纵马在宫内缓缓而行,带着眼纱的韩璎被他搂在怀里,坐在他的身前。
他跃马上了高台,举目远眺,精致的凤眼越过了这红墙黄瓦,看向这万里山河。
从此以后,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这壮美的万里河山,要由他来描绘了。
他要结束这民不聊生的乱世,他要建立东方大陆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
韩璎紧紧依偎着傅榭。
她不会骑马,虽然傅榭铁一般的手臂勒在她的腰间,可她依旧很怕自己掉下去出个大丑。
韩璎抬眼看着下面层层叠叠的宫殿,无边无际的宫墙,心想:傅榭不会在想着纳多少新宠来填充这宫室吧?
虽然这么多年来,傅榭一直陪着她,可是男人……傅榭毕竟是一个男人啊!
她半晌方道:“傅榭,这么多宫殿,得多少人才能填满啊?”
傅榭诧异道:“填满?填满人做什么?我预备送给苏湘之建太学呢!”他想学习西洋那边的规矩,建立新式太学呢!
韩璎:“……”
傅榭凤眼中闪过一丝浅笑,收紧勒在韩璎腰肢上的手臂,缓缓道:“我们一家六口在青天观住得好好的……”他和韩璎以及他们的女儿和三个儿子,青天观足以住下了。
韩璎心中大喜,当即道:“对啊,青天观干干净净的,不像宫里,我每次进去,总觉得阴阴的,不知游荡了多少冤魂……”
傅榭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都听你的。”
韩璎得意地笑了。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病了的人总是有些自怜自惜,傅榭正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由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和韩璎房里的规矩是夫妻俩歇下后,侍候的人是不进内院的,这个时候过来的只能是韩璎了。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弄得人凄凄惶惶,令一向睡着就难醒的韩璎也醒了。
她在锦榻上辗转反侧了良久,想起傅榭病了,不由心里烦得慌。虽然坚定地要和离,可是看傅榭病了受罪,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韩璎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冷雨敲击着花树发出的“啪啪”声,想着傅榭那边无声无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起来了,一边告诉自己:我就是顺便看看他,一边悄悄蹑了丝履往卧室去了。
卧室拔步床外面的海棠架上放着一盏雪白的料丝灯,里面灯捻挑得很小,散发出微弱的光,半透明的珠帐高高挂起,露出了正在沉睡的傅榭的脸。
傅榭的脸烧得有点红,呼吸很重。
韩璎立在一旁看了,见傅榭这两天瘦了不少,看着既病弱又稚气,突然想起傅榭也才十七岁,不由又是一叹。
可是想起傅榭做出的那些气人的事,她的心又有些冷了——无论如何,没有别的女人是她的底线。
见傅榭的嘴唇很干,似乎呼吸都在冒火,她看了一眼妆台上摆的盛水的银瓶,低低唤了一声:“傅榭?”
见傅榭还没有动静,她又叫道:“傅三,要不要喝水?”
傅榭闭着眼装睡,见她来看自己,心里一阵温暖,此时见她只是叫自己,并不近前,心里悻悻然:亲热的时候叫我“哥哥”,不亲近了就叫我“傅三”,哼!
他预备等韩璎再叫他第三次,他就开口向韩璎解释。
韩璎叫了两声,见傅榭没动静,便转身离开了。
傅榭:“……”
早上雨停了,韩璎正穿了件乳白丝衣浅粉裙子立在庭院里看那几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见傅榭走了出来,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宝蓝色云纹袍子,腰间束着玉带,瞧着还是瘦了些。
她专门看了傅榭的脸色,见虽然清减了些,可是凤眼明亮眉睫乌浓,看着气色还好,便低下头去,继续看花,心中却想:到底是身体底子好,不过一夜就恢复了。
傅榭走到韩璎身后,打量了一番,觉得她虽然没穿礼服,不过满头珠翠甚是隆重,而且身上的乳白丝衣上密密层层地绣了无数月白的花朵,花蕊里都镶嵌了细碎的红宝石,清雅中透出华丽,便道:“皇后娘娘宣你过去,我现在送你去金明苑。”
韩璎闻言抬头看了看他,见傅榭一脸平静不似作伪,便道:“我要洗春润秋她们四个跟着!”
傅皇后宣她过去,她是一定过去的。上次去瞧傅皇后,傅皇后瞧着瘦得只剩一把了,她心疼傅皇后,不愿让她为自己和傅榭担心。再说了,按她的性子,无论她和傅榭在房里如何闹,她不愿在外面丢人露丑,让人看笑话。
既然要去了,那顺便提个条件好了。
傅榭停住脚步,打量了韩璎一下,见她大眼睛清澈若水,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不免想起她的薄情,心里不满得很,口中却道:“好。”反正傅靖已经带了那四个丫鬟在外面的车里候着了。
韩璎:“……”傅榭今日怎么这么容易说话?
她满腹心事地随着傅榭出了女贞院内院。
秦妈妈向新来的大丫鬟倩玉和如玉使了个眼色,倩玉和如玉当即便要跟过来,却听梁妈妈低声道:“殿帅自有安排,你们不用跟去了!”
倩玉和如玉只得停住了脚步。
梁妈妈见傅榭和韩璎一前一后出了内院,这才向秦妈妈解释:“殿帅已经安排少夫人那四个陪嫁大丫鬟跟了。”
秦妈妈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她是公子的奶妈,可是梁妈妈老是压了她一头。
韩璎跟着傅榭出了外院,发现门外除了跟傅榭的傅靖李真等人外,还停了两辆马车,前面是她的青绸沉香车,后面是一辆一辆大一点的竹帘清油车。
后面那辆竹帘清油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漱冬先从里面下来,俏丽的脸上满是激动:“姑娘!”
见是她,韩璎一阵激动,走过去握住了漱冬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洗春、润秋和浣夏鱼贯从车里下来,不由欢喜之极。
洗春四人给韩璎行了礼,正要细说,傅榭便轻咳一声:“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韩璎欢喜极了,瞟了他一眼,觉得傅榭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便搭着傅榭的手上了自己的青绸沉香车。
洗春四人上了后面的竹帘清油车。
韩璎坐定之后,正在整理裙摆,却见傅榭低着头也上了马车,不由一愣:“你不骑马么?”大男人坐在女人的马车里像什么?
傅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挨着她坐了:“我病了了,大夫说不让见风。”他在西疆得的那个神医李今朝如今也过来户部帮他,他这次生病,都是李今朝在照料。
他一坐下,韩璎便闻到了傅榭身上那种熟悉的清雅气息,只不过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她的身子习惯性地要靠上去贴上去,可是贴了一半,想起自己是要和傅榭和离的,便硬着心肠往右边移了移,和傅榭保持着距离。
傅榭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多说。他要让韩璎这个醋坛子醋钵子自己看,让她自己后悔认错!
到了金明苑宫门外,傅榭下了马车,看着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翰雅和新任坤宁殿太监引了韩璎去了,便自己又回了马车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虽然烧退了,可还是有些不舒服。
傅皇后早得了傅榭传来的消息,想到韩璎醋劲儿这么大,不由一哂。大周这些权贵,哪家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傅榭还没纳妾呢,弟妹已经打翻了醋坛子了!
不过想起傅榭恳切的托付,她又叹了一口气:那个亲姐姐不愿让自己弟弟日子过得舒服呢?韩璎和傅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做姐姐的也没法子!
韩璎坐着一顶软轿进了金明苑,过了仙桥,在飞云殿前停了下来。
进入飞云殿正殿,韩璎瞧见傅皇后端坐在帘幕后的锦榻上,忙盈盈拜倒,起身后才打量傅皇后,见她双目明亮脸颊润泽,比先前丰润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傅皇后见韩璎今日乌发如云满头珠翠,小圆脸晶莹如玉,明眸善睐丰唇嫣红,笑容甜蜜,身段丰润有致,又穿着一身别致的衣裙,分明是一位难得的佳人,怪不得自己那没见识的弟弟日日捧在手上心里……
她含笑携了韩璎的手:“阿璎,你随我去后殿!”
翰雅楚雅她们守在外面,后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笑盈盈掀开自己身上大红纱衣的傅皇后和目瞪口呆的韩璎。
傅皇后拍了拍自己腹部绑的层层白罗,道:“阿璎,现在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