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
  当秦瑄赶到景仁宫时,贤妃和容昭已经离开了那关着小宫女的耳房,守在景仁宫正殿中,贤妃温婉中难掩焦躁,容昭则气闲神定,丝毫不受影响,在这种紧张时刻就显得分外凉薄了些。
  信王的王妃和几位辈分较高的宗室女眷在旁,皇上虽然来了,但以她们的身份,倒也不需刻意回避,且此时众人心思各异,大部分注意力却都不易觉察地放到了容昭身上,几乎已经忘了里面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痛苦的女人。
  这位璟淑仪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异军突起,压得宫中老人们抬不起头,给宗室贵妇们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心中只当是妲己褒姒之流,专擅长魅惑君王。她们还在心中感叹当今皇上和先帝果真是嫡亲父子,风流好色的本性压根儿就一脉相传,以前皇上把持得住,那是没遇到璟淑仪这位传闻中后宫乃至天下第一美人,如今遇上了,可不就如先帝当初宠爱玉妃那样,一头栽了进去么?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当这些人亲眼看到真人时,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心情——如此的绝世美人,却又不是她们臆想中的狐媚妖娆之美,反而高若远山,渺若天仙,艳绝花姿,绝不是一两句酸言酸语所能诋毁的品貌风华,美貌到她们这些女人都升不起嫉妒心的地步,皇上不宠她宠谁?
  她们不由得感到庆幸——庆幸这样的女子没有进入她们的内院,否则这满宫贵人的下场只怕就是她们的写照!
  但这并不是让她们最惊诧的地方,虽说璟淑仪的美貌世所罕见,然而她们毕竟是女人,女人看女人,还不至于过于失态。
  真正让她们大开眼界的,是后面贤妃审问小宫女时,璟淑仪的举动,简直让她们目瞪口呆,如坠云里雾里!
  当那被揪出来的小宫女伸手指向容昭说她是幕后凶手后,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便欲撞柱自尽,谁料沐浴着众人猜忌怀疑目光的容昭居然淡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名小宫女,在小宫女起身的一刹那,顺手从腰上拽下一块玉佩凶狠果断地砸了过去,“咚”一声闷响砸在小宫女额头上,登时就将人砸得连退数步,额头上鲜血长流,接着璟淑仪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拧着小宫女的下巴一用力,“咔擦”一声,卸了下来,让小宫女想寻死也死不成了。
  满堂身份尊贵的女人们,没一个反应过来,都被容昭迅雷不及掩耳、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的武力给彻底震住,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捂着自个的下巴,隐隐觉得下巴疼痛、头皮发麻!
  心中原本对美人的羡慕和提防也一下子转变成敬畏交加,充满了遭遇史前怪兽的复杂之情——
  娇滴滴的绝艳大美人转眼间露出狰狞的獠牙,凶残指数破表,这画风转变得太快,她们适应不过来啊!
  咳,皇上盛宠的这位璟淑仪,到底是什么人哪?!
  更令人发憷的是,璟淑仪居然一派坦荡无事的模样,仿佛刚才行凶的人不是她一样,这得是多强大的心理素质!
  容昭可不管这些人在心里嘀咕什么,只要不用那种瞻仰千年狐狸精的奇葩眼神对着她,就一切好商量。
  凶残地打晕了小宫女后,容昭拍了拍手,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震惊的目光,没听到小宫女话里话外对她的指认一般,轻描淡写地对贤妃道,“好了,现在可以把人带下去好好审问了,倘若在审问中死了,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贤妃被容昭的这句话激得打了个机灵,她瞬间明白了容昭的意思,饶是她脾气温柔,也不由得想骂人,这璟淑仪果然不是善茬,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她给拖下了浑水,本来她的立场挺中立公正,只要她好好保持下去等到皇上来就行了,可如今不行了,只要这小宫女在她手上死了,那她没事也会变成有事,什么都说不清了,再加上皇贵妃出事,璟淑仪被攀咬,后宫高位嫔妃便被一网打尽——贤妃想到这里,目光一凝,兴许,这真的是针对她们几位设的套呢?
  她不敢再审问下去,匆匆派人将消息传给秦瑄,直到秦瑄面沉如水地赶到景仁宫,才松了口气,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了出去,也不怕让皇上觉得她无能了!
  秦瑄隐隐绰绰看到那些躲在屏风后的皇室王妃和公主们,心知今天这事已经闹大了,不可能在小范围内默默解决了,想来这也正是出手那人的目的吧,将昭昭弄得朝里朝外声名狼藉,在皇室宗亲中没有好名声,就意味着往上爬的路上充满了艰辛的变数,甚至彻底绝了那通往最巅峰的位置——母仪天下的人,不仅要有足够的家世,还要有完美的名声,若不能兼而有之,至少也要占上一样。昭昭本就家世不显,这次若是被幕后人算计成功,名声也搭了进去,那么往后……
  这人表面上是针对皇贵妃,而实际却剑指昭昭。
  只要他一天宠着昭昭,那么针对昭昭的阴谋诡计就一天不会消失,只希望昭昭能在这一*的攻击中成长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能够睥睨众生才好!
  “皇贵妃无事吧?”秦瑄皱着眉头问道。
  没人能够回答,贤妃有些局促不安,不是她不关心皇贵妃,实在是事情凑到了一起,她到底是分身乏术,难免有所疏漏。
  容昭却特别坦然地看着他,她既不会因为皇贵妃的遭遇而幸灾乐祸,也没有为牵扯到自己而愤怒不平,就仿佛面对的不是在给她男人生孩子的情敌而只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路人,特别陌生,也特别冷漠,完全生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秦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的意味,昭昭不嫉妒不生气,按照正常理解本是好事,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却仿佛被绑上了整块巨石,沉甸甸地,却又堵得厉害。
  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场发泄!
  刘嬷嬷到底老了,摔了一下后,差点折了腰,如今只是硬挺着留在产房守着皇贵妃,脸都惨白了,得知皇上驾临,也不敢出去禀报,生怕错眼不见自家主子就被人下手害了,只得叫了个贴身伺候皇贵妃的宫女出去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唉,七活八不活啊,小皇子待到了七个多月,没到八个月,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吧?
  皇贵妃被小宫女撞倒,刘嬷嬷绝不相信这是一起意外,贤妃调查的结果,果然不是人为,只是那小宫女招出璟淑仪来,却让她心中犹疑,说真心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真不想和这位打交道,圣宠圣宠,没得过圣宠的人永远不明白圣宠对于后宫嫔妃们来说是多么强大的武器,而自己毕竟是先皇后留给皇贵妃的人,对后宫龌龊了解得远比皇贵妃透彻多了,才不信璟淑仪会随手抓了一个粗使小宫女就敢给她们景仁宫皇贵妃下绊子,别人下绊子同时整她们两个人还差不多,璟淑仪要是这样一宠就得意忘形的蠢货,也不值得自己和皇贵妃主仆两人一想到她就忧心忡忡了。
  可是,如果不是璟淑仪,那到底是谁呢?这一下,差不多把高位上的三个人都拖了下去,真真是好算计啊!
  小宫女被关在耳房中,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被卸下的下巴扭曲地拖着,以至于口水横流,整个人看起来肮脏又狼狈,别提多让人恶心了。
  秦瑄就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如墨,看着一脸老实平庸状的暗五走了进去,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出来了,呈上了一页证词。
  秦瑄随意扫了一眼,“怎么,竟是德妃布的局?人都死了,还能害人?”
  暗五并没有丝毫修饰语言的意思,直白地道,“那小宫女招认德妃曾经救过她的命,所以她听说德妃因为璟淑仪而死后,就想着给德妃报仇,而她觉得皇贵妃不配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压制了德妃一头,还有贤妃,假惺惺和德妃交好,然而德妃落难时,她却从来没有帮德妃求过情,所以这三人都……该死!”
  秦瑄瞪了他一眼,虽然让暗五有什么说什么是他亲口吩咐下去的,但也没人傻到把受讯人的话大刺刺地直接搬出来说吧?
  “你认为呢?可信么?”他眯着桃花眼问道。
  暗五摇了摇头,“皇上已经清理过宫中,按说不该再出现奸细探子,只是这小宫女给属下的感觉十分奇怪,她太镇定,供出的话也太顺溜,对于属下的审讯适应得太快,表面上似乎是后宫某位娘娘的棋子,属下却觉得不太像,相比起寻常的探子,她光是心神方面就更坚定!”
  暗五一贯只负责宫中的阴私,秦瑄手中暗卫职责分明,从不交叉兼顾,所以他不常和外界打交道,因此虽然有些怀疑,也不好从他口中说出这小宫女的来路,只稍稍提了一下,秦瑄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问他,“行,那把她交给梁松吧。”
  既然寻常手段问不出实话来,就让梁松试试江湖手段吧。
  这里还未问出个结果,那边李连海跑过来,一向沉得住气的他此刻也有些慌张,“皇上,大事不好,皇贵妃娘娘难产了,御医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第七十九章 女婴
  事实上,御医有此一问,纯属是例行公事,别说在以子嗣为重的皇宫,就是在平民百姓家,那也是绝对保小的啊,孩子是自己的,女人没了可以再娶,这种选择题完全不需要考虑!
  不过秉承着谨慎原则,御医还是要有此一问。
  他这一问不要紧,包括贤妃在内,在得知皇贵妃难产的刹那,那喜色都快要掩饰不住了——都不由得动起了自己的心思,那就是,皇贵妃如果没了,这孩子给谁抚养?
  皇贵妃的孩子,在皇上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生来便凌驾于众皇子公主之上,身份尊贵,当然不是随便一个妃嫔就能抚养的,在如今后宫里,勉强够资格的,也唯有贤妃和容昭罢了,若是想给别人养,那就要提那个抚养人的位分。
  另外,众人也隐约有些担忧,刘家毕竟不同于别人家,在皇上这里的脸面天生便比别人大,也难保人家不会为了孩子再送一个女孩进宫,别的女人想进宫不容易,刘家女却不在此例。
  且不说容昭心理如何想,贤妃的确是动了心的,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皇上早已不宣她侍寝,没有侍寝哪来的孩子?她这辈子也就只有三公主了,若是宫中局势还像去年之前,她自然是安安分分地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好好将三公主抚养长大,再说一门好亲事便心满意足了,不会做其他妄想。
  可秀女入宫打破了宫中多年的势力平衡,她冷眼看着原先嚣张肆意横行后宫的罗昭仪、隐忍伪善善于伪装的德妃先后落马,冷不丁地原本觉得遥不可及的宫权就这么砸在她头上,实在是意外之喜!
  到如今,除了皇贵妃外,后宫便是她了,至于璟淑仪,纵然宠冠后宫,她也并不在意,这些年,她听过见过的的宠妃还少吗?可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比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的圣心,她还是觉得宫权在握更加让她安心,从来后宫中笑到最后的都不是那些占据圣心的绝色红颜!
  仿佛老天都要成全她的一番心思,皇贵妃居然难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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