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高展明见他竟有了几分幽怨,只得道:“好好,我信你。那你说的那些杂事,又是什么呢?”
“主要的……”李景若顿了顿,道,“还是想来确认一下京中的形势罢了。”
“京中的形式?”高展明皱眉。打他顺着李景若的意思把刘世嘉放出京城之后,京中就可谓暗潮涌动,高展明有一种预感,多年来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京中、甚至这个天下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可究竟这件大事是什么、会在何时爆发、影响如何,高展明却又有些糊涂。尚未发生的事情,又有谁能料准呢?
李景若道:“高家只怕很快要做大事了。”
“大事?”高展明忙问道,“什么大事?”
李景若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然而在摇晃的烛火的映衬下,他的表情依旧很柔和。他缓缓道:“我听说,皇上已经近十天没上朝了?”
高展明一愣。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皇上偶感风寒,确实已经十天没有上朝了。高展明还进宫去看过,皇上确实咳嗽不止,看着倒也不是十分严重,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好了,可拖了十天也没好全。太医说好生休息,注意调理就能痊愈,因此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被李景若这么一说,他心里一紧,立刻就明白了:“你是说……怎么可能!”
前头说了高家要做大事,现在又说到了皇上生病的事,高展明多少机灵的人,当然能够听出李景若的言外之意。皇上的病,与高家有关?说得再直白一点,李景若觉得皇上是被太后下毒才会致病?!
高展明想再否认,可是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可能呢?高家人擅权,这天下人谁不知道。现在皇上开始争权了,处处与高家争锋相对,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高嫱也不愿把手里的权力分出去。比起自己那位皇帝丈夫的李家,高嫱心里分明是更偏向自己的娘家高家的。更何况,皇帝现在被赵玉莺迷得昏头转向,这场争斗并不是皇帝与高家的,而是赵家与高家的,皇帝既然站在了赵家的这一边,高嫱下手控制他也不出奇了。
高展明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李景若道:“算是吧。我亦希望,只是我多想了。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
高展明又是一愣。即便高嫱和高元照当真想揽权,在皇帝的饮食汤药里动点手脚,也就是让他“偶感风寒”罢了,用“虎毒不食子”这词未免分量太重了些,他们总不至于想害了皇帝的性命罢。
李景若突然话锋一转,凑到高展明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君亮……”
他这般郑重,倒叫高展明不适应了:“怎么了?”
“这朝中局势如此复杂,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高展明有些茫然,但还是分析起朝中大局来,“高家和赵家两虎相争,如今……”
李景若却竖起手指搭在他唇上,打住了他的话。他道:“我不必听这些。我想听的,是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高展明默默重复。他到底不是真正的高家人,因此并不想蹚进这一趟浑水里。可是他也早就发现了,身在权利中心,就是身不由己,他又如何能真的两不相帮呢?即便高家许多行径他不能认同,但他到底也是不能去帮赵家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真能让他自己选的话吧……
高展明苦笑:“若能选,我倒宁愿还是做个外放之臣。”这些年下来,他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同李景若一起在嘉州做官的日子。天高皇帝远,无忧无虑,他能够坚持自己的处事原则,那时候当真开心极了。
李景若觑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你想要自由。”
“若是可以的话。”
“即使为此你必须脱离你的家族?”
“你若要我说我想我愿,是,我想我愿。可有些事,如何又是我想我愿便能成的呢?”
李景若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这么早告诉你,可是我亦不想瞒着你。你知道了,如何做,如何选,日后总不会怨我。你可知道景王?”
高展明茫然地点头。景王是先帝最小的兄弟,比当今皇上年长不了几岁。他娶了高家的一位嫡女,长子年纪也不比当今太子大多少,尚未年满十岁。
“据我所知,太后的亲信近年来一直接触景王,还有他的王子。”
“这有什么问题?”景王的孩子,也该叫高嫱一声姨母。
“刘世嘉离京之后,他们的接触愈发频繁。我还从景王那里得到了消息,高家人让他们准备着,这孩子快的话年底就要进京了。”
“景王的孩子……进京?”高展明一时有些糊涂了。“把他送到京城来做什么?”
李景若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把这个孩子,交到太后膝下。”
“什么?!就算太后是姨母,父母俱在,也不能由姨母养着吧,这也太奇怪了!”高展明思绪一团乱麻,努力梳理着。
皇上有两个皇子,一个是许皇后所处的太子,今年七岁多了,但是太子身体一直不好,册立太子大典之后就突然发了一场高烧,然后就落下了病根子,动不动就生病,年初竟然又染上了肺痨。宫里有风声,说是赵贵妃给小太子下了降头,又或是买通御膳房在太子的饮食里动了什么手脚,总而言之,如今的太子是不大好了,高展明有一次听宫人议论,说小太子怕活得过今年也活不过明年了。
另一个皇子,就是赵玉莺生的了。产下皇子后,赵玉莺愈发得宠,虽然在高家的强力阻挠下,她的孩子没能被立为太子,可太子现在这副模样,她的孩子日后势必不可限量。如果将来皇位落到了赵家女子所出的血脉身上,高家焉能有立足之地?为此高嫱和高元照别提多发愁,在后宫下了不少功夫,偏生皇帝就宠赵玉莺,别的嫔妃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前头李景若说起皇帝的病来得蹊跷,假设害他的人一时没有把握好尺度,令皇上……剩下两个年幼的皇子,高嫱一定力保小太子上位,只要高家人一日在京中,赵玉莺的儿子就一日不可能得登大位。可是小太子未必能撑多久,万一……有个万一,太子不行了,赵贵妃的儿子也不行,皇位应该由谁来继承?
高展明若是高嫱,首先成年的皇子王爷他一定不会考虑,这些人羽翼已丰,请进宫城来就是给自己请了个大麻烦。剩下的就是未成年的皇子,越小越好,越小越容易掌控;和高家有血脉之亲的更好,那就更会乖乖听话了。符合这几个条件的最合适的继位人选,高展明在脑海里默默过了一遍,也就是景王之子了。
想到这里,高展明忽觉手脚冰凉。李景若这意思,该不会是说,高家人准备除掉皇帝吧?!再怎么说,高嫱也是李长治的亲生母亲啊!更何况,即便他们真的弄死了李长治,即便太子薨了,他们真的能让赵贵妃的皇子无法继位,可先皇有不少兄弟,那些年长的兄弟也不都是好糊弄的,凭什么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继承皇位呢?就算高家权势滔天,能把那些亲王都摆平,如何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扶植一个幼子,这垂帘听政的司马昭之心简直路人皆知啊!
李景若仿佛看穿了高展明的心思,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吉兆。”
“什么?”
“两个月前景王王府的那口井里埋下去一块石碑,什么时候用得上了,那块石碑就该出土了。”
高展明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颤声道:“这是……真的?”
“绝无半句欺瞒。”
高展明胸腔里的东西仿佛乘着一叶小舟,在大海中沉沉浮浮地被风浪拍打着。他知道自己那位便宜姑母和便宜伯父目无法纪,却从没想过他们竟敢做到这个份上。大逆不道——这是大逆不道啊!即便陈胜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也并不是非得姓李才行,可若当真让高嫱、高元照那样的人当了皇帝……这天下,只怕要暗无天日了。
李景若见高展明丢了魂魄一般,揽着他安慰:“也未必就到了那一步,他们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因此先做起完全的准备,可究竟是否实施,却也说不准。”
高展明脸色苍白地摇头。现在的李长治是绝不肯对母亲和舅舅再低头了,因他已经硬了起来,假若再软下去,只怕是永无翻身之地了。他想着一鼓作气,高家人也绝不会让他这口气起来。假若皇帝的病真是他们在捣鬼,那他们已经出了手,又岂有再收手的道理?
过了许久,高展明问道:“景若……你打算怎么做?”
李景若低头看着怀中的爱人,眯着眼笑了。这是高展明第一次从他身看到杀伐决断的气质。他一字一顿道:“倘若他们当真要打破这天下的秩序,那就由我来中兴这腐朽的王朝!”
第一百章 谋反(二)
当天晚上,高展明辗转难眠。他心里一直想着李景若的话。他想他第一次见到李景若的情形,想他在嘉州和李景若相处的一年时光,想他回京后李景若所做的种种事情,想到今天晚上,李景若那掷地有声的话。
“倘若他们当真要打破这天下的秩序,那就由我来中兴这腐朽的王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景若绝非池中之物,这人表现得与世无争,连世子之位也不要,趣情旨在游山玩水。但是他知道的,李景若对这朝堂有心,只是没有想到李景若的野心竟然那么大,大到……他要的是这整个天下!所以当李景若亲口说出中兴之言的时候,高展明震惊了,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一池春水被搅得如同海啸一般,直到现在,心中还始终无法平静。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
李景若今晚就住在他的宅子里。他是偷偷进京的,自然不能久留,一旦被人发现他玩忽职守跑到京城来,难免会被怀疑他有异心。一对恋人久别重逢,却又无多少时日可聚,按理应该缠绵悱恻,可李景若带来的消息太令高展明震撼,反倒冲淡了他思念情人的心情。
李景若亲吻他的后颈:“睡不着?”
高展明翻了个身,与李景若面对面。夜晚黑的很纯粹,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对方呼出的热气来判断对方的位置。他伸出手,用手指描摹着李景若的脸。微凸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他脑海中浮现出李景若的样子,与他平日里总见的那个温文尔雅嘴角带笑的人不同,而是英气的、果决的,他突然想看李景若穿战袍的样子,并且觉得一定会再合适不过。
其实在没见到李景若之前,高展明心里是有怨气的。李景若什么也不解释,就要求他冒着风险配合苏瑅等人放走刘世嘉,要他为他做事,甚至就在刚才,他还在为此生气,他怀疑过李景若接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否从一开始就为了利用他。可是现在,他突然不气了。
很多事情,若是见不到面,隔着一层,便容易生出许多误会。可一旦见了面,看着对方的眼睛,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些话便是不说、说不清,也都能懂了。
李景若是真心待他的。但凡有一点不诚心,今日的这番话一句都不必对他说。他知道了李景若的野心,只要派人递个消息出去,还在他府上的李景若就是插翅难逃。所以,李景若虽然没有对他说过一句“你信我”,可他来京城见他这一趟,就是尽了他最大的诚挚。
李景若轻声道:“睡不着也是难免的,不过你不必想太多,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也以我的性命担保,我会保你平安。”
过了很久,高展明叹了口气。他道:“我确实想了很多,高家、赵家、李家……这朝堂里每一个人……”
他停顿了半晌,黑暗中李景若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见他眼中一点明亮的光芒。
“若真叫我择一人君临天下……我情愿是你。我相信你会是一个明主。”
房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李景若就像从这个房间消失了一般,就连呼吸声也微弱得听不出了。高展明心里有些不安,伸出手去捞他,却在碰到李景若的时候被他用力地扯进了怀里。李景若死死地抱住他,用力之大,恨不得将他嵌进自己身体里。
李景若并不是一个情感外放的人,他虽看着为人处世泰然自若,实则有什么都藏在心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即便亲密如高展明,也直到此刻才真正认清他。他这个用力的拥抱,却袒露了他心底最隐秘的那一丝脆弱——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笃定,那么胜券在握,他也会害怕,他也会担心。而高展明的支持让他露出了他最脆弱的那一面,也弥补了他的脆弱。
皇帝半个月没有上朝,朝廷里传出了许多议论。明明听说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可是一病病了这么久,就难免令人担忧了。高展明找了个机会进宫去探望皇帝,在宫门口就听见李长治咳嗽咳得惊天动地,只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清瘦了不少,眼底下两道青黑。
宫人说皇帝一开始的确是偶感风寒,近来有转成肺痨的迹象。这事儿如果不是李景若同他说了,他大概还不会觉得那么古怪,如今细细想想,的确有很多蹊跷。李长治的身体一直很好,他又正年轻气盛,身居宫禁,倘若不是宫人疏忽怠慢了,他又怎会偶感风寒?况且这并不是什么大病,怎的一直治不好,突然就转成肺痨了?肺痨可是个过人的毛病啊!要知道小太子得的也是这个病,小太子得病之后高嫱震怒,查出小太子的乳母就患了肺痨,她把宫里服侍的太监宫女都换了一拨,严禁宫里再发生这样的事。可如今又发生了,怎么瞧着高嫱似乎不是很着急的模样,至少没有像太子生病那时大动干戈地彻查病情的来源。难不成一个皇帝还不如一个年仅六岁的太子重要吗?
高展明又想起前些时日恰巧看见宫里的太医深更半夜从对面的国公府出来,这一切就都对得上了。太医若真想谋害皇帝,并不用下毒,太医院每日给皇帝送汤药,只需换一两位药材,给性寒的人下寒性的药,给性热的人下烈性的药,不论是想让小病拖着无法痊愈,还是想让小病转成大病,都有的是办法,且很难教人抓住把柄。
高展明去探望皇上的时候恰巧遇上了赵贵妃。赵贵妃原本也是来看皇上的,一听太医说皇上兴许已转成肺痨了,吓得花容失色,当即掉头便走。高展明也不敢多留,在宫外请了礼,很快就走了。
往后,皇上的病情愈发加重,原本还能在寝宫里批阅圣旨,渐渐连床都下不了了。皇上的这场病打的赵家措手不及,倒让高家重新占了上风。
赵家乃是朝廷的后起之秀,近些年来风生水起,可到底根基不稳,虽在外头拥兵自重,但京城还是掌控在高家的手里。何况赵贵妃所出的皇子还在牙牙学语,他们一心想把小皇子培养成未来的储君,从来没动过将李长治取而代之的念头。皇上这一病,一开始他们只作小病,并未放在心上,等见皇上越病越重,再作反应,已经慢了一步。
李长治病得无法下床之时,有一日听见宫外有人哭喊吵闹。因他这病有过人的危险,因此身边伺候他的人越来越少,母后宫妃皇子也许久没来探望过他了。他咳嗽着问身边的小太监:“是谁在外面闹?你去看看。”
小太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报:“皇上,是赵贵妃吵着要见你。”
李长治不由得有些惊讶。赵玉莺已经很久没来看过他了,他病种孤塌,难免寂寞,有一回忍不住派人给赵玉莺传了话去,说想隔着屏风见她一面,听她说说话,却被赵玉莺称病回绝了。这些时日赵玉莺虽常常派人来给他传些宽慰的话和递汤送药,人却一次都没来过。李长治虽心中凄凉,倒也能体查赵玉莺的担忧。他染了病,谁也不想被传染,何况赵贵妃还有儿子,便是赵贵妃底子强没事,万一把邪崇带出去,过到幼儿的身上可就糟了。
李长治挣扎着坐起来:“问她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赵玉莺冲了进来,扑倒在李长治的床头,妆容都哭花了,惨叫道:“皇上,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李长治十分惊讶,不知道这一出由何而起,咳嗽了几声,示意太监将赵玉莺扶起来:“爱妃,咳,咳咳,出了,咳,什么事?”
赵玉莺一个劲只顾着哭,哭得几乎厥过去。
李长治本就虚弱,被女人尖利的哭声刺激,咳得越发厉害了。他一边咳一边道:“慢慢说、慢慢说。”
这赵贵妃的父亲是范阳兼河东镇的节度使,拥兵在外,而赵贵妃的叔父赵安思则被封国公,在京中枢密院与高元照共事。昨天晚上,高元照突然带着一队禁军冲进了赵安思的府邸,将一府老小全部抓了进来,说是接到密报赵安思与赵安山准备造反。禁军在赵安思的府邸搜出了赵安思与赵安山的信件,据说其中有图谋江山社稷的内容,因此立刻就把人打下了大狱。赵玉莺身为赵家人,也被看守起来,不许离开她自己的宫室半步。
赵家人根本没料到高家会突然使出如此流氓的一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赵安山虽手中有兵,但到底人不在京城,待他收到消息,只怕赵安思已经没命了,何况高家声称找到了赵氏兄弟谋反的证据,赵安山起兵是谋反,不起兵也是谋反,高家也早已有了准备,赵安山就算带兵从河东过来,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一旦兵败就必死无疑。
赵玉莺一介女流之辈,当然无法出宫去救自己的叔父一家老小,只好乔装改扮顶替了自己的宫女溜出来找皇帝为她撑腰,此刻自然也顾不上染上什么病了。
李长治听完大惊,咳得愈发撕心裂肺:“高元照他们竟然、竟然……咳咳咳!”
一边是能把心咳出来,另一边又能把心哭出来。“皇上,我赵家冤枉啊,分明是安国公有意栽赃!他们见我们一心辅佐皇上,生怕皇上脱离了他们的控制……皇上的病!”赵玉莺尖叫起来,“对了,你的病,一定是他们捣鬼!他们想要害死你!”
这会儿赵玉莺终于都明白了,李长治也是心惊不已,伸出枯槁的手一把抓住榻边的太监:“我要见母后!”
病了月余的时间,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一只手伸出来,如同枯骨一般。太监低下头,看着皇上的这只玉手,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皇上,您还是专心养病吧,您这病是有过人的危险的,奴才这等贱命便是让皇上过了,也是奴才的荣幸。太后娘娘金尊玉体,可不敢……”
李长治挣扎着从龙床上滚下来,肺中火烧火燎地痛着,扶着赵玉莺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朕要见母后!咳咳……她不能,不能这么对贵妃,咳咳……不能,不能这么对朕……”
年轻的皇帝也终于意识到,他和赵家所做的一切彻底地惹恼了她母亲的娘家。这一次的迎头痛击,打的又岂止是找家人,还有他这个皇帝啊!他已成了一颗棋子,他让他的母亲、舅舅彻底失望了,那些人要放弃他了。
“朕……朕要见太后!咳咳……安国公!他们这是谋反!太医……太医……咳咳咳……”
宫外冲进来一队侍卫,抓住赵玉莺就走,李长治想要把自己的妃子留下,被他们轻轻一推就倒下了。
赵玉莺哭叫挣扎着被抓了出去,李长治倒在大殿冰凉的地上,却没有一个人来扶他,宫室里的太监宫女们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狼狈的皇帝。
孤独。此时此刻,李长治最痛彻心扉的体会是孤独。从他出身,一直到如今二十多岁,高家人扶植他、栽培他,只为了他坐稳皇位能给高家带去荣华富贵;宫里的嫔妃们讨好他,只是为了诞下皇子,好让自己的家族成为第二个高家;唯一一个纾解了他孤独的人就是赵玉莺,因为赵玉莺会哄他,会奉承他,不像那些见识浅薄的宫妃,在他面前不敢谈论朝堂之事,只有赵玉莺敢大大发发地怂恿他忤逆自己的母家,怂恿他做一个真正的君王。他明知道赵玉莺的动机亦不单纯,可她看穿了他的心事,知道他不愿做一个傀儡。所以他爱赵玉莺。
他选了那样一条路,对也好,错也好,到如今,什么也没了,剩下的还是孤独。
第一百零一章 再会高华崇
秋末快要入冬的时候,年轻的皇帝驾崩了。
当天,赵玉莺就被以谋逆罪投入大牢,而赵玉莺所出的小皇子连同奶妈也被软禁。三天之内,朝中所有赵氏族人全部被禁军抓捕,支持赵氏的朝臣也接连下狱,高家人瞬间完成了对朝廷的大清洗。
这场清算来的太过突然,刘家在京城的势力虽不小,但全无防备,因此被清算地十分彻底。数百人被投入大牢后,案子又办得极快,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结案了,数百人脑袋落地,不乏朝中大官,朝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