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进了卫庙村口,村支书老墨带着两名大队干部迎接我们,宁陵生不愿意和人打交道,避开了他们直接去了神楼,我们寒暄几句也跟了过去。
“这座神楼里供奉着卫子夫卫娘娘,她老人家一直保佑着我们,无论是小鬼子侵略时飞机轰炸,还是内战时的炮兵对轰,咱这儿都是安然无恙。”墨书记介绍当地情况时我一直在观察四周风水格局,按当地远山近林的情状,在风水上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叫“白马头”,山就好比是马的脑袋,林就好比是马脑袋上那片飘逸的鬃毛。
而之所以定义为“白马”是因为白马在所有马种的颜色里是最漂亮、最飘逸的,所以如果一片山地能以“白马头”来形容,且不说福祉如何,至少风景是可以称得上“秀美”二字的。
但“白马头”从风水格局上来讲也是有一定缺陷的,因为没有水。
风水、风水、没有水一切再好也不过是幻境,这从当地人近乎原始的生活状态就能看出。
此地只通电,连自来水都没有,水井也只有两处,无论男女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而吴畏出山村就发大财由此可知当地风水并没有村支书想的那么乐观。
一行人距离神楼越来越近,宁陵生从神楼背面墙角转了出来,他手上握着一个又粗又长的断枝,他用断枝指着我们道:“别再往前,都给我停住。”
村支书还不知道他是谁,蓦然见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畏道:“这位就是工程队的宁老板。”
村支书赶紧堆起一副笑脸但宁陵生根本就不理他,转而朝神楼正面走去,这让憨厚的老墨有些挂不住脸,见气氛有些尴尬,我掏出烟散了一圈道:“墨书记,我哥肯定是发现了大问题,看他怎么说。”
只见宁陵生缓缓走到神楼前长着的五株近四十米高的望天树前,停下了脚步。
五株望天树在我的眼里简直就是顶天立地,光是树根顶起的土包就有近一米高,四五米的宽度。
笼罩在树荫里的宁陵生表情极为专注,眉头紧皱,不时的向前走两步,又往后退几步,时而板几下手指,又朝神楼仔细观瞧,足足过了有一个多小时,我腿都快僵硬了,宁陵生终于点了点头对吴畏道:“这可是一处实实在在的神楼,顶住神楼百年不倒的并非嵌入楼体的那几根木头柱子,而是这几株望天树,不过……”说到这儿宁陵生想了想道:“你们自己破了当地的风水,从此以后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宁老板,您这话有根据吗?”墨书记满脸不相信的质问道。
“世间巨木定然有灵根,而你们把死人埋在巨木树下,这等于是用人体血肉祭祀山精,它尝着味儿了你们还能落着好?这些天死的是45年至55年生人的吧?”
老墨想了想面色大变道:“没错,都是这个年份。”
宁陵生没理他,对我道:“把打火机丢过来。”我掏出火机扔给他,宁陵生对着其中一株望天树的树根点着了火,片刻之后,就听“嘎嘣”一声脆响,十几米外神楼西面的木柱毫无来由崩裂出一条近半米长的裂缝,且往外冒着丝丝青烟。
第34章 五龙托天
火烤望天树,树本身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十几米外的神楼木柱却被烤糊了,这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如果说之前还有人怀疑宁陵生所说的情况,现在都是惊叹不已。
“宁老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畏惊讶的道。
“建造神楼的木柱是空心圆柱,是用这五株望天树的枝杈拼凑而成的,神楼木柱是有五根,从建筑风水上说这叫五龙托天,那五根空心圆木借着五株望天树的精气风吹日晒数百年后反而历久弥新,所以保存神楼的关键不在于本身承重的柱体,而是这几株望天树。”宁陵生将打火机丢给我。
“真是没有想到,谁也不挨着谁的两种事物居然互相间能有联系?”老墨也是嗔目结舌的道。
“请教两位一个问题,当年咱村的村民为什么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保住这尊神楼,难道仅仅就是为了一个面子嘛?”
“当然不是,神楼是我们这儿的吉祥所在,它能保佑我们福寿双全,当然不能给外人夺去。”老墨铿锵有力道。
“没错,这其实就是风水的概念。”宁陵生点头道。“所谓风水定位就是在一片山水中寻找合适建造阳宅或是阴宅的地方,找到之后建房其上,对于人的运势确实能起到影响。”说到这儿宁陵生从几株大树后走出,来到众人面前停住脚步道:“但是换个角度去想,风水能对人起作用,对于建筑物当然也有影响,五龙托天是一种木工厌胜术,目的则是为了吸取当地风水之精华,为建筑本身所用的一种手段。”
“宁老板果然是见多识广,世上还是能人多啊。”吴畏由衷的道。
“不过既然是风水术肯定是有禁忌的,比如说这五龙托天局,说白了就是利用当地风水格局养成的巨木,我之前说了,但凡巨木必有灵根,你们将死去村民的尸体埋在巨木之下本意是想人死精神不灭,先人灵魂永远守护神楼左右,却不知这五株巨木的胃口也被你们养叼了,如今这五株树可是吃人的妖树啊,墨书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村子里应该实施火葬了对吗?”
“是啊,工作组三番五次下来做宣传,而且还给了政策,这些年村民思想也进步了不少,所以去年村里人达成共识,死亡的人全部送去城里的火葬场火化。”老墨道。
“所以这五株树长时间没有血肉滋养,就会害人,村子里那几位莫名其妙死亡的人可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收巨木之祸而死去的,我说句不吉利的话,现在死的是身体素质相对较弱的老人,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还是没有血肉祭祀,巨木怨气积郁越发炽烈到时候村子里的人就会越死越多,真到那份上,悔之晚矣。”
老墨面如土色道:“宁老板,这件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宁陵生想了想却叹口气道:“恐怕是很难。”说罢他走到五株树中间的空地上将木棍插在泥巴地中道:“大壮子,从插木棍的位置往下挖。”
“明白了,挖多深呢?”
“挖到你不敢挖为止。”宁陵生道。
大壮子拿着铁锹走到林中,对手掌吹了口气,抡锹就挖开了,大壮子运镐如飞,很快就在地下挖了一处长方形的洞口,近半米深时大壮子忽然停了镐连连招手道:“宁总,果然有情况。”
宁陵生走到坑边看了看,随后对我们道:“都来看看吧。”
一群人凑上去,赫然只见泥坑躺着一具黏满泥巴的森森白骨,白骨被密如蛛网的树根紧紧包裹着,犹如粽子一般。
人群里发出细微的惊叹声,“这些树是如何吸收养分的大家都看到了?你们把尸体埋在这里就相当于是用人肉饲养猛兽,无论是猛兽还是山精,尝到了人肉的味道再吃别的东西自然就味同嚼蜡了。”宁陵生道。
“原来如此,这下麻烦大了。”吴畏皱眉道。
“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至少有两种方法可以破局,第一是你们举家搬迁,远远离开此地。第二是一把火把这五株树和神楼给烧了。”
“宁老板,这两种方法都不太合适,村民们集体搬迁首先是往哪搬?而且搬迁的理由也没法说啊,总不能和政府说是因为神楼和望天树吧?至于说烧了它们这更没有可能,望天树是数百年的老树,国家级的珍贵树种资源,神楼自不必说,想要烧了它甭说别的人,就是本村村民也不会同意的。”老墨无奈的道。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这两件事如果不尽快办,村子里45年至55年生的那些人会在半个月内全部死光,墨书记你的年纪也是在这范围内吧?”
“我是53年的。”老墨身体猛地抖了一下道。
“宁老板,这个年纪的人为什么会造害,有什么说法?”吴畏问道。
“命理上将奇数年每十一年定为一命格,人的运势、命理如果会有改变大多会在一命格内完成。”
“村子里走的这几位老人,他们的命格为什么会受到这几棵树的影响?”
“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些人的命格以天干五脉推测五行属火,命中带火自然就与木相克了,不是人占上风就是木占上风,但活了六十几年的人又如何能敌过活了几百年的古树,所以倒霉的只能是人了。”
“啊,这人的生死和植物还能扯上关系?”老墨无比惊讶的道。
“当然了,影响人生老病死的原因有很多,这可不仅仅是疾病或是岁月流逝造成的,住所、吃的食物、接触的人等等因素都可以决定人的寿命长短,这些老人本命与木犯克,若是普通树木花草,最多影响运道,不至于伤害性命,但与这些巨木为邻就相当凶险了,过去你们以血肉祭祀,树精尚且能与村民和平相处,现在断了它们的贡品,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来找你们索要。”
一番话说的老墨和吴畏面色苍白,宁陵生随即走到神楼入口处道:“吴总,那些施工队为什么不敢接你这儿的活儿?就是因为木制的工具进了这里过子夜就会有异动,不了解情况的当然就会被吓跑了。”
“那他们应该和我说一声,这话很难说出口吗?”
“不说的道理虽然现在没法确切知道,但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这些人肯定以为是卫娘娘显灵了,但神楼是卫庙的象征,这句话还真不好说出口,至少我是不会和你明说的,等于是自找麻烦。”
听了宁陵生的解释吴畏信服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您说的确实没错,在外做工程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这种讨人嫌的话他们确实不会说的。”
“修复这座神楼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所以墨书记得做一个决断,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宁老板啊,我要有搬迁或是毁庙的权利还用等到现在吗,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能决定的。”老墨愁眉苦脸道。
“是,我能理解你得难处。”宁陵生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你请县长来吃顿饭,到时候我作陪,把事实情况说明白,他会答应的。”
“甭说请县长吃饭了,我就没见过他几次,您说……”
宁陵生朝远处暗褐色的山脉望去,过了一会儿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叫龙窟。”吴畏道。
宁陵生微微点头道:“名字果然应景。”随后对老墨道:“你告诉他龙窟里的宝地已经找到了,请他来实地参观。”
第35章 狼王娘娘
“宁老板,你不是让我去忽悠领导吧?”
“这话既然说出口了,我自然有把握。”
宁陵生这话别说老墨和吴畏不能信,就连我也没法相信,风水宝地是需要现场观察的,风水趋势、沙丘形状、山地格局等等,这些因素有一点不到位,差别天与地,古今中外风水大师没听说谁能远观一眼就可定下宝地的。
除了江湖骗子。
“宁老板,我相信您肯定是有大本领的人,但龙窟山说实话不是一个风水旺地,所以县长对这块未必感兴趣。”吴畏陪着笑脸道,他相信宁陵生是真有本领的人,但他不信宁陵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龙窟山的“宝地”。
“看来诸位还是不太相信我。”宁陵生笑了笑道:“太玄的话我就不说了,简单的说龙窟山这个地方多石头,少泥土,所以植物生长并不茂盛,山势荒凉,从景上看龙窟山风水不适宜建坟盖屋,所以在民居处修建神楼为的是催旺当地风水,保众人平安,这点你们不否认吧?”
“当然,神楼从修建之初目的就是为此,所以村子里出了事儿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修整神楼。”吴畏道。
“所以龙窟山的宝地必然就在神楼周围,否则当年修庙之人如何选此地为址建庙呢?”说罢宁陵生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沙子。
我四处看了看,只见偌大的山地除了眼前这几棵树,没有别的植物,若非还有一点人气,几乎和沙漠差不多。
这种地方能有宝地?我多少也懂得一些看风水的手段,可利用这些手段,我无法看出此地有哪一点能和“宝”字扯上关系。
见这两人迟疑不前,宁陵生道:“既然你们不信,那我也乐得轻松,陈经理,你准备一下工具,明天开始做工。”说罢他示意大壮子把坑填满。
“宁老板,不是我们不信,而是……”
不等吴畏把话说完,宁陵生摆手制止道:“没事儿,我尊重你们的选择,而且我的本职就是修庙,这座庙交给我你尽管放心。”说罢他转身离开,满脸尴尬的吴畏被他晾在原地。
以宁陵生的心高气傲,他提出的意见居然被这两人给否了,自然是满心的不痛快,我对吴畏道:“你先别找我哥说话了,请我们来就是为了修复神楼的,这个工程我保证能做完,你尽管放心。”
“那成,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贸然把领导招呼来这儿确实不太合适。”
“完全能够理解,那就这样,你们忙去吧,这个地方交给我们了。”
“拜托,辛苦大家了。”说罢吴畏和老墨两人转身离开了。
我、王殿臣、陈升还有海生跟着宁陵生进了神楼内部。
首先看到的是庙门顶部的藻井,藻井四周以木围城方形,红漆为底,中央则是一块保存完整的八卦牌,似乎是铜质的,进入庙门一层是三进三开的格局,神位所在正中,只见卫子夫娘娘身着白色汉服,端坐在神台上,她双手成拥抱状向前伸展,身体左侧是一匹长了双角的白马,右边则是一个浑身墨绿色的夜叉,这妖怪腰间扎着铜钉皮裙,左手叉腰,右手高过头顶,手腕上悬吊着一串生满铜锈的铜钱。
神楼内铺满了灰尘,雕塑上也是如此,所以光线显得昏暗,有些阴森。
“陈升,你让手下的人把所有木质工具全部放在车里,只带铁器进来。”
“宁哥,我没有丝毫质疑你的意思,因为我的风水常识都来自于你的教授,可是我真没看出此地有宝像。”我道。
宁陵生道:“你没看出来是对的,因为此地可不是寻常地。”说罢他往里走去。
我赶紧跟过去道:“宁哥,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说说呗?”
“先上乐楼看看再说。”神楼最上层的空间称之为“乐楼”供信徒击打乐器的空间,当然此地演奏所使用必须是古乐器,所以如今的“乐楼”功能就是一处供人参观的地方。
然而在这一处深山荒地的乐楼里却有一套古乐器,只见西面角落里整齐摆放着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我都看傻了,因为这全都是古董,而且价值不菲,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放在无人看守的地方,难道不怕被人偷走?
宁陵生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宁哥,你看出什么情况了?”我道。
这时王殿臣正要朝屋角的乐器走去,宁陵生一把拉住他道:“这个地方不是人乱走的地儿,这是神庙不假,供奉的神像可不是卫子夫卫娘娘,而是狼王娘娘。”
“那座神像是狼王娘娘?难道是变化之后的成精母狼?”我不解的道。
“狼王娘娘可不是狼,而是一位叫玲姑的女子,她是邯郸人,家里是做河运生意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临死前把一切都交给她打理,她本人貌美如花,追求者众多,但一直到二十五岁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郎君,再一次运送货物的过程中河流截断,她只能走了山路,结果遇到了抢匪,群匪中有看上她美色的便意图不轨,之后出现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施展手段打跑了土匪,美女当然爱英雄,玲姑当晚就把自己交给了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琴棋书画,文武全才,事业上也成了玲姑的好帮手,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此人不能说话,起初玲姑并没有多心,以为对方只是身有残疾,但婚后三年没有子嗣,玲姑不免着急,便找了算命先生求了一道孕卦,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说玲姑是妖怪,逼的她只能落荒而逃,稀里糊涂的跑进了一处道观,在这儿她遇到了一位道人,道人告诉她若想有孕只要在手臂外侧贴一道灵符就能遂愿,玲姑便依言而行,谁曾想她回到家中后相公一见她面立刻幻化一条半人高的青狼纵身跑了没影。”
“玲姑这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只狼妖,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割舍这份感情,几日不见,愈发想念,于是变卖了所有家产沿着狼妖逃走的路线,一座座山的寻找自己深爱着的狼妖,这一走就在山里走了七十年,这七十年间她见了无数条山中野狼,但都不是自己的夫婿,后来年纪太大,行动不变,她在山里得到了一匹长着双角的白马,于是就骑着马继续在山里寻找狼妖,最终身体虚弱的连马都无法骑动了,在一处土地庙里等死时她却发现那批双角马渐渐幻化成了一头青狼,接着又变成了她朝思暮想的爱人模样。”
“玲姑这才知道这些年间自己的丈夫始终陪伴在她身边,不曾有半步离开,一直到她钟老,而玲姑对于爱情的忠贞也感动了上苍,西王母封她为狼王娘娘,保佑在深山里行走脚夫的安全,这就是狼王娘娘的由来。”
“就相当于是妈祖和渔民间的关系?”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