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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他们说得对。她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青涩回忆带着蜜桃半熟时的甜蜜漫过指尖,少女挽起长发,终是不再犹豫。
  长裙飘散,白莲坠地。
  “头儿。”邵宇望着一脸肃穆的楼夕,语气里几分是愧疚,“没来得及……”
  楼夕点头,一眼就看见了警戒线内的一席白衣,还有内里包裹的,瘦弱、娇小却早已消散的生命,“怎么回事?”
  楼夕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挂了邵宇电话之后立刻跟省厅进行的交通疏散请示,按照一般常人的求死心理,自杀前,人往往会有十到十五分钟,甚至更长的犹豫时间,也可简称为“恋世阶段”。这段时间内,家人、朋友甚至各种因素都能为求死者争取到一线生机。如果计算无误的话,从接到报警电话到少女坠楼,仅仅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邵宇有些郁郁地将方才几近恐怖的场景一一道来,楼夕皱起眉,极力遏制着心中愠怒。
  “找到那个带头起哄的人了么?”她回过头,牙关紧咬。
  邵宇说“是”,然后指了指身后抖个不停的金发混混。
  而围观人群早已是一哄而散。
  没有人愿意承担她的死,也没有人愿意去承认是自己将原本命悬一线的少女生生逼上绝路。
  人人都清楚,如果当时没有那一阵哄闹,如果当时可以为赶往的救援争取时间,尽己所能劝住少女,或许也不至于酿成如今这场惨剧。
  “说说吧。”楼夕没好气地看着一旁面色微怔的少年,一语中的。
  “我……我……我……”如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少年眼里隐隐闪过泪光,“我就是……我不是……我……我不……我……”
  “带回去。”楼夕双眉紧锁,也不愿再听那少年语无伦次的辩述。
  “别……别,警官……警官我给你跪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忽然想逗她玩……就喊了一句。谁,谁知道那些人都跟着我喊……他们说得比我难听多了……然后……然后她就跳下来了。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我就是路过……路过的……”少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而后膝下一软,竟是生生跪了下来,“我不对……我,我混蛋……警官……警官你可千万别把我带到局子里去……不然我爸……我爸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逗她玩?”楼夕重复着少年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王,带他回去。叫父母过来好好教育下就放了吧。”
  “头儿?就这么放了?”邵宇低声问着,语气狐疑。
  警戒线内江炎的身影一闪而过,楼夕转过身,几分不耐,“混混一个,胆小成这样估计杀人也是难为他了。初步判断应该和死者没什么直接关系,就算不放,顶多也只能说是破坏社会治安,关不了24个小时必然被保释,何必浪费时间。”
  坠楼现场。
  “无明显伤痕,自杀倾向明显。”江炎抬起头,面色沉凝,“目前来说,尸检之前无法做出任何确实性判断。听说省厅直属法医目前正在这里休假,我刚给刘厅捎了信,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楼微微愣了下,几分惊愕,“省厅法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我承认,”江炎难得地作出肯定,一双黑眸里深意点点,“不过我们在省厅的项目上合作很多,来c市之后也算是好久没见,找个借口聚聚不为过吧。”
  他的朋友?
  楼夕点点头,忽然对江炎口中的这个“法医”感起兴趣来,脑海里亦浮现出无数张形象不同的脸,这些印象回回转转,而后逐渐形成了一个深沉、冷漠、怪异、甚至面色苍白的男人形象。
  这样想着,楼夕竟是有些忍俊不禁。
  十分钟后。
  “江炎,”微带怒意的女声响彻天际,来人一边四处出示着工作证件,一边气势汹汹地朝警戒线内的两人走来,“我在这里是来度假的,度假你懂不懂?”
  “怎么不懂,”江炎直起身,扬唇浅笑,“是和福尔马林,还是和你那些半成不成的研究?”
  “你……”来人一时被呛得回不上嘴,在恶狠狠地瞪了江炎好几眼眼后,方才注意到一旁目瞪口呆的楼夕,“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楼夕摇摇头,招牌式的笑容一如既往,“我是c市的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队长?”来人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面上夸张的震惊,“早听说c市刑侦队长是个美女,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她回过头,邪恶而又恍然大悟般扫过江炎的镇定自若,“怪不得某些人要常驻c市,原来是有好福利啊。”
  若有似无的夸奖,随性却又不失客套。
  楼夕笑了笑,心中却不知为何地涌出些酸意。
  只不过来人似乎也并不在意眼前的这些细枝末节,极为大方地朝楼夕伸出手,声音清脆好听,“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省厅直属法医,季婷。”
  季婷的到来不可置否地加快了案件的调差进度。
  与刚才欢欢喜喜的性格不同,一接触尸体的季婷宛若深渊清潭般,安静沉着。
  她的动作干净利索,看得好几个资深警员都自叹不如。
  “死者身上暂时看不出任何的性侵犯痕迹,初步检验不见明显伤痕。可以带回局里进行深入解剖。”季婷语速飞快,字字中地,毫不拖沓,“目前为止还不能排除单纯自杀案的可能,尽快联系死者家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楼夕,你安排一下具体人手情况,”江炎接过话,转身朝不远处的路虎走去,“我和季婷先走,争取在尸体抵局前做好全面的解剖准备。”
  话音未落,便听周遭此起彼伏的骚动。
  “听说这个省厅法医就是江警司请来的……”
  “不会是什么工作上的伙伴,生活上的伴侣吧?”
  “人家那是俊男配美女,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江警司最近不是和我们队长走得很近么?”
  “队长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肯定就是工作关系。我们刑侦大队一枝花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人摘了。”
  ……
  楼夕有些无奈地扫过众人赤*裸的眼神,心里却绷得更紧了些。
  她不是不记得江炎刚来的时候,盯着她通红的脸然后说“像极了”的样子。
  她也不是不记得邓桓案破获的那个下午,江炎说自己很像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时的语气。
  只是楼夕并不愿去正视这些话,像是埋进沙漏的鸵鸟般,以为不看不想便是不在。
  然而季婷的出现却毫无预兆地,如潮水般掀起了那些楼夕积郁成疾的不安。
  也许季婷就是他口中那个“极为重要”的人罢。
  楼夕低下头,惶惶有些失神。
  剩余工作进行得极为顺利,仅半个小时过后楼夕一行人便整装待发。
  一路疾驶,邵宇的车开得极快。
  窗外景物飞退,楼夕托着下巴看着,心里却愈发不识滋味起来。
  “头儿,”却是念想间,便被邵宇生生打了断,“这车里也就我们两个人,我能问你个事儿么?”
  楼夕侧过身子,点头说“好”。
  红灯而停,邵宇少有地斟酌了一番,“头儿,今天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江警司在一起?”
  楼夕愣神,一时无话。
  像是猜透了身旁人心思一般,邵宇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如水,“头儿,我们共事这么久,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我也看得出你最近和江警司走得挺近,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说江警司这个人有本事,就是靠得住的。”
  绿灯忽闪,惯性冲得楼夕有些晕眩。
  “我也知道江警司不是什么假公济私的人,可是……”邵宇并没有注意到楼夕的细节变化,依旧是自顾自地说着,“今天这个法医听说是托江警司的福才请过来的,他俩又是一副熟得掉渣的样子……头儿,我当你是哥们才和你说,我总觉得江警司和这个季婷之间,不简单。”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当我这个老大是白当的么?” 楼夕低下头,声轻如蚊,“我和江炎也不过只是共事关系,今天恰好碰到而已。”
  没错楼夕,你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解剖室里,江炎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么久不见,你不会对福尔马林过敏了吧?”季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假作惊愕,“早知道就叫你的楼队长来帮忙了,说不定还能有时间说说你的坏话。”
  江炎冷眼瞥过季婷,甩手放下一众器具。
  他又怎会知道,只因他自以为是的“调*情”和极其迟钝的情商,他的楼队长早已暗自下了些莫名的决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江警司,你的楼台,大概有点矮了。
  ☆、第13章 圣母之心(三)
  楼夕回到局里的时候,刚巧迎面遇上从解剖室里并肩而出的江炎和季婷。
  “死者已经送到局里了,”侧眼瞥过江炎脸上的阵阵笑意,楼夕动了动嘴,有些生硬地说道,“我们在死者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她的学生证,家属正在从b市赶过来。”
  “季婷这里也已经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尸检。”江炎点头,却是忽然地话锋一转,“楼夕,能帮我个忙么?”
  “家属这里我会处理,有什么问题找邵宇就好。”楼夕憋着有些委屈的心思,头也不回地别过身去。
  江炎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季婷。
  “心有灵犀。”
  短短几个字,却是带着那么多的骄傲和幸福感。
  季婷歪着头,看着楼夕愤愤而去的背影,也笑了。
  就凭江炎这种傲娇、腹黑却又恋爱神经迟缓的“怪异生物”,要想拿下楼夕,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罢。
  b市距c市需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楼夕拉开椅子坐下,顺手翻开了刚从邵宇那里得来的资料。
  秦双,22岁,c市著名外国语大学在校学生,学生会副会长,品学兼优,无不良行为记录,为人处事全面细致,性格温顺和善,可谓才貌双全。秦双在校内有长期交往的固定男友,两人感情很好。资料显示,秦双跳楼的一星期前,其男友曾当着全校人员的面向秦双求婚并获得首肯。两人亦于不久前双双获得了美国h大学的录取通知,并拟定于今年九月注册结婚并一同赴美留学。
  几乎完美的生活轨迹,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可自杀倾向。
  档案正中,笑颜如花的少女脸上写满幸福。
  楼夕周皱起眉,惑中生惑。
  而另一边。
  季婷的到来无疑让周末原本冷静的警局里雄性荷尔蒙爆棚。
  解剖室外早已被兴冲冲围观的探员们围得水泄不通,季婷却倒是不介意,时不时抬起头莞尔一笑。
  “结果怎么样。”同在解剖室内的江炎多少被这齐刷刷的灼热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回过头,没好气地问道。
  季婷抱歉地冲屋外的一众人等笑笑,反手拉上窗帘,“不太好。”
  “怎么说?”
  “死者体内检测出一定剂量的可卡因。”季婷皱起眉,神情严肃,“还有就是,死者怀有三个月身孕。”
  出乎意料。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自杀者在死前若身着白色,一定情况下可能是为证明自身清白或对某些事表示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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