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此时,邵宁中、夫人、还有邵家的小少爷也纷纷舀了一轮“江水”,细细品尝。
  邵伯韫咂味片刻,问身边的邵宁中:“你说说看,这蛋黄和蛋清各有什么玄妙?”
  卓亦忱忙道:“玄妙可万万称不上啊……”
  邵伯韫却说:“无妨,他自己是太常寺卿,若是吃不出这菜里的味儿来,那便退位让贤吧。”
  闻言,邵宁中笑了笑,细细地用舌尖感受了那独特的味道,然后回答道:“蛋清液里有冬笋的清香,怕是磨成粉撒起来了吧。而蛋黄油炸的火候刚刚好,也没有丝毫腥味,再用鸡汤一蒸,十分鲜香。”
  卓亦忱点点头,“真的。”
  邵伯韫又补充道,“除了冬笋,还有菇茸和虾粉。”
  “正是!”
  旁人听了三人的对话,也都馋得不行,二刀厨师忍不住凑过来瞅了一眼。
  卓亦忱说:“我特意做了这么一大盘,就是想让人人都能试一口,不知邵大人可否答应?”
  邵伯韫也看向自己儿子。
  邵宁中立刻点点头,大手一挥,“当然行。来,”他把那大瓷盘端到二刀厨师的手里,“去,去给府里的人都尝尝。”
  厨师乐呵呵地说了一声,“谢大人和总厨!”
  这道菜撤下去之后,卓亦忱便端上了那第二道菜,他做了很多盘,但也只端了一盘上来。他一进厅里,坐在八仙座边上的人纷纷站起来。卓亦忱恭敬地把菜放在桌上。
  邵宁中诧异地问道:“这、这竟是蛋壳?怎做得如此漂亮?”
  邵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嘛,这蛋壳是白的,里面配着新鲜的绿色,着实好看。”
  小公子等不及了,伸出小胖手,用勺子颤巍巍地舀起一个。小孩子力气小,蛋壳又是半圆形的,在小勺上晃来晃去的。邵夫人赶紧用筷子架住了,那蛋壳竟是软软的,就像夹着糯米团子一样。
  “娘,我要吃我要吃!”小公子唤道。
  邵夫人就这么用筷子夹着送进了小公子的嘴里,半圆的蛋碗儿竟也丝毫没掉,真真像米团子一样。卓亦忱对上夫人惊喜的目光,他便笑着解释,“我涂了一层薯粉,在油锅里炸过。”
  餐桌上就留了这一盘,其余的卓亦忱就让后厨的人拿给府上的人一一品尝。
  邵宁中心情大好,就开始唠嗑,“我记得您在我小时候,总是逼着我吃生鸡蛋,那时候咱家太穷,不能为了个鸡蛋浪费油水,你就让我生吃。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得那滋味啊!腥地我是直想呕,但又不敢真吐。被你这么喂啊,后来,我还一直厌恶鸡蛋呢。”
  邵伯韫瞪着眼睛,“你还不是长得壮如牛!”
  邵宁中大笑,旁边的夫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公子也“咯咯”笑着凑热闹,挥舞着小胖手,“我我……我也要吃生鸡蛋!”
  夫人抓着他的小胖手拍了一下,“那是穷……”话音戛然而止。她略微尴尬地看了太老爷一眼。邵伯韫并未觉得怎么样,“我本来就是黄土地里滚大的人,的确是穷啊,你没说错。”
  邵老话音一落,厅里静默了好一阵。
  好一会儿后,邵宁中转向父亲,缓缓开口:“爹,宁中错了,没有饮水思源反而舍本逐末。”
  邵老没说话。
  “爹,您以后还跟咱一起用膳吧,我听您的,后厨的事儿也都听您的。”
  邵老轻叹一声,“我已经把邵家后厨交给那个年轻人了,你爹我是真的老了。”
  “这年轻什么来头?您从哪里挖出这么一号人?天一阁的后厨么。”
  邵老摇头,“他就是我先前跟你提到的,在街上偶遇的那对兄弟……”
  这话还没说完,邵宁中就激动地站起身,“父亲啊!他不会就是被皇帝送出宫的太子殿下吧!他竟在咱邵府后厨,就算要护着安危也不是这个护法吧!”邵宁中双手重重一拍,“这不是生生折我的寿吗!”
  邵夫人一听丈夫这话,也跟着急了,忙道:“老祖宗啊,您怎么把当朝太子请到咱府上的后厨来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行了!”邵伯韫一拍桌子,“谁说卓公子是当朝太子了?!太子殿下从小养尊处优,能有这等厨艺吗!也不用脑子想想!”
  急得到处乱转的邵宁中这才堪堪停下,转过身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亲爹。
  “爹,你倒是早说啊,刚刚可吓死我了……”
  “快坐下!堂堂太常寺卿,慌里慌张的像什么!”
  邵宁中立刻坐回去了,还是焦虑地在木桌上叩着手指,“那这位名厨便是太子殿下的哥哥?或者,弟弟?”
  邵伯韫训道:“你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倒是熟络得紧啊,如此放肆难道不怕落人口实吗!”
  “是……”邵宁中应道,“那,那……那位究竟是?”
  “卓公子是卓家的长子,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厨艺极好,可惜被埋没在乡野民间。我看啊,邵府也只是有幸能暂时留住这尊佛,他日后必定进宫。”
  邵宁中喃喃道:“那是自然,毕竟有太……有位高权重的人在身边,终究也会大富大贵的。而且,那年轻人做起事来利落,又生得俊俏,总该不会被埋没的。”
  邵伯韫捋捋胡须,目光深远。
  “那父亲啊,咱们是不是要主动做点什么?是不是应该把太……把那位护送回宫?”
  邵伯韫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如何能断定他的身份?贸然这么做,岂不荒唐!”
  “父亲,您如今不在朝堂,有所不知啊!”邵宁中把妻儿和下人全都屏退了,厅内只余两个人,他方才凑到父亲耳边,小声地耳语道,“据说啊太子有个双生的胞弟……”
  邵伯韫惊道:“此为谣传,不可听信!尔等也不能对皇家之事妄加揣度!”
  邵宁中又拉着父亲坐下来,“我听说,右相和庄妃都派人去找了,此事原本也算是庄氏的机密,但几个月前在太平湖里打捞出一具尸体。死的人正是庄妃宫里的太监!官衙的人从尸体身上搜出一封信,内容大致是说太子的胞弟很可能是流落在民间了,但其他字迹都糊了,官衙的那个人只看出这些。但是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刑部压下来了。那个小太监的尸体都被烧得看不出形了,怕是庄妃为了避着自己受到牵连……”
  邵伯韫冷哼一声,“你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办正事,倒尽听这些野史秘闻去了!”
  “爹!”邵宁中急了,连忙解释,“我才不想知道这些呢!是今日卯时靖王召见我,我去早了又没侍卫带着我引见,我便自己寻到里边去,恰巧听到了靖王和右相的对话,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啊!”
  邵伯韫盯着自己儿子,“你不会被靖王发现了吧!”
  “没有没有!”邵宁中猛地摇头,“我当时即刻便走了,还是走在最外边候着,后来,便有侍卫带我进去了。”
  “这也不能断定靖王就不知道你在偷听啊!”
  “爹,他要是知道了,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听到儿子这话,邵伯韫这才缓下来,但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半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远离靖王,务必!”
  ☆、第十四章:酱料炖骨
  接掌太常寺卿府的后厨重任,这第一日,卓亦忱便忙到日落西山的申时才收场。
  按理说,这主厨在府上是有自己的厢房,但卓亦忱却并未留在邵府居住。姑且不说他自己住得不习惯,家人也是不会同意的。其一,卓家人虽已为庶民之身但他们终究不是下人,没有安于其他人屋檐下的道理。其二,卓亦忱还未成婚,不应分出卓家自立门户。
  邵府便派车马专程接送。现下,是把卓亦忱送回家。
  卓亦忱坐在马车上,手里还揣着刚刚拿到了小半份薪俸,账房按规矩给的,并不算太多,几两银子。
  途经肉铺子,卓亦忱便叫人停下马车。
  卖猪肉的屠夫张大抬头一见来人,把屠刀往案板上一搁,吆喝道:“哟!小兄弟,你怎么又过来了?这次我可不敢再……”
  卓亦忱笑着摆摆手,“我来买排骨。”
  “好嘞!”张大又把屠刀操起来,用刀尖在猪肉上点,“你要哪一块的肋?这里怎么样?够大够精!”
  卓亦忱点点头,“来两斤。”
  张大麻利地动起刀子,“嚓嚓嚓”剁成好几大块。卓亦忱没带篮子过来,张大就拿了一块麻布将排骨裹好,递过去。他见卓亦忱神色平淡如常,像是压根已经忘了前段时间拆除他骗局的事儿。张大这下可算放心了。
  “小兄弟啊,这次可都是顶儿新鲜的,昨晚刚宰的猪。”
  卓亦忱“嗯”了一声。
  张大又唠,“我说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你力气那么大!那双眼睛还比这秤砣都准……我可算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了,这水平可不比天一阁的厨子差啊!”
  卓亦忱笑了笑,“谢谢。”他在现代可是御厨后裔,世代的饮食名家,七八岁就开始拿刀子练手了,练了十多年,自然是练惯了。为了苦学并发扬厨艺,他更是去不同国家留学并亲身体验。他就这么一直四处奔波着,搞得人快奔三了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更别提谈恋爱了。
  卓亦忱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艺妓名楼,凝香楼。他就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望了一眼,古楼的恢弘精致,古色古香。门前迎来送往的侍女,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着蓝底碎白花的罗甸裙,面容带笑,容貌均是清新可人。
  卓亦忱便想,自己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罢!若按灵魂算,他也都二五二六了。况且这具身体也足岁了,在古代的确是该成家养孩子。以前这具身子骨不太好,脑子不好使说话也结巴,没有女儿家愿意嫁过来,而卓父卓母也心甘情愿留儿子在家中。但现在靠着系统君的助力身体已经日益恢复了,父母还会让他继续赖在家里吗?
  卓亦忱不想娶亲。第一,他到底是现代人,总感觉自己同古代碧玉年华的女子格格不入。这其二,卓亦忱觉得女子还是麻烦了些,尤其是在古代,女子都要一心侍夫,相夫教子。一想到竟有人把全部心思都搁自己身上,卓亦忱就觉得头皮直发麻,像是有人监视自己似的。
  卓亦忱把帘子放下来,告诉自己还是不要为这档子事烦恼了,能拖就拖吧。
  古代的马车他坐着不是很适应,颠簸得很,让卓亦忱有些“晕车”。车夫赶到村头,卓亦忱便让停了。里面的小路坑坑洼洼,车夫赶马不便,他坐着也会更难受。而且,卓昀再三叮嘱过他,卓宅的具体位置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那时候卓亦忱不解地问了句为什么。卓昀只说,卓家以前也没少得罪权贵,如今已然没权没势,极易任人宰割,还是隐藏起来比较好。卓亦忱点点头。他就觉得他这个弟弟有着超乎寻常的警惕性。
  卓亦忱在村头下了车,马车的长时间颠簸让他很有些头晕目眩,他迈着步子慢慢地往回走。
  一到家,只在后院看到母亲。卓母一见大儿子回来了,竟哭着扑上去一把将人抱住了。
  “大壮啊!你都上哪去了!日落西山了还不见人归,娘还以为你是被人拐走了!你爹和拣宝都出去寻你去了!”
  卓亦忱连忙放下手中的麻布袋子,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背,憨憨地笑了笑。
  卓母抹了抹眼角的泪,“你这孩子!脑袋变聪明以后,怎的人倒愈发不乖!擅自去了哪里也不跟爹娘说一声!”
  “孩儿错了,害娘为我担惊受怕。”
  “结巴好是好了,但也未见你多说什么话。你啊,和拣宝一个德行!有事自己闷着。”
  “孩儿不是老老实实回来了么?娘,我只是来不及告诉你们。”卓亦忱的嘴角开始向上弯起,“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儿子总算找到活儿干了!”
  “什么活儿了?你又没读书,找的怕是体力活吧?这可不行!娘不答应让你去干这等苦差事。”
  “是厨子。”
  娘亲蹙眉,“那得多累啊。”
  “不累的,我只管午膳,拿的工钱少些便是。”
  娘亲又问,“哪的厨子这么松闲?酒楼里可都是一天忙到晚的,客人吃你就得做,店家怎会待你这般特殊?”
  卓亦忱拍拍母亲的手背,“这不是遇到贵人了吗?是在太常寺卿的府上打打下手。”
  “你是说邵府?”
  “正是。”
  母亲疑惑不解,“堂堂太常寺卿府,怎会把你这摆摊的小毛孩寻了去?”
  “娘,”卓亦忱用略带委屈的眼神望向卓母,“你怎么还拿我当毛孩子看啊,而且你儿子也是卖臭豆腐卖出名气的。娘,您忘了,孩儿前几天更您说过的,有好几家酒楼来找我,但是我没去。孩儿觉得,邵府才是最合宜的。”
  卓母这才笑逐颜开,“行行行,你现在大了,娘也要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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