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比起补救工程,这个更是小儿科了。
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实在由不得中年人不心动。双方达成共识后,少年起身告辞——他临走前,中年人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问了个“为什么”。
“……比起他们,我能做得实在是太少了。”沉默了片刻后,少年如此回答。
水管爆裂事故在占了几天的重要版面后终于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稍微值得一提的余波只有某家临山知名地产公司的倒闭。不久之后,英雄广场的标志,临山抗日英雄纪念雕塑修饰完毕,重新出现在市民面前。
为此,市政府还搞了个小小的纪念活动。可惜天公不作美,当天一早便下起了连绵的小雨。
“……估计不会有人来了。”长生看了看只有寥寥几人的现场,耸了耸肩,“算了,这样也好。”
——让真心真意的人来参加,总比让一群应付了事的人来混场子好。
既然人只有这么点,原定的仪式也没必要按步骤来,雕像修饰负责人原长生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遮住雕像的帆布被撤了下来。
斑斑锈迹被完全去除,雕像保留了青铜的底色,沉稳的气质不曾改变,唯一一点不同,大概是上面多了样东西。
一条龙。
自雕像底起,顺着人物的动作一路盘旋向上,最终却不曾昂首向天,而是平视着周围土地的龙。
为了这个,长生还跟政府那边产生了小小的冲突,毕竟龙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够唯物,出现在抗日英雄纪念雕塑上有点不合适。
最终,还是以“巨龙象征着中华民族的腾飞”这种理由,才总算通过。
好在在场的人对雕像上添加的部件似乎都没有什么意见,向雕像行了几秒钟注目礼后,他们默契的依次上前,把抱在怀里的花束放在雕像下面。
“早知如此不如不来……”染成棕色的的头发被雨水浸湿了,软趴趴地贴在脸上。宋鬼牧抹了把脸,嘀咕道。
“喵~”肩膀上同样湿漉漉的白猫不赞成地拿尾巴拍他脸,宋鬼牧耸耸肩,随手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装成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在场的人他大多认识,比如那边衣冠楚楚的公务员二人组,比如帮长生打伞的战鬼,剩下的还有临山军事博物馆的馆长和一些工作人员……不过也有几个脸生的。
比如,那边正跟某个小鬼聊天的女人。
“我爷爷身体不好,我是替他来的。”放下手中的花束,女人注意到了一边默默看着自己的钟错,笑道。
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啊,是跟家长一起来的么?
身上穿的还是西服,跟个小大人似的……
钟错仿佛能看穿他心事似的点点头:“是啊,不过那家伙现在过不来了。”
他的嘴朝着广场边努了努,那边一辆车旁,站着同样穿着西装的张非——他本来也要过来,可惜身体实在不给面子。
“他没事吧?”
“不乱吃东西就没事。”钟错面无表情地回答完,把手中的花束也放了下去。
双手合十拜了拜,女人站起身,走到博物馆馆长那边,取出包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老旧的军号被擦得铮亮,拴在上面的丝带也换成了崭新的,用布小心地包裹起来,又套上了一层袋子。
“爷爷说……这个,也该给馆里了。”虽然她不明白一直视其如心头肉的老人家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林老先生怎么样了?”接过军号,馆长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身体好着呢,就是昨天不小心绊了一下,今天早上来不了了,为这个,他还跟我呕了半天气。”女人微微一笑,“他现在好像想写书了,说是要把当年的事情都写下来……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念头。”
由一次参观引起的博物馆风波,终于过去。
那之后,战鬼把找回来的妖刀交给了许多,由他们代为归还。也不知他们跟博物馆那边怎么交待的,博物馆居然敲锣打鼓地给张非送来了锦旗,作为对他“见义勇为挺身扞卫珍贵文物”的奖励。
姑且不说那个“监控修复了看到了真相”的解释有多不靠谱,反正小张老师是成功洗脱冤屈,回去上班,还额外多拿了一个月奖金。
除此之外,许多他们似乎在筹划着给他弄个什么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张非对此倒是不热衷,不过要是能弄个奖状吓唬吓唬人,他也不介意。
生活似乎回归了平常,除了……
“哎哟……哎哟……”
钟错冷着脸把毛巾扔给床上叫唤不停的那位:“又开始了?”
“是啊~”张非苦着脸按住肚子,“我还当它没事了呢。”
“贪情果那种东西你也敢吃……”提起这个钟错的脸就黑了下来,“肚子疼还是好的!”
“我知道错了……”半点诚意也没有的敷衍。
钟错斜了他一眼,叹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为什么骗我?”
张非眨巴眨巴眼,总算把问题跟不久之前的某件事对上号:“我说我没骗你只是在这之后知耻后勇努力练习终于成了爬树高手……你信不?”
钟错面无表情看着他,用“把热毛巾举到张非脸上作势欲拍”的动作,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我就没别的好说了。”张非装死——反正他现在是病人,小鬼再怎样也下不去手。
钟错果然没拍下手,他只是撇了撇嘴,站起来,去给某个躺在床上装死的人倒水。
其实他能猜到答案,只是那个答案……
“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张非忽然问道。
“不清楚。”
“你是鬼王耶。”
“我又不在阴间。”
“……倒也是。”张非嘀咕着喝了口热水,把肚子里面闹腾的某个冰球压了下去——说来这贪情果也怪,吃下去之后就跟坏了的闹钟似的时不时发作,闹起来腹痛如绞,不过过上一会就又风平浪静。
他现在也快习惯了……
“不过,以他们的情况,一时半会可能投不了胎——毕竟是误了七十年,光是查生死簿,就要忙上很久。”给地府工作人员造成严重困扰的某鬼王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某祭师更是幸灾乐祸:“地府的工作效率,啧啧。”
“舒服了?”看他眉头舒缓,钟错也微微松了口气。
“啊,差不多了。”斜倚着床,张非瞄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回答。
外面的那座城市,勉强能算上繁华,环境不算太好,治安姑且合格,至于历史底蕴人文环境什么的……嘿,别提。
故乡……故乡。
他是做不到像那条龙一样,不惜一切去扞卫、去守护,可以后的日子里,他也会努力对这个地方好一点。
就当是……向那条不知该用傻还是温柔来形容的龙,表达一下敬意吧。
“贪情果被那个家伙夺走了?!”
鬼仙愤怒的声音响彻空间,归先生微微垂眉,一言不发。
“王无相!你装哑巴么!”
“……此事是我之责,我也会想办法将贪情果夺回来。”声音冷冽,毫无感情。
“你最好能做到。”鬼仙冷冷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归先生抬起了眼,冰冷而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漫无边际的虚空。
☆、外篇·温泉
为国家办事偶尔也是能拿点福利的,比如一趟免费的温泉旅行。
“这儿的老板曾经有求于龙虎山的人,”送机票和vip招待卷来的许多如此介绍说,“他家老板也算厚道人,在开业之前把这玩意儿送上了山,问题是那边那帮子道士看不上这个……于是就让我来借花献佛了。”
甭管是不是借来的,温泉可是好东西。张非正愁肚子里那玩意儿隔三差五折腾他,当下笑纳了许多这份好意,带着小鬼去泡温泉。
以张非的眼光来看,这家温泉是相当不错——硬件优越,配备的服务生都是娇俏的美人儿,吃喝全免费泡汤不用钱,简直是神仙似的日子。
“都这么好了怎么还不开张?等着黄道吉日么?”四下里转了圈,张非觉得这儿实在无可挑剔,便对来接待他们的老板打趣道。
“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老板是典型的生意人面相,一张脸圆圆胖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总要做得尽善尽美才好。事先请些客人也是想请你们帮忙提提意见,千万别客气啊。”
“要是能提得出来的话,我绝对不客气。”张非回了个笑容,顺手拍拍默不作声的钟错,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把行李扔在房间,换上浴衣,张非迫不及待地冲进温泉——温泉池子大得像个游泳池,只是边缘不规则,池中散落着数块表面光滑的岩石,供人倚靠。
这家温泉的水是很淡的乳白色,张非站在水边撩了一把,笑嘻嘻道:“你觉得这像不像个大火锅?”
即将“下锅”的他跟小鬼自然成了菜。
钟错瞥他一眼:“你是想当羊肉还是牛肉?”
“你爹我自然是生猛海鲜。”张非毫不客气。
“……”钟错默默低头看温泉——他要是偷偷用法术把这泉水加温,能不能把某人温水煮青蛙似的炖了呢……
对自家儿子的弑父意图毫无察觉,张非随手甩了浴衣,下到池子里。身体刹那间被池水包围,微烫的水温简直合适到不行。张非轻轻“嘶”了声,晃到一块石头边,靠上了微凉的石壁,手脚全摊开来躺在水里,这才满足地出了一口长气。
确实是舒服,全身五万六千个毛孔好像都一下子张了开来,任由那热乎乎的水把自己整个浸在里面,从里到外……肚子里那颗时不时出来蹦跶的果子这会儿也消停了,让张非感觉到久违的自在。
真是不错啊……
耳边听见哗啦的水声,张非睁开眼,瞅着钟错。比起张非的豪放,鬼王同志严肃得多,不像张非这种没骨头的要找个地方靠着,坐得笔直,人都在水里了眉毛还微微皱着,带着点忧国忧民的忧郁气质。
“如何?舒服不?”
“还好。”典型钟错式回答。
张非啧了声,手在水下用力一撩,一蓬水花飞溅起来,直袭钟错。可钟错毕竟是鬼王,注意到水花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往后一倒,意图避开迎面而来的袭击——然后直接仰进了水里。
张非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意识到自己又被某人耍了的钟错大怒,手在水面一拍,更大一片水花飞溅而出,把张非拍了个劈头盖脸。
你来我往的水仗打了将近十分钟才告结束,两人都湿了个透,张非还好点,钟错的头发稍长了些,贴在脸上有些狼狈。
张非顺手过去帮他把头发撩了起来,归到耳后:“头发该剪了。”
“回去就剪。”钟错擦了擦脸上的水,道。
两人终于都安静下来——张非发现这温泉确实有个缺点,四壁都是白的,没什么能集中注意力的地方,他只好把目光全放到小鬼身上。
他盯着钟错的时候,钟错也在看他,跟张非飘来晃去的视线落点不同,钟错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张非的身上。
平日里绝对看不出,这家伙的身材有这么好……张非平时习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又不爱穿紧身的衣服,因此一直不易发觉。
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出来,他的身材相当漂亮,自肩至腰再到下面,是一条顺滑流畅的波浪线,最近这阵子跑跳多了皮肤也不像当初刚见面时候那么白,泡过温泉之后的颜色看起来还不错……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