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晌午刚至,阮婉醒来,唤她要喝粥。
  叶心急忙端来,她又是吃了两口便吃不下,拢了拢眉,又拼命塞了两口。
  “小姐。”叶心再忍不住唤她。
  阮婉若无其事开口,“不吃些东西,哪里有力气画完,还有很多呢。可是我实在没有胃口,吃不下去,阿心下次换小米粥吧。”
  “好。”
  她换衣下床,自言自语道:“看看哪种能多吃几口,就做哪种。”
  整个下午都纹丝不动,画得极其专注,过了黄昏也不饿,还要继续画。叶心唤她也像听不到似的,从晌午站到第二天天亮,才照旧吹灯去睡。
  一连十日,整天说不了三两句话,却耗尽心血作画,叶心知晓不能拦她,若是拦她,失了心头寄托只怕更糟。
  结果过了半月,夏日夜里一场暴风雨吹开窗户,雨势湍急,骤然浇湿了案几上叠好的全部画卷。叶心听到哭声,慌忙去看,进屋就见她跪在地上哭,伸手一张张去捡浇湿的画卷,好些都晕成一团,根本看不清先前是何物。
  “阿心!帮我!”哭得声嘶力竭,全然无助。
  叶心赶紧上前,帮着她捡。
  叶心去捡,她就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哭,压抑了半月的情绪突然在一刻宣泄,“邵文槿!”
  叶心也知再捡无用,就寻她身旁坐着,伸手揽过她:“小姐,伤心就哭吧,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阿心……”她泣不成声,风雨交加的夜晚,哭声便似窗外的夜雨,直到天明才散去。
  转眼到了九月,入秋转寒。
  画稿被毁,阮婉再也不画了,记忆中的画面再次被毁掉实在残忍至极,她便重新躲回藏书阁看书。
  也不看茶经和里面的手稿,就看些从前不碰的书。
  先前叶心还道她好了些,后来才知,她其实终日看不动一页,不过摊开书出神。夜里又不愿离开藏书阁,好似这里才是藏身之处,蜷在椅榻上就是一宿。翌日,叶心又将饭送到藏书阁,她足不出户。
  九月初六,是她生日,阮婉恍想起她满二十二了。
  去年九月初六,她兴匆匆从成州往南顺赶,因为少卿说起,敬帝会让他去都城犒劳三军,问她要不要去见邵文槿?她便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到了南顺京郊,然后装模做样和阮少卿调换去了都城。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却过得不易。
  清早,叶心给她准备了长寿面和鸡蛋,都嘱咐要吃完。长寿面吃了长寿,鸡蛋吃了,一整年都顺利滚过。
  阮婉勉强将鸡蛋咽下,但长寿面确实吃不了,便可怜巴巴看着叶心。叶心却极高兴,她今日吃得比往常多了许多,叶心笑得合不拢嘴。
  大吉大利!
  早饭过后,阮婉继续在藏书阁看书,原本也看不进去,临近晌午,一声清脆作响,该是碗筷摔落在地,打碎的声音。叶心少有这般冒失,阮婉不放心唤了她一句,却无人应声。
  阮婉心中有异,先前的声音依稀从主屋前苑传来,阮婉循声走去。
  离得尚远,就见叶心站在苑中,地上是碎碗,她却全然没有留意,僵在原处不动弹。
  阿心,阮婉轻唤一声,又踱步上前。
  叶心愣愣回头,阮婉转过拐角,苑中的视野开阔,一袭白衣锦袍便赫然映入眼帘。温文尔雅的笑容透着熟悉的暖意,好似三月里柔和的嫩芽新绿。
  见到她,倏然开口,“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上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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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是,,,广播剧应该是肿么个样子完全无能抓狂
  侥幸心理来求救
  ——乃们心中的侯爷和洪水猛兽应该是什么声音
  好难,抓狂,亲妈竟然从来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最希望的听到的广播剧是哪一幕
  伦家明天嗖嗖得开工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宋颐之
  又似往常般欢喜冲过来。阮婉全然怔住,既忘了伸脚绊他,也忘了躲开。他也没有将她撞飞,只是俯身牢牢将她抱住,“少卿,我回来寻你了。”
  阮婉不知是不是做梦,“小傻子……”
  “少卿少卿,你都瘦了,可是在京中过得不好?”袖间的阵阵白玉兰幽香甚是好闻。
  是宋颐之!
  阮婉心头一滞,就也伸手抱住他,“宋颐之!”
  宋颐之舒眉,脸颊贴近她发间,唇瓣浮起一抹柔和笑意。遂而敛起这般笑意,松手起身时,换回一脸呆傻,“少卿少卿,我都饿了,能不能先陪我吃些东西。”
  阮婉哭笑不得,叶心喜极而泣,“睿王殿下。”
  见到睿王,算是这几月来最好的消息,只怕再多待会儿,她又会高兴得哭出来,“我去拿栗子糕。”
  宋颐之牵起她欢欢喜喜往内屋走,阮婉也不拦他。
  入了内屋,就从身后兀得将她抱起转圈,就像初初发现她是女子的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从身后抱她。阮婉一如既往吓得不轻,“小傻子,放我下来!”
  “不放不放。”他连应的话都和从前相同。
  记忆依稀涌上心头,阮婉眼眶有些红,也不吼他了。宋颐之见她不闹了,才放下她,却见她眼眶湿润,想起近来的听闻,知晓她在京中一定过得不好。
  不多时,叶心端了栗子糕来,宋颐之就伸手抓着胡乱往嘴里塞,险些噎住,阮婉伸手替他擦嘴,“小傻子,吃慢些。”
  宋颐之就拼命点头,然后拿起一块送到她嘴前,“少卿也吃。”
  “我不吃。”她原本就没胃口,上午还吃了阿心准备的鸡蛋和寿面。宋颐之却不管,嘟嘴道,“从前我吃不下的时候,少卿你都让我吃的。”
  阮婉奈何,只好接过尝了一口,许是见了他心情好的缘故,竟是近来少有的胃口,叶心喜上眉梢。
  宋颐之又取了一块给她,“少卿再吃些。”
  阮婉真就再张嘴,他送到她口中,然后伸手学她一般,替她擦嘴角的糕点屑。叶心在一旁看着,只觉这幅画面熟悉到温馨。
  到了入夜,宋颐之赖在她房里不肯走,说要留在侯府睡,王府里已经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只同少卿一处。阮婉心底一酸,道了声好,叶心知晓他们定是有许多话说,便退了出去。
  阮婉才想起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侯府?
  她被软禁在侯府,照理说没有景帝首肯,是不会放旁人进来。况且,宋颐之先前说王府里已经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了,便是他已经回去过王府了。
  “少卿少卿,我慢慢同你说,你不要急!”继续装成傻乎乎的模样,看她托腮专注听他说话,他心中微动,凑上去亲了她脸颊一口。
  阮婉果然怒了,“宋颐之,严肃点!”
  宋颐之忍俊不禁,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拼命点头,做诚恳状。阮婉真就不气了,他从前如何不觉得她这幅模样傻得好笑?许是要同他一个傻子沟通,自己都得傻些。
  宋颐之就从走离京后开始说,说起他和赵荣承往慈州去,结果行至富阳遇到了刺客,他在跑的时候跌落崖底,和赵荣承失散。言及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起,后来他被渔民所救,昏了好几月才醒,脑袋都鼓好大一个包。醒了之后就往京城来,结果半途遇到回京复命的慈州城守肖跃,就同肖跃一道回京的。
  阮婉心疼,伸手去摸,“小傻子,我看看。”
  宋颐之就凑上前去,纤手柔夷伸进他发间,带着特有的暖意,他便笑咯咯道,“少卿少卿,早散了,不疼了。”
  阮婉悠悠一叹,收手时喃喃自语,“小傻子,你是不是吃了许多苦。”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遭遇过这些?
  宋颐之愣了愣,她命都不要,冒险送他出京城,却担心得是他吃了苦。眼中复杂几许,又怕被她看出,想起从前是如何说话的,就如何哄她,“少卿,不苦的,富阳渔村吃的都是甜食。”
  阮婉啼笑皆非,他才继续刚才的话说,“肖大人带我入宫,见了皇叔。结果陆相说以后不能叫皇叔了,让我给皇叔跪下,叫陛下。”
  阮婉心头一惊,“小傻子,你叫了没有?”
  陆相只怕是在试探他!景帝和陆相阴险狡诈,即便景帝已登基,但宋颐之始终是祸端,宋颐之先前是从京城里逃出去的,眼下又突然回来了,哪能轻易放过他?
  “我想早点出来见少卿哪,就给皇叔跪下磕头,一连叫了三声,问他可不可以去看少卿了,他说可以。我又问皇叔,我能不能住少卿这里,不同少卿说话我睡不着,他也说可以,然后我就来昭远侯府了。”
  阮婉又问,“陆相有没有问你如何逃出宫外的?”
  宋颐之懊恼道,“陆相问过,我就说撞伤脑子记不得了,他再问,我就一直哭,哭着哭着,他也不问了。”
  宋颐之一气说完,阮婉心中微舒。小傻子是同肖跃一道回京的,京中都见过。景帝方才登基不久,此时要动傻子会落人口实,景帝眼下还不会贸然动他。方才的试探,宋颐之算是过了。
  阮婉再交待,“小傻子,西昌郡王回京前,都同我待在侯府,不许乱跑。”
  宋颐之拼命点头,“我是傻子嘛,我都听少卿的。”
  非要赖着她亲一口才肯去睡,阮婉只得照办,待得他睡着,才起身出门。宋颐之缓缓睁眼,薄唇轻抿,片刻,又眸色一沉。
  敬平十一年,阮叔叔带他去西郊围场,遇到刺客。刺客要杀他,阮叔叔带他跑,阮叔叔中箭,让他跑,自己却被人围攻。他调转马头,迎面一箭,他从马背上摔下,摔伤头。
  翌日晨间,阮婉推门而入,宋颐之还赖在被子里未醒。
  “少卿我困。”侧身面向墙的一侧,好似困得很,还想再睡上些时候。阮婉便由着他,自己转身出门,不想他倏然起身将她拖上床榻。
  阮婉恼怒,“小傻子!”
  他委屈瘪嘴,“少卿凶我!”
  阮婉才想起他自己在外吃了不少哭,语气缓和了多半,“快穿衣服起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眼中流光溢彩,欢呼道,“少卿少卿,可是清风楼的红烧肉?”
  阮婉已然许久没这般笑过,半晌才附上他耳畔,轻声道,“宋颐之,是你父皇留下的东西,收在我这里。”
  宋颐之僵住,敛了先前的玩笑心思,一边穿衣,心中一边猜测是何物。
  到了藏书阁,阮婉掩上房门,带他到了一面不起眼的柜子处,打开里面尽是一摞摞典籍,阮婉俯身,翻出藏在其中的诏书和玉玺给他。宋颐之是傻子,又不是不识字,便是傻子也该一看就懂。
  讨逆诏书和传国玉玺!
  宋颐之握在手中,回来之后难得眼中氤氲,半晌说不出话来。
  阮婉却会错了意,不待他反应,又从他手中拿走信物,原封不动藏好在柜子里,口中念念有词,“小傻子,你知道就好了。诏书和玉玺我先你收着,等西昌郡王回京,我们再想办法交给他。若是放你,若是被发现,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宋颐之怔怔看她,顷刻,又莞尔道,“好,我听少卿的,少卿替我收着。”
  阮婉梨涡浅笑。
  一连半月,宋颐之终日腻在昭远侯府,同平日并无两样。
  阮少卿在禁足,他偶尔会自己跑去清风楼买红烧肉,然后欢欢喜喜跑回侯府,没有惹人生疑之处。
  景帝和陆相也传他进宫试探过两次,都是傻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毫无心机。他要是不傻,自投罗网回京作何?
  总之,宋颐之就似一块烫手山芋,景帝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却又顾虑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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