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朝云,还有王爷怎么样了?
  周炎宗偏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朝云是我的妹妹,也是周朝修的妹妹,他才登基,想来也不会苛待这些兄弟姐妹。至于老十二......他薄唇紧抿着,你何时跟他这般熟了?
  真是个爱吃醋的小气鬼,他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便也值得他这样上纲上线的来质问他。
  韩清漾顺势离开了他的怀抱,然后双手直接插|进了他的后衣领里。
  冰凉的手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周炎宗一个不防被偷袭了,只冰的倒吸了口凉气,咬牙威胁道:韩清漾,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今晚你别在哭着求饶。
  韩清漾只等手焐热了,才拿了出来,又小鸟般钻进了周炎宗的怀里。
  好哥哥,我脚也凉了,等到了晚上你也给我焐焐呗。
  周炎宗唇角勾起。
  好。
  走了一截才道:老十二那人最是圆滑,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边走边停,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破庙。
  破庙早已破败不堪,只余下四面漏风的墙和满是孔洞的屋顶,庙中有一个坍塌了一半的泥胎石像,石像早已面目全非,瞧不出供奉的是何神仙。
  周炎宗捡了些柴禾点燃。
  跳跃的火光亮起的时候,破庙里才有了些些的温度。
  周炎宗又四下检查了一番,又找了些木块将窗户堵了起来。
  韩清漾则坐在火堆旁烤火,顺带从包袱里将馕饼拿了出来,放在火上烤,这么冷的天儿,总得吃点热乎的人才舒服些。
  馕饼的焦香味很快弥漫在小小的破庙里。
  咳咳......
  一道似有若无的咳嗽声响起的时候,周炎宗立马警惕了起来,他低喝一声,谁?
  无人应答,只有低低的痛呼声从石像的后面传来。
  自从在客栈里发生偷袭一事,周炎宗已经命令暗卫将刺杀他们的人都给解决干净了,他提着手中的长剑,往石像后走去。
  长剑泛着冰冷的寒光,直指躲在石像基座下的妇人。
  妇人穿着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袄子,脸色苍白的吓人,在她的身体下洇了一大滩的水渍,妇人一只手抚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一只手朝着周炎宗伸了过来,她的脸上有着哀求之色。
  求...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
  周炎宗收起了长剑,面露难色。
  他戎马半生,杀敌无数,可却从未遇到过妇人产子这样的事,一时有些无措,只立在原地,连跟韩清漾说一声都忘了。
  韩清漾等了片刻,未听到打斗声,便大着胆子跟了过来。
  看到那孕妇之后,他短暂了愣了一下,便冲了过去。
  他握住了妇人的手,妇人的手很粗糙。
  你别怕。
  声音虽轻但却很镇定。
  妇人虚虚的撑了撑眼皮,只见身旁之人是个雪玉般的美人,简直比年画上的仙人还要好看,她的唇上起了皮,嘴角有燎泡。
  我男人逃荒去了,我来找他......
  她疼的声音都打着颤,我要生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她的眼里含着泪光,握着韩清漾的手用了死力。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无人的破庙里,可上天却见她可怜,派了个活神仙来救她。
  韩清漾抬眸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周炎宗。
  还愣着做什么,去取些水来,再拿些吃的来。
  他虽不懂如何接生,可也知道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得有体力。
  周炎宗忙不迭的去拿了。
  韩清漾先是小心的喂着妇人喝了点水,又将取来的点心掰碎了喂着她吃下。
  妇人估计是饿急了,吃的狼吞虎咽。
  好在吃完之后,面色稍稍缓了些。
  外头刮起了夜风,呼号而过,似是厉鬼的哭声一般。
  韩清漾忙问道: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接生婆?他跟周炎宗都是男人,哪里懂这些,况且也不方便。
  妇人估计也不是当地人,只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乡下人皮实,我生老二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生的,生之前我还在地里干活哩。许是阵痛过去了,妇人的精神好了许多。
  可韩清漾却不敢冒险,自古以来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一个不好更是一尸两命。
  他起身将周炎宗拉到了一旁,低声道:要不你骑马去周边的村子里看看?
  火光将周炎宗的身影拉得很长。
  可是......他自然是不放心将韩清漾一个人放在这里。
  韩清漾握着他的手,周炎宗,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护着自己,你就放心去请郎中吧。
  周炎宗定定的望着他,没有动。
  韩清漾伸手环住他的劲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
  这一路上咱们遇到了不少的流民,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去讨饭啊,眼下咱们能力有限,能帮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你说呢?
  他的眼底有着希冀的光。
  周炎宗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好,听你的。
  哟,庙宇里头还这么卿卿我我的,也不怕触怒了神佛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倾便见白思思自夜色中款款而来。
  韩清漾虽不知她为何要远远的跟着他们两人,但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并没有恶意。
  周炎宗一见了她就来气,声音比外头的风还要冷。
  看来你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今天我就宰了你。
  他刚提起长剑,白思思就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直接跑到了韩清漾的身后躲了起来,半晌从他身后探出半颗脑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轻轻的拍了拍心口。
  这人这么凶,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韩清漾也顾不得许多,拽着她就往里走。
  你不是会医术吗?救救她。
  白思思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妇人,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救她?
  韩清漾直直的盯着她看。
  你若是肯救她,就当我们欠你一个人情。
  白思思轻笑一声。
  好。
  她伸手与韩清漾击了一掌,又对着周炎宗吐了吐舌头。
  你,给我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周炎宗浑身泛着森冷的寒意。
  白思思有了韩清漾这个护身符自是不怕的。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韩清漾生怕这两人起冲突,忙拉着周炎宗往外走去。
  咱们是男人,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出去吧。
  ......
  已经是后半夜了,天愈发的冷了。
  使劲,使劲啊......
  伴随着妇人的痛呼声,是白思思的喊声。
  韩清漾依偎在周炎宗的怀里,隔着跳跃的火光望着外头大片如墨色般的夜。
  妇人疼的厉害,叫喊声渐渐弱了下去。
  后又在白思思的鼓励下,重新恢复了力气。
  痛楚的叫喊声萦绕在耳旁,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周炎宗揽在韩清漾肩头的手,微微颤了颤。
  清漾,还好你是男子。
  他喃喃低语。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韩清漾疼成这样,他一定会发疯的。
  韩清漾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紧握住他的手。
  若是可以的话,我想给你生孩子。
  与心爱之人有一个孩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韩清漾想想都觉得美好。
  周炎宗冷声拒绝。
  我才不要你受这种苦。
  韩清漾抬头在他紧绷的下巴上亲了亲,瞧把你给紧张的,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周炎宗这才放松了些。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嗯啊......
  破庙里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啼哭声。
  白思思擦了擦额上的汗,笑着将孩子抱了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韩清漾说了声谢谢。
  白思思伸手揉了揉后腰,可累死我了,接下来给婴孩擦洗,照顾产妇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可得去歇会儿了。
  周炎宗瞥了一眼裹在衣裳内的小婴孩,不觉皱起了眉头。
  婴孩小小的,浑身红红的。
  真丑。
  跟个小猴子似的。
  还好清漾不能生,否则要是生出这么丑的小孩,清漾定会伤心难过的。
  破庙里条件简陋,韩清漾简单的替婴孩擦洗了身体,便将婴孩抱到后面交还给了那妇人,妇人虽很虚弱,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道了谢,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儿子。
  韩清漾望着眼前这一幕,也不知为何鼻子酸酸的。
  他转身扑进了周炎宗的怀里。
  周炎宗,我不想跟你去边地吃苦了,我还是想当皇后。
  周炎宗轻抚着他的背。
  好!
  云破日出,第一缕日光照了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后,周炎宗望着襁褓里皱巴巴红彤彤的婴孩:我儿子真好看,跟他爹一样好看。
  第42章
  益州。
  城中一处府邸的议事厅里,众人齐聚一堂。
  周炎宗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面容严肃。
  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现在周朝修不好好当皇帝,惹得民怨沸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大周给毁了。
  周家的江山,百年的基业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大周千千万万的百姓是无辜的,若是大周乱了,只怕就会引起连连的征战,这些年其余诸国畏于大周的国力,不得不俯首称臣,现在大周内乱,只怕这些国家会趁乱而动,到时候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众人齐呼: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李壮,现在各地都是什么情况?
  周炎宗冷声问道。
  李壮拱手回道:潍州,雍州二地旱情最为严重,几乎颗粒无收,偏今年的赋税还加重了,百姓们苦不堪言,昨日更是传来消息,已经有流民集结在一起。
  周炎宗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李壮又道:边地似乎也有异动。
  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一时间无人敢答话。
  韩清漾走到周炎宗的身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看来咱们回京的日子只怕要再等等了。
  周炎宗抬手拍了拍了他的手背,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柔。
  众人除了李壮和戚猛见过韩清漾外,其余人皆都诧异的看向了立在周炎宗身后那个身形单薄,容貌秾丽的年轻男人。
  他们跟在周炎宗身边多年,只知他是个不苟言笑,暴戾冷血之人,何曾见过他这么柔情的样子。
  清漾,你说说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韩清漾丝毫不为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所动,径直走到了堪舆图前站定,指着旱情严重的两个地方。
  虽说依着咱们现在的实力想要拿回皇位不过是探囊取物般简单,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安抚流民,防止动乱扩大,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哼!
  其中有个五短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漂亮话谁都会说,要是说不出些实际的东西来,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带孩子吧。
  众人哄笑了起来。
  戚猛和李壮对视一眼,皆都看向了座上的周炎宗,只见他双手搭在膝头,指节泛白,显然是动了怒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往后退了两步,以免怒火波及自身。
  韩清漾倒也不恼。
  这位将军何必这么心急,话得慢慢的说,事也得一件一件的解决。
  那人哼了一声,抱臂看着韩清漾,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韩清漾趁着转身的空档,递给周炎宗一个放心的眼神。
  诸位大多都是穷苦出生,我问问你们百姓最在意的是什么?
  有人道:有的吃,有的穿。
  韩清漾点头,继续道:其实百姓要的很简单,就是吃得饱穿得暖,可眼下皇帝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以供自己修建宫殿陵寝之用,潍州,雍州两地旱情严重,百姓们走投无路了,才会走上动乱这条路,说到底就是为了挣条活路。
  只是旱情已经发生,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帮助灾民度过这个冬日,并且着力做好明年的春种,唯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
  这些人大多都是军中之人,没什么水平,听不得这些大道理,只催促着韩清漾说重点。
  韩清漾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给出了结论。
  我的意见就是由你们的将军周炎宗镇守边地,而我则亲自去往潍州,雍州赈灾,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回京拿回王位。
  声音虽轻,却是掷地有声。
  不光众人愣住了,连周炎宗也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韩清漾是个只知道躲在他怀里撒娇的美人,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和气魄。
  周炎宗知道韩清漾说想当皇后,是不想见大周百姓毁在了周朝修的手里,也知道他善良仁厚,可此刻立在堪舆图前的韩清漾,长身玉立,不畏众人的样子,着实让他吃惊,甚至是痴迷。
  他像是颗藏于匣子里的珍珠,这一刻终于绽放了耀眼的光芒。
  那人脸红脖子粗的吼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竟敢指挥我们将军做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韩清漾却也不生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缓步走到了周炎宗的身旁,挽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好哥哥,你说我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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