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在其后的追捕中,那些疑似同堂也是追一个服毒一个。竟先后有七八人之多。
这多少也算让程向骥扳回点儿面子,不是将军太无能,而是对方太狡猾。那么多死士虎视耽耽,出其不意之下被近了身,搁谁谁也撑不住……
反正老夫人对于武梁这种眼瞅着孩子跌爬摔打的,却只在旁边笑吟吟看着不施援手的行为,真是相当的佩服。她也只得这么一个,这也是她一辈子的依仗,竟然就能这般毫不心疼?
但她观武梁对小程熙的教导,又显然不是完全放羊吃草的。
她做了字卡,一张张上都画了图,下面请程向腾写了字,或山,或水,或花,或草……这才多长时间啊,小程熙有时自个儿翻着那字卡玩,都能忽然笑眯眯捏着张字卡跑来她跟前,指着她的嘴巴显摆学识,“口!”
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
有时武梁画时小程熙去夺画笔要自己来,于是铺好的白纸被嫌弃,偏在她画好的画上重新涂,最后个个成了大黑脸。武梁也只笑眯眯的道:“啊噢,漂亮的小溪不见了……”然后捏着他的小手在白纸上画张笑脸,画张哭脸,让小家伙惊奇不已。
她不是不纵容的,只是方式不同。
天一日日的暖起来,小程熙慢慢脱去厚衣,人便灵活了很多,走路越来越稳,说话越来越清,武梁也越来越多的带着他做户外活动。
这天程向腾难得早回家,小花园里,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草地上铺了一大块布单子,几个女人坐在那单子上,兴致勃勃正说着什么,每个人的身后都摆着点心果酒,惬意自在的让程向腾都羡慕。
然后小程熙在单子中间翻来滚去的,故意撞上人,然后再逃走,再去撞另一个。
让程向腾惊奇的是,连老夫人都在,她盘腿坐着,看着熙哥儿,面上含笑……
程向腾也是无比的感慨。老夫人一向以辈份位份自持,竟难得这般平易近人一回,除了和乐的一家三代,竟连几个姨娘也被允许平起平坐起来。
那天躺在床上,程向腾无端说起了唐氏。
说从前唐家于程家有恩,程家母子一直感念在心。又体恤唐氏高门下嫁自己这不能承爵的次子,难免心有不平之意,所以具对唐氏十分宽待。
那时候,唐氏也是温顺端雅的。
只是后来,就因为她一直不能生育,她对人对已都越来越尖刻,一点儿一点儿的,让一家人过成了那个样子……
程向腾说,她最后的日子里,乱用药,喝符水……折腾各种法子,终于还是因为求子,误了卿卿性命。他从前跟她说过很多回,但她始终不信他会真的不介意没有嫡子。
程向腾说,两个人不能互相信任,不能倾心以对,怎么能过得好日子……
武梁忍不住为唐氏一叹。
其实唐氏未必不信男人不介意没有嫡子,只是她太介意自己没能生出嫡子罢了。
其实唐氏未必只是为了求子,只是她太介意自己男人的心思跑远跑偏罢了。
不过她没说什么,反正唐氏也够作的,反正程向腾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程向腾最后感叹说死者已矣,妩儿,我们就象现在这样过,我们都好好的过,不要像你们二奶奶那样,最后让好好的日子变了味儿。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
于是武梁使劲儿点头,表示咱们要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
到了四月初,忽然气温骤降,一场倒春寒来势汹汹,让宫里的皇上差点儿没捱过去,并且还搭上一个太后娘娘一病不起。
而程府里,程老夫人前阵子被唐氏的丧事那么一闹腾,就没认真歇过来。后来又掌家理事,加上自己大儿子的伤情一直不得好转,让老夫人也没少忧心。最新送回来的消息说是人都开始时昏时醒的起来,然后这又有老天凑的一脚……于是程老夫人也没撑住,直接病躺了。
说是感染了时疫,咳嗽喷嚏不断,头疼体热不退,人不知是病的还是咳的烧的,一直脸色潮红,虚汗不断,竟是折腾了一阵子。
程向珠这姑娘真是不错,说玩和谐就真和谐起来,硬是床前支榻近身侍疾,当起了不折不扣的孝女。
当然除了程向珠,荣慈堂多的婆子下人,不需要武梁去表现。只是老夫人缠绵病榻,理家是不能了。于是把府里事务都交给了程向珠主理,让武梁携理。
话是这么说,其实当然都是武梁在处理。而程向珠,只负责在最开始几天里,武梁听回事儿做决断的时候,坐在她旁边镇场,但有哪个刁滑奴才不服,这位姐负责瞪死她。
还有就是小程熙,太医说,时疫是有可能传染的。再说这次天气异变,大人都可能撑不住,何况小儿。虽说小程熙在荣慈堂里也不用程老夫人亲自照看,但到底一个院里住着,丫头婆子们走来串去的,万一就招上了呢。
因此老夫人让武梁把小程熙直接带去洛音苑养去。
武梁心里当然高兴,但面上却故意迟迟疑疑的。说自己不过一个奴婢身份,担心自己养着熙哥儿,回头说起来熙哥儿名声不好听。哪怕好歹是个良家子呢,也名正言顺些。
结果老夫人没说把身契给她,反而生了气,说万一感染上时疫病痛一场,甚至还可能发生更可怕的后果重要呢,还是这将来的名誉重要?
问武梁:你倒心疼孩子,那云姨娘苏姨娘都是良家子,要不然让她们谁养去?
把武梁吓得,忙忙的就把熙哥儿接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关于身契这件事儿,程向腾知道后,态度和老夫人的出奇的一致,他说:“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第75章 .戒不掉
武梁本来就已经相当损败,也相当搓火,因此闻言也相当不耐道:“这怎么叫花样?我不过说了实情而已。难道我是个奴婢二爷你就很得意,熙哥是个婢生子二爷你就很满意?二爷你就不能帮帮我?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该为了熙哥儿想想吧,难道真让他一辈子挂着婢生子的名声不成?”
武梁并不是觉得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已经多重要了。
内宅事务,程向珠人情世故上还欠缺得很,自然是撑不住的。但若直接交给荣慈堂的管事儿妈妈们,也少不得仍是要一样样的回复到老太太处,还得耗老太太精神。
而她们这边院里,燕姨娘大约被人嫌弃和防备着她的政治背景,而苏姨娘却又太多市侩铜臭气。瘸子里挑将军,于是她来担此大任了。
但给个身契为毛就这么难呢?
她有孩儿傍身不假,但这是她的依仗当然也是她的顾忌啊,难道她能拿着身契就翻了天不成?
以前让她自己去求唐氏,唐氏是她能求得动的吗?现在好不容易和老太太能说上话,她连露出点儿这种意思试探一下都不成么?
程向腾见她急眼了,倒温声安慰她道:“总说你聪明,偏这事儿上想不透。讨要身契那事儿,是有了二心的奴才们才会总想着的事儿。老太太这才一病,你心思就急着往这事儿上拐,难免让人觉得有不忠不义之嫌……”
武梁当然知道,可她的理由也充分啊。再说她不得个机会就试探一下,难道平里平常的,等着谁日行一善不成?
“再说你也不想想,这满京城里任是谁家,府里有头有脸儿的大管家,哪个不是一家子身契捏在主子手里的。现在让你管事儿了,你立马就寻思身契,可是好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让云姨娘燕姨娘她们去管家理事儿好了,我百事儿不伸手,那样是不是就是好时机了?”
程向腾脸色也难看了,“好好给你说着呢又急?竟是说不通劝不听?虽说身契没给你,但老夫人对你可与别的姨娘有差?我看对你甚至比对别的姨娘还好些呢。让你掌家,让你养孩,你以为谁都可以这样?当初你们二奶奶,最好时候也不过如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就做一个奴婢她就该满足了?武梁好想撇撇嘴呀。
“再说我是不是很早就给你说过,有我在呢,在程府里,你是有身契的姨娘还是良家子,都没有差别?你竟也不听不信?”程向腾说着也皱起眉头,微微有些恼意升起。从前,唐氏就是这般的总不听不信他的。
“可我若万一犯了错,我宁愿被官府锁去,好歹要升堂过案,好歹有谋个公平的希望,总好过随主子喜怒,任主子拿捏,无声无息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理了去……”
“你能犯什么错?谁好好的就想着自己要犯的错?还说你没有在想些花样?”
“可谁又敢说自己从不犯错?谁有那能耐本事?我想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叫耍花样吗?二爷倒底有没有为我着想过,我怕自己行差跳错,活得战战惊惊谨小慎微,二爷看着很有趣吧?”
“你还是不信我,不信我肯护着你,也能护得住你?”程向腾问道,绷了脸。
……这怎么交流?再说下去,他大约就真要恼很了,越发会说她跟唐氏一样不听他的信他的了。她跟唐氏能比吗,唐氏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能活得好好的,尊贵,体面,象她娘那般。
可她活得好吗?活得安稳吗?
可男人已经着恼了,她也不好继续争执下去,她又有什么底气和人争执呢。那有限的感情,只怕争执一次,就耗损几分,再来一次,又耗损几分,这般下去,用不了几次,也就消磨光了。
武梁有些气馁,反正左右是不乐意给她罢了,再说下去也无益。
她吸了口气,软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二爷肯护着我,要不是靠二爷护着,我怎么能安然到现在?如今只是想让自己心里更踏实些而已,二爷觉得不妥便罢了。”
程向腾见她这般乖顺了,便也好了声气,道:“你且放心,熙哥儿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老夫人也会操心的。怎么会让他一辈子挂着这样的出身名声?”
武梁:“……知道了,我又没有别的想头。只是如今日日能见着熙哥儿,难免多想了些。其实有二爷在呢,我想也是多余……”
“知道就好。”程向腾傲骄道,然后又笑,“至于你,现在不是大管家吗?从前还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呢,现在又有谁敢来惹你?若真有不长眼的,你尽管连打带罚的不用客气……如今连爷也不敢得罪了你去了呢,要不然肯定顿顿素的对付我吧?爷可是爱吃肉的……”
她跟他说着正事儿呢,他跟她这儿调笑呢……
男儿家自己有能耐出息,出身便不会显得特别重要,除非是承宗袭爵那样的大事儿。有长房的几个孩子在,怎么算也落不到熙哥儿头上,所以为他考虑,其实没那么迫切。
但她的身契呢,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显然靠着刷来的一点儿好感度便想求身契,只怕份量过轻了些。机会到底在哪儿呢?
她只是稍微露出点儿意思,程向腾就这般,她若直接求要,只怕程老夫人那里更会起大反感,会让她这阵子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吧,没准还再倒退三百里呢。
武梁再不敢轻举妄动。管家,争取让大多数人满意,养儿子,全方位的培养。当然,更不能忽略男人,还是主攻对象。
慢慢来吧,至少目前形势向好不是么?
只是,由从前伺侯一个人,到现在伺侯一家子。她这算是长进了?
……
老的躺倒了,怕过了病气请安都让离得远远的。于武梁来说,她身边就成了小的的主场。
小程熙话说得越来越顺,小短腿也跑得越来越溜,武梁不让人跟得近管得严,于是满院子都是他出溜乱跑的小身影。只是他虽然很亲近武梁,却总会面对着少在身边的程向腾时有些小紧张。
程向腾也爱对着小家伙摆张深沉脸耍点儿家长作风。
武梁很鄙视,便把他的五官分开了画出来给小程熙看。指着说这是你爹的鼻子,上面高挺鼻尖浑圆,你认真看看和你爹的鼻子像不像。
于是小家伙悄悄靠近活人,仔细观察。
程向腾装不知道。
于是再画嘴巴,让他去描摩一下,看手感一不一样。小家伙怯怯生生的,又有些兴奋紧张的靠近睡着的男人。
武梁捉住他小手,在男人唇上摩挲一番。小家伙好像怕痒似的,缩着脑袋自己笑得好像偷着腥了似的。
武梁再画两个大鼻孔,照图戳洞让小程熙把手放上试试大小,说是他爹的,让他再去试试真人版看是不是一样大。
于是小程熙便蹭磨过去,趁程向腾不备,就插他鼻子,然后跑开大笑,真的一样大哎,手指都能放进去哎……
……这么耳朵也揪过,眼睛也对过,连牙都被伺机掰开数了数之后,程向熙彻底不神秘了,小程熙彻底放开玩了。
程向腾一脸菊花对武梁:“你这样教法,我这当爹的威严何在……”
“当爹的的威严与生俱来,哪里弄得丢嘛,现在只是多了亲情,看你孩多亲你,天下的爹都得羡慕你……”
两人玩到一块儿之后,男人有时候不肯陪玩,然后小家伙就开始变得有点儿小巴结。
看到人回来了,武梁说一句“爹爹回来了,快去接。”于是他便跑得飞快去攥人衣襟。呜里呱拉表达着:“爹爹回来了,熙儿午饭吃了两个蛋,给你留了俩蛋黄。”
武梁:……那明明是他小子不爱吃的……
程向腾便会把人抱起来掂掂重量,颠巴两下亲巴两下的,两个人笑得咯咯的。
然后吃饭的时候这小子便专爱吃程向腾碗里的饭,专爱吃男人给他挑的菜……不给就眼睛巴巴的看着人家,象个吃不饱的小叫花。
程向腾:……唉吃不下专程先喂孩子吧,把这小可怜喂饱再说。唉我说,你们怎么虐待我儿子的……
武梁默默挑眉,俗话都说小孩子是隔灶饭香嘛,这家伙这么喜欢吃程二的,难道把他当隔壁叔叔了?
有时候程向腾没抱他,小家伙于是自己爬,根本就当那是一颗树嘛,抱着揪着衣裳藤一样缠上。然后不停的攀岩,却常常越不过屁股那大山头去。于是程向腾坐着的时候成了攀爬的好时机,抓背上衣服抓耳朵揪头发反正试图骑脖子……
程向腾看武梁:“你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武梁:“好孩子加油,你爹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