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你不是和百里公子一同出来的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心情正平复下来,听他这么一提,登时胸前内的酸涩潮水般上涌,七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突然的变故倒把季子禾吓得不轻,道路上行人甚多,眼下情形很明显会让人以为是他把她给怎么了。今天可是七夕佳节,倘使待会儿群情激奋,保不准他还得受到无妄之灾。
  越想越觉后怕,季子禾忙拉起七夏就跑。
  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后者啜泣声未止,双肩剧烈抖动,哭得很是伤心。
  素日里只看她嘻嘻笑笑的,没心没肺,现在哭成这样,他心头难免有些触动,只得伸手替她抚背,宽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怎么?是不是……百里公子他欺负你了?”
  七夏哭得稀里哗啦,话不成句,半天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跑了……”
  季子禾不明其意:“啊?”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泣不成声:“他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走了?就没说理由么?”
  七夏只是摇头。
  这个百里也真是够狠心的,他暗暗轻叹,正搜肠刮肚想要找话来宽慰。
  “你不是说我对他好,他也会喜欢我的么?”
  七夏突然愤愤地质问起他来,“为什么还会这样?”
  “我……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七月初七是个好时日,她名中也有七字,从小到大,这都是她最喜欢的日子。然而十多年来,却第一次在乞巧节里这样难受。
  她把视线缓缓挪开,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前以为,就如喝茶一般,喜欢便不会觉得苦。现在才知道……原来喜欢也会很苦,很辛苦……”
  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而对方又恰好喜欢自己的人真是太难了。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样的缘分?
  她不相信干坐着姻缘就能从天而降,总以为既是喜欢,便要倘然说出来,自己都不给自己机会,那还有谁会给她机会?
  可到现在,她又发现前路很渺茫。
  好像一直在拼命追赶的东西,仍旧离自己很远很远……
  看到不尽头。
  百里沿途一路寻找,在包饺子那家酒楼外没有看见她,询问之下才从七夏离开的方向走到此地,正听她说起那句话,脚下瞬间一滞。
  不远处,七夏和季子禾站在酒肆外,时不时伸手去揉眼睛,看不真切,但多多少少猜得出她是在哭。
  他刚要上前,又犹豫了一下,只走到近处酒坛之后,突然很想听听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你说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对我?”
  “不该。”季子禾想也没想就点头。
  “他是不是很过分?”
  “过分。”
  “那他过分在哪儿?”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一本正经才道,“不应当对你太凶。”
  “对!”七夏泪痕未干,很是赞同。
  她垂眸眨了几下眼睛,又抬起头,冷不丁问道:“那你说,如果我这样对你,你会喜欢我么?”
  这句话刚出口,百里身形便微不可见地僵了一僵,侧目去看季子禾的反应,只见对方也是呆住,宛如石块,半晌没动。
  “呃……”
  这个问题着实令他为难,回答会也不是,回答不会也不是。季子禾内心挣扎纠结,最终还是决定沉默为好。
  “你怎么不说话?”七夏着急地跺了跺脚,随之又泄气,“果然,你也不会喜欢我……怪不得他不喜欢我。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也不是……”不欲让她失落,季子禾忙开口,“其实你……你挺好的。”
  七夏反问:“我好,那他怎么不喜欢我呢?”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头疼难当,脑中忽灵光一现,岔开话题:“那他这样对你,你还喜欢他吗?”
  七夏被他问住,愣了好久,眼中又渐渐浮起泪花,带着哭腔摇头道:
  “我……我当然很讨厌他这样对我,有时候不想再跟着他了……可我……可我……”
  她泪流满面,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我还是喜欢他……我该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我觉得自己没有救了……”
  听到此处,百里微微一怔,不自觉背过身。
  “不哭不哭。”季子禾拍拍她肩膀,他亦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女子,说她痴情,她却也不傻,在江南遍地矜持温婉的姑娘中,真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这不是你的错,也没有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感情是源于人内心的,不只是你,谁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它既然在了,那么就让它好端端的存在,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也不必去想不必去管,或许某一天,忽然就发现自己心境的变化,那个时候没准儿就不喜欢他了呢?”
  七夏皱着眉听完,若有所思。
  “怎么?不明白?”
  她摇了摇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感觉很有道理,可就是不太能懂。”
  季子禾无奈地耸了耸肩,想着怎么同她解释比较妥当,视线一转却见前面有人站着。
  他微微一笑:“你瞧,那不是百里么?寻你来了。”
  “真的?”七夏擦干眼泪,果然看得他在。
  百里朝季子禾看了一眼,这才向她颔了颔首。
  “百……”七夏刚要过去,突然又止住步子,气恼道,“我才不要跟他一起!”
  “行了,人家特意来找你的。”季子禾感到好笑,“你想想看,你不是说自己还喜欢他么?连你都不愿再坚持下去的话,你们俩之间就更无可能了。”
  “……”
  她眉头稍稍松开,心里莫名的委屈。
  他温言催促道:“快去吧。”
  看着七夏蔫头耷脑地向自己走过来,百里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将言语放缓和。
  “好好的,你哭什么?”
  她红着眼睛瞪他:“那你好好的,又跑什么?”
  “我明明是用走的。”
  “可你走比我跑还快啊!”七夏抿了一下嘴唇,别开脸去哽声道,“哼,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百里骤然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你……你也不能……”
  后半句话含糊不清,他极少见女人在自己面前哭,这会儿也不知如何应付,听了半天只觉头疼。
  “你先别哭了,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七夏哀怨地抬起头:“难道不是么?”
  他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都算的话,想来你是没见过我欺负人。”
  “我本来也没见过。”
  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虽然句句顶嘴,百里也不与计较,有意无意又扫了扫季子禾,后者已经很识相的背过身,慢悠悠朝反方向走了。
  “好了……你莫要哭了,哭久了眼睛可是会瞎的。”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拿话吓唬她,“适才不是说要吃饭么?现在不饿了?”
  其实折腾了那么久,七夏早已疲惫不堪,连哭都懒得,不过做做样子。
  她抹了一下眼角,闷闷的点头。
  “是有点饿。”
  “好,那就先去吃饭。”
  “哦……”
  暗处等他俩走后,季子禾才不紧不慢走到方才七夏包饺子的那家酒楼前。门外支的摊子已经收起来了,里头食客也渐少许多,倒是那老板娘还在柜台后站着,念念有词地拨算盘。
  “你说那对玉?”
  听他问起,老板娘放下算盘笑道,“公子是之前那位姑娘的朋友?”
  季子禾应了声是。
  “真是不巧。”老板娘笑得别有深意,“玉被与她随行的公子带走了。”
  “哦……”季子禾这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似笑非笑地朝她施了一礼,“既然如此,打搅了。”
  *
  已近戌时末刻,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但花灯犹在,远处高塔之后还炸开焰火,璀璨夺目,半边天幕皆被照亮。
  七夏坐在馄饨摊子里,吃了一口就歪头去看天上。
  “大家一定都去瞧烟花了,怪不得人这么少。”
  见她情绪已然平复,仍旧是满脸笑颜,似乎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跟她人一样风风火火的。百里暗暗一叹,慢吞吞地开口:
  “往后,你犯不着为这种事情哭,不值当。”
  她低头喝汤,然后放下碗,认认真真地问道:“那你还会丢下我么?”
  “我没有丢……”习惯性地想解释两句,但又发现这事自己的确不占理。百里默默吃着碗里的馄饨。
  他不说话,七夏也倦倦的,不想说话,两个人一经沉默。
  “有些事,你不要想当然。”他也不知说什么好,胡乱寻了个话题。
  “就像前些天让你去找子尧一样,你若是不折回来,也不必白受罪。”
  七夏心不在焉地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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