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变天
“放肆!”
三个官员被赶到门外,他们赶来监考,居然被赶了出来。有一人不服气,要推门进来。
堂堂国考,有学堂胆敢考官出学斋,简直岂有此理。
门从里面架死,那官员使劲推,推了三四下推不开。
学斋里的人无一有异议,赵曙走后剩下的人基本一条心,没有在此时跳出来跑去开门,送上一张答题的考卷。所有人坐在位子上,目送三名监考官离去,有几个坏小子跑到窗户前向那三人挥手。
“算你们有种,全交白卷,以后看哪个衙门收留你们!”
三人拿着白卷,气冲冲走出学堂。
直到三人走出大门,范先生才起身,推开学斋关上的门。
童晓馨请罪道:“学生冒昧无礼,有罪,葬送了秋实大好前程。”
“你做得很好。”范先生笑道:“明日再来一趟,我为你们每个人写了举荐评语。虽说无大用,可总归在我门下四年,算是有个纪念。”
范先生一走,学斋内顿时人声鼎沸。
各学员没有因考试交白卷而宣泄怒火,两两三三聚在一起,讨论起新政府出的国考题目。
新思潮中首推思想,正是西式思想的传播动摇格沁朝愚昧腐朽的封建统治。关内二十五道频繁起义,格沁朝在关内的统治摇摇欲坠,为转移关内注意力,悍然挑起卫发战争,在北方与沙斯曼夫帝国鏖战四年。
可以说,格沁朝的覆没,新思潮当记首功,其中的核心主张西方民主思想被广泛认可,促成了洪大元帅在长安城的惊天一变。按理,推翻格沁朝,成立北周民主共和国,更应该大力推广西方民主思想,开民智,聚民心。
秋实众人全部默认,国考西学必考西方思想,北周政府需要大量学习西方思想,通晓西式政体的青年学子进入政府,代替过去腐朽顽固的格沁旧官僚。
谁想发下来的题目打了大伙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问道:“你们说为何新政府不考思想政体。”
没问为什么要考西洋科学,而是直接问为什么不考思想政体。
邱白冷笑道:“这还不简单,洪大元帅需要精通器械,铁路,轮船,算法的学生,想让我们以后去学这些为他效力。至于所谓的新思潮,在大元帅眼中恐怕已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说着,特意看向夏戈挺。
不止邱白,许多人把目光对准夏戈挺,希望他出面,因为他出自护发军,是洪大元帅麾下的军官。
夏戈挺双拳握紧,放在桌上,他想到一种可能,只有这一种可能可以解释,洪大元帅在新政府立足未稳之时摒弃西式思想。
突然关上的门被人从里推开,只见一道人影飞快跑出学斋。
众人没看清那人长相,可回头一看屋内,发现林庶灵不见了。
在学斋内林庶灵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有一道声音传出,他寻着这声冲出学堂,那声音关乎周地所有人的命运。
他一路狂奔,临近那道声音的方向,终于听清了声音。
“大事不好了,洪大元帅宣布全面承认格沁与列强签署条约,合计赔偿白银十三万万八千万两!”
“大事不好了……”
林庶灵听到这声音,顿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天,下雨了!
……
公历七月三日,护发军大元帅洪袁亮以北周国临时大总统身份颁布《告万国书》,宣布全面履行格沁王朝时期与西洋诸国签署所有条约,继续支付战争赔款,承认各国在周势力范围,各国的租界通商一切照旧。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各方有识之士群情激奋,文人墨客纷纷撰写文章抨击北周政府的无能卖国,新青年报更是用一整版内容将矛头指向长安城的护发军。
周地的统治权格沁朝转交给北周新政府,各方人士心目中,周地的天将重新归属于大周子民,谁料新政府走上前朝的老路,欺压在大周子民头上的洋人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脚步,他们的脚死死踩在周人的头颅上,这一踩就是一甲子。
可悲的是没人知道,一甲子后会再持续多久。
很多人已经感到麻木,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洋大人,认为这是理所应当。可有的人热血未熄,雄心勃勃,誓要推到那座欺压周地一甲子的大山。
砰!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消息于下午传出,几乎一瞬间传遍整座明州城。秋实学堂因为西学考试提早交白卷,比另外四所学堂提前得知消息。
这会儿,顾雨亭正一拳头敲在桌板上生着闷气。
“既然都承认列强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北周新政府和格沁朝又有何区别。洪大元帅挂了个临时大总统的名头,做的事和天正帝一般无二。”
顾雨亭显然是在气头上,陈书同不在场,他连带陈书同那份气一道带上,怒不可遏。此时有纸笔摊在桌,他必定起草一篇文章,把长安城的洪元帅骂个狗血淋头,不管夏戈挺在场还是不在场。
“你们是怎么了,从学斋出来就一直默不作声,这个时候咱们要不站不出来反对,洋人在周地势必更加猖獗,无法无天。”顾雨亭回望四周,屋内的气氛和往常不太一样。
早些时候,他们议论为民讨田,开仓放粮时,各抒己见,争抢着发言,气氛十分热烈,从没有现在这般,寂静无声,好像一个个的嘴巴被针缝上一样。
顾雨亭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黄维格、胡宗绩、沈复博、夏戈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庶灵,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顾雨亭的目光最终停在林庶灵身上。
黄维格和沈复博太清高,置身事外;夏戈挺是护发军军官,深陷其中;胡进势单力薄,不足表态;唯一能推动全局的人只有林庶灵。他热切的眼神,期待着林庶灵像先前一样,带头领着众人抗议洪大元帅的告万国书。
咯吱!
窗户被人打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点声飘进屋内。
七月,江南入夏,早过梅雨季节,酷暑时分,骄阳高挂,不知怎么天突然下起一场小雨。
“你开窗户做什么?”
顾雨亭看清那人,是被他特意忽略的华新民,打开窗户,依靠着在聆听外面的下雨声。
“外面下着雨,我想让有些人听听这雨声,天在下雨。”
顾雨亭听明白华新民的意思,天要下雨,无法可设,是他一厢情愿一个人在这唱独角戏。
“我算是看错你们几个!”他丢下一句,没有打伞,浇着雨跑出梨花小筑,应该是找陈书同去了。
屋内的人没有动,依旧维持先前的模样。
“你们说,他是真糊涂,还是假聪明?”良久,胡进开口打破沉默。
简单的道理,连自觉得不那么聪明的胡进蒙头琢磨出一二,顾雨亭贵为秋实四才子,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生着老天爷的闷气。
真令人费解。
黄维格笑道:“宗绩,你喝醉酒没有?”
“当然喝多……笑话,我这酒量,千杯不倒,谁能灌醉我!”胡进连忙改口,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能承认自己经常喝醉久呢?
黄维格指着正出神的林庶灵,“要是庶灵硬是要和你喝到第一千杯呢?”
胡进的脸皮很厚,不幸的是在场众人中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千杯不醉,当真能喝到第一千杯的那种。
“废话,那当然是装醉酒不喝,谁能和庶灵比酒。”胡进恍然醒悟,“你们是说顾雨亭装着醉酒,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他不是装醉,是自己把自己灌醉。”
人走了,华新民又把窗户关上。
你,永远喝不倒一个装醉酒的人。
所以,华新民只好把顾雨亭请出酒桌。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醉;众人皆醒我独醉,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