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师兄。”陈禾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不够喜欢我?““……”
  看罢,都没说不喜欢,竟是用不够。
  陈禾确实很忐忑,释沣对浣剑尊者说的时候,态度是承认的,但有情,与到底有多少,这区别大了。
  “我们还不到谈双修的时候。”释沣避而不答。
  “不到吗?”陈禾十分疑惑。
  “按照北玄派的习惯,想寻觅道侣的,并非是身有情劫,他们与道侣之间的关系,亦情亦友,是求仙路上的慰藉与同伴。就算是情根深种的,总还要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结成道侣。”哪有一诉完衷情就立刻双修的?
  释沣承认心底的妄念也很急,但他能克制,并不赞同陈禾这么急。
  至少……过段时间陈禾要是反悔,也还来得及,师弟毕竟年纪轻,世间年少者,都容易沉溺情爱,等到十年八年后,就不是当初心境了。
  “说双修,还太早了。”释沣劝说。
  “可我与师兄用不着相处,就能结道侣啊。”陈禾纳闷,他跟释沣相处得还不够久吗?
  释沣愈发觉得陈禾其实不懂双修的意思。
  “嗯,那你知道双修要做什么?”释沣挑眉。
  “同修功法,再做一些世俗情爱之事呗。”陈禾特别坦然。
  “…譬如?”
  释沣没察觉,纠缠他一夜的忧郁心绪,被陈禾这番打岔,早已丢得无影无踪。
  陈禾眨眨眼:“譬如凡人的洞。房花。烛,或者春。宫。图上那些。”
  “……”
  师弟竟然真的知道!
  释沣还没自“小看”陈禾的忡怔里细想,忽然发现问题关键是,陈禾怎么会懂这些?
  面对释沣明显变得有些不太看的脸色,陈禾立刻坦白:“师兄懂的事情,我也懂一点。”
  醍醐灌顶嘛!
  发现责任绕来绕去绕回自己身上的释沣,沉下声问:“那你在醉春楼?”
  “没偷看。”陈禾一口咬死,坚决不认,实际上是因为心虚,在蜃景中竟然将那些人眼神里暗藏的欲望,加诸到幻象里释沣的神情中。
  师兄一定很不高兴罢。
  释沣有些无力的说:“你知道什么,洞。房春。宫。图,都没你要看的那些。”
  陈禾不着痕迹的撇撇嘴,男女有别,这种事他会不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不过话说回来,两个男子到底要怎么做呢?不对,他连正常的男女具体要做什么都不清楚,醍醐灌顶只给常识,释沣不会留心到底是哪些,更具体的怎么可能包括在内。
  可事到如今,陈禾只能撑着,振振有词的说:“怎么可能,一定有。”
  “……”
  释沣的目光瞬间就微妙了。
  陈禾说的当然没错,修真界没有同为男子的道侣,世间却是有南风,没准还真的能找到这种另类的春。宫。图册。
  为避免陈禾跑去坊间买这种东西,释沣只能头痛的应诺:“双修功法的事,不用你忧心,我自有主张。”
  “哦。”
  释沣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警告了一遍:“你不准去找,也不准为这个事问任何人。”
  “嗯。”陈禾沮丧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
  师兄是大乘期,他元婴都还没有,找不到双修功法,意味着什么?
  “我去练功,请师兄为我看护。”
  陈禾垂头丧气,他幼时为了不被黑渊谷里那些老不休骗,拼命练功;后来为了不成为师兄的累赘,跟师兄一起飞升,拼命练功;为了从小界碎片里出去见师兄,拼命练功学箭术;现在为了跟师兄双修,还是要拼命提升修为!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因陈禾的沮丧太明显,释沣有些不忍,走过来随手捏住陈禾下颔,指着他脸颊与脖颈的伤痕说:“你急着双修,是想把这些伤口都给我看明白?”
  “不!”陈禾后知后觉的一惊。
  对啊,哪有双修不脱衣服的。
  “……”
  世俗情爱使人愚笨,果然不假,他聪敏的师弟,竟然把这种事都忘了么?这让释沣有些哭笑不得,想来也是可笑,师弟不怕双修里受伤,却怕身上的旧伤被自己看到。
  “明晚正月初八,带你去看灯。”
  释沣俯首,虚虚揽了一下陈禾的腰,身量差距能让他轻易做到这点。
  “别再想了,要双修,至少再晋一个大境界罢,你瘦成这样了。”
  陈禾差点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来身上全是骨头,师兄嫌弃啊。
  第63章 看灯
  东风夜放花千树。
  西市东坊,屋角檐底,远远近近,全挂上了各式灯笼。
  细篾为骨,蒙上绢纱或薄纸,上绘花鸟鱼虫、山水人物。
  有的在灯笼形状上动脑筋,有的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蜡烛上,罩一个镂空的金属篓,烛光在绢纸上映出多变的剪影,构思极巧,有仕女图映葡萄架,还有荷塘月色映丽人侧影,惟妙惟肖,抢夺天工。
  盛世升平,每年元宵,都是争奇斗艳的场所。
  街上摩肩擦踵,挥袖如云。
  正月初八夜,尚不算最热闹的时候,到十五正日子时,会有教坊在西市高台提灯献舞,万家灯火,通宵华景,更有高门贵女雕车香满路,世勋子弟被家丁前呼后拥的赏灯而来。
  “京城竟有这么多人?”
  陈禾吃惊,暂住的客栈里虽是热闹,但还远远不到拥挤的地步。
  灯火照耀下,街道上人满为患,他们只堪堪在身周布下一圈法术,空隙极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只是让周围人群不真正挨到身上而已。
  ——但这样做,衣服是保不住的!
  陈禾刚上身的一件玄色素软缎袍衫,很快就起了皱褶,他心痛的看看自己,又看释沣破天荒的换下红衣,另穿的一件竹青色广绫裳,似乎也没有避免这个厄运。
  难道看一次灯,师兄连炼做法宝的衣服都担心会挤坏?
  陈禾频频回头,释沣便问:“你不看灯,瞧我做什么?”
  “师兄这件衣裳很好看。”陈禾眨了下眼,“比花灯好看。”
  “…看你的灯罢!”
  “哦。”
  陈禾转过头,又偷眼瞥了一下,心里琢磨着,原来师兄穿别的颜色也一样好看。与绯红完全不同的淡淡青色,虽不像红衣那般显得乌发如漆,却能衬得肤色更白。
  陈禾摸摸自己的脸,神情黯淡下来。
  他晋升金丹期的时候,状况实在不太好,现在不但瘦,还有些黑呢!难怪师兄嫌弃!
  陈禾心不在焉的看着灯,北人多大汉,他身高与之一比,就有点不太够看。除了高高挑起的灯之外,街两边的摊贩卖着什么,一概望不见。
  别的还好,那卖着吃食的香气一阵阵的往人群里飘,实是诱惑。
  陈禾下意识的摸摸储物袋,脸上沮丧更甚。
  身、无、分、文!
  释沣在后面,瞧着师弟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很是有趣。他换下那件红衣,确实是因为街上太挤,但绝不是怕衣服坏,而是担心法宝的防御之力,会误伤路人。
  这件竹青色衣裳,半旧不新。
  若非放在芥子法宝里,早就该泛黄了,凡间丝织的衣物大抵如此。
  释沣抬袖看了看袍角,不觉有些出神——这是他当年离开大雪山,游历关中时所买,那年他亦是金丹期,千里迢迢归家,只望见年迈双亲最后一眼。结果双亲先是避而不见,随后带了一个十岁童子,说是他的堂侄,硬要释沣带走,一起求仙问道。
  那孩子在人前十分乖巧机灵,背后却极是恶毒。
  小小年纪,就睚眦必报,在井绳与台阶上涂抹青苔,布上油渍,险些使一个打扫院落的婆子坠井而死。
  这样的秉性,就算有血脉亲缘,释沣也不会应允。
  有些人,自幼聪敏,却把它用到邪路子上去。
  哪里像陈禾——
  “师兄!”
  陈禾的唤声,让释沣醒过神来,
  “师兄,那是什么?”陈禾指的是一尊需两人才抬得起的铜制大壶,十分扎眼,店家时不时压下壶口,冲出一碗碗香气四溢的茶汤。
  陈禾远远瞧见那碗里不但有核桃,果干,还有稠面似的汤汁,这让只喝过清茶寡水的他感到十分新奇。
  “是油茶,填肚子挺好使,你饿了?”释沣故意低头。
  陈禾赧颜,辟谷过的修士饿什么?
  “不饿,那就是想养胖一些喽。”释沣慢悠悠的说,“不过,只怕你每日连喝七碗,也无济于事,还是早日晋境元婴期吧。”
  说完还神色淡淡,实则促狭的伸手在陈禾脑袋上比了一下——师弟比街上大半男子都要矮呢!本来就是少年模样,也不能怪。
  陈禾涨红了脸。
  深呼吸调息,好不容易才把脸颊那份热度降下去,陈禾悻悻的扭头去看走马灯了。
  这里是猜灯谜的地方,连着十几个摊子,都有人驻足。
  猜中与否不重要,看的是那些精巧的灯笼,每次猜灯谜都要付足十文铜板,这可不便宜,一文钱能买个大馒头了。聚在这里的,多是有些财资的人,也不乏世勋子弟,周围守着家丁,拥挤的人流更难前行。
  这些精巧的宫灯,陈禾随便看看,满足了好奇心就罢。
  他很快发现边角处一个卖普通莲花灯的摊子,生意不错,只是来买的人,太诡异了。穿着劲装的,背后粗布裹着兵器的,完全不似普通人。
  陈禾又驻足看了一阵,发现来买灯的竟然有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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