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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6)

  许久,他抬起头,满头满脸的水珠一个劲往下落,努力睁大自来水刺激得泛红的双眼,眼前的场景并未转换。
  他还是在乌镇,和陆仅一起来旅游的乌镇,他在陆仅的房间,躲进这小小的洗手间内,经历人生中重大的打击,远远超越父母离婚的威力。
  三观碎裂,世界崩塌。
  裴箴言。他哀求镜中的那个人,因为怕外面的陆仅听到,他只敢让自己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你不要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想和陆仅一起旅游,不该想和他一间房间,不该发酒疯,我错了,求求你我不想这样。
  镜子里的人只是看着他,悲悯却又绝望。
  笃笃。卫生间的门被扣响。
  裴箴言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整个人陡然悚了一下。
  裴箴言,你没事吧?陆仅的声音略带焦急。
  裴箴言拍拍自己的脸,强拉回思考能力,他真的太失态了,都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瞒住陆仅。
  绝对不能让陆仅察觉出,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
  没事。
  他必须得证明自己坦坦荡荡。
  演练了话术,语气,表情,眼神,手脚的摆放位置,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事实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像一个准备不充分的辩手站到赛场上。
  陆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我都说了酒后容易乱性,你以为是开玩笑?
  陆仅表现一切如常,而且还敢开这种玩笑,说明他没往那方面想,裴箴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说的是你酒后乱性,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他暗自腹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底气足了点,顺势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也说了出来:妈的,小视频真的不能多看。
  陆仅扯扯嘴角:一般人确实没你这个频率。
  绿胖发给我我才看的。裴箴言辩解。
  陆仅质疑:他发他的,但也没人摁着你的头看吧?
  那谁忍得住不看?插科打诨间,怪异的氛围彻底隐匿,裴箴言刻意强调女体的吸引力,波大腰细,太正了。
  回到床上,划定楚河汉界,这回谁都老实待在自己的疆土之内,没有僭越一步。
  这样的距离,对裴箴言来说仍是太危险了,任何陆仅的动静,呼吸,都在鞭笞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一半的床榻很宽敞,但他躺在那里仿佛置身一根细细的钢丝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绷得紧紧的,因为一个翻身就是万劫不复。
  他想回自己房间睡,却怕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做贼心虚。
  他只能胡搅蛮缠:陆全,你的床真的是湿的。
  陆仅可能已经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半晌才心累地劝了一句:不湿,你的幻觉。
  真的湿的,我都睡不着。
  求你了,你回自己房间睡吧。陆仅翻了个身,你的床是干的。
  裴箴言盯着天花板,喉结滚动一下,模仿醉酒之人:真的?
  真的。陆仅说。
  裴箴言等的就是这句话,如蒙特赦回了自己房间。
  不要再想,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听话,居然真的没有去想陆仅,而是完全放空,在他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里支棱起一个小小的角落,任四围残垣断壁,至少在这里,他能暂时得到安宁。
  酒精发挥作用,这一回不是发情作用,而是助眠作用,拽着他的意识下沉。
  就在入睡之际,一句话突然轻飘飘地冒出水面我喜欢陆仅。
  然后轰然爆炸。
  他于今日第二次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崩得荡然无存。
  妈的,合着前面那么听话只是为了憋个大的。
  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个意思了,他在陆仅房间的所有惊骇都来源于它,但明明确确把它用言语概述出来还是头一次。
  这种直观且不留余地的冲击彻底摧毁他的防波堤,唯一的安全角落亦被摧毁,举目望去,他的世界面部全非。
  他喜欢陆仅。
  他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给孩子一点接受现实的时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十二点吧,其实我都不敢保证了,每次都没法控制自己的码字速度大概就是那个点,可能延后那么一两个两三个小时也不一定,反正更是一定会更的,等不及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最最最后求一波营养液,不要过期,很浪费的!
  第51章
  有关喜欢上自己最好兄弟这件事,裴箴言认命了,条条铁证摆在眼前,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现在就想死个明白,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陆仅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回溯过往种种,其实他早就对陆仅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也数次发现异状,但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他抱着侥幸心理,一次又一次逃避直面内心的声音,也因此间接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越是梳理,越是心惊,他对陆仅的喜欢或许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早在担心陆仅转学的时候。
  被汤宁那句做广播操有什么不好,强健体魄,锻炼意志,转身运动的时候还能正大光明偷瞄暗恋的人刺激到的时候。
  暑假两个月望穿秋水盼开学的时候。
  具体的变质时间点已经难以考证,但他至少可以确定,闹掰之前他对陆仅只有社会主义兄弟情,付出的只是友情,希望得到的反馈也只有关友情。
  运动会陆仅为裴箴言拼命的时候,裴箴言下定决心原谅那闹掰的两年,但他现在做不到那么宽宏大量了。
  因为他踏马八成就是让陆仅那俩年给虐弯的。
  草。
  陆仅,当代最成功的pua大师。
  裴箴言一夜未眠,废了一沓草稿纸画时间线,还是没能弄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的陆仅。
  至于后续解决方案,一共有两大点。
  草稿纸已经用尽,裴箴言打开ipad备忘录,用电子笔画出一个树状图。
  一、放任喜欢。
  放任喜欢又分两种可能。
  1、掰弯陆仅。
  从他个人的情感角度来说,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社会舆论层面和家庭成员意见会让这条路艰难无比。
  更重要的是,陆仅呢?陆仅是个直男,能为了一个姑娘跟最好的兄弟绝交的铁直男。
  想了想,裴箴言在掰弯陆仅四个字旁划了个大大的叉。
  2、单方面默默喜欢。
  这几个字裴箴言连写都没写完就画了叉。
  要他卑微地待在陆仅身边,以最近却又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看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还要甘之如饴,那不如杀了他。
  他没那么伟大。既然放任喜欢的两条路都走不通,那么就只能停止喜欢。
  二、停止喜欢。
  停止喜欢也分两种可能。
  1、彻底远离陆仅。
  搬家也好,转学也好,眼不见为净,没有时间和空间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总有一天会忘了陆仅。
  这是砍断岔路回归正轨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裴箴言思忖片刻,画了叉。
  就当他优柔寡断,但他真的舍不得离开陆仅。
  陆仅不仅是他喜欢的人,更是他最好的朋友,第一眼就认定,失去过一次,千难万险才从人海中找回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不甘心放弃。
  2、悄悄放下陆仅。
  不动声色地继续待在陆仅身边,一边不让陆仅有所察觉,克制住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亲近欲望,学着对待别的朋友那样对待陆仅,一边默默结束这段不为人知的荒唐感情。
  从喜欢到放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个好,裴箴言满意地画上一个勾。
  纵观全图,他的视线停到第一大点的第一小点上,掰弯陆仅。
  大叉万分刺眼。
  其实也不必这么早就放弃的吧?
  昨天他对陆近又亲又舔的时候,陆仅是什么反应来着?
  那会他酒劲上头,又情迷意乱,记忆很模糊,他记得陆仅挣扎了,但很剧烈吗?应该不至于,陆仅酒喝得不多,肯定打得过他这个醉鬼,如果感到特别不适,不会挣不开。
  而且后面好像没怎么挣扎了。
  如果不是他臆想过度,他甚至记得陆仅有回应他的趋势。即便只是酒后乱性,至少代表陆仅没那么排斥他吧?
  这么一想,裴箴言的心定下来不少,说真的只要陆仅陪他走这条路,他此时此刻所有的忐忑和恐惧都将不复存在,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剧变。
  他擦除那个叉,改成问号。
  最终结论,进可抱得美人归,退就回到朋友的位置。
  他相信自己拿得起也放得下,因为他弯的程度不会很严重,否则他怎么看得下小黄片?
  但现实很快打了他的脸,一早上看到陆仅的时候,裴箴言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那种混合着别扭、欣喜、悲哀、恐慌的情绪,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泰然自若地面对陆仅,他掌握不好距离的火候;说话的时候不敢长时间直视陆仅的眼睛,唯恐自己的喜欢会从眼神里跑出来;说什么话都尬得很,还好陆仅配合着笑了几声。
  一顿早饭吃得他殚精竭虑,吃完早饭他哪里还有跟陆仅一起出去玩的想法,忙不迭地说:你想出去逛吗?我昨晚没睡好,困死了。
  他都这么说了,陆仅还能怎样,顺了他的意:不想,我也没怎么睡好。
  他也没睡好?为什么?是被我恶心的吗?裴箴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出自己的脸色很难看,硬着头皮扯开话题:我们几点的动车票来着?
  下午一点多。陆仅抬臂看了看表,直接睡到十二点退房好了,还能睡四个小时。
  裴箴言胡乱点头,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裴正打电话:爸爸,你能不能大概下午两点来动车站接我?
  假期还剩明后两天,他原本跟裴正说好,五一假期不过去那边了。
  他问完才记起父亲已经再婚,时间没有从前那么自由,便关心了一嘴:你有事吗?有的话就算了,我在家待两天也行,我妈在家呢。
  裴正陪陆曦在陆曦娘家,明后天也另有安排,裴箴言这一反悔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没让裴箴言听出任何为难的意思,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两点东站是吧?
  对。
  好。裴正文绉绉地问,这趟旅行有所收获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箴言这趟旅行收获可太大了,都直接开辟人生新纪元了,人生前17年的认知全部重塑。
  他压抑着彷徨和破碎,故作轻松地告诉父亲:挺好的,就是下雨,玩得不畅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风云突变的十字路口,他其实很想要别人的建议,如果陆仅是女生,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心事倾诉给父亲。
  说笑了,如果陆仅是女生,他还有什么烦恼,放开胆子追就是了。
  如果陆仅是女生,陆仅一定是他的,论近水楼台,论天作之合,谁能比得上他。
  如果陆仅是女生,都不用等到现在,早该是他的了吧。
  裴箴言从来都是被别人念叨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的主,他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想别人。
  *
  逃过最后的旅程,逃过回到锦城后两天假期的相处,仍逃不过归程同路。
  裴箴言在镜子前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设才下的酒店。
  陆仅已经在楼下等,穿的是昨天穿的衣服。
  早上去酒店餐厅吃自助早餐的时候他穿的是睡衣,裴箴言也忘了自己昨天穿的他的衣服,今天本该把自己的给他。
  因为只有三天两夜的行程,他们俩人都没洗衣服,打算把脏衣服带回家里用洗衣机洗。
  陆仅宁可穿昨天的脏衣服,都没有问他借衣服。
  裴箴言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确信陆仅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陆仅在躲他。
  亏他还幻想陆仅没那么排斥他,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果然是世界三大幻觉之一。
  一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从退房到打车到高铁站途中,俩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并没有其他话可说,幸亏网约车司机健谈,裴箴言找到救星般与其聊了一路。
  陆仅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箴言在聊天间隙悄悄看他,想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些许端倪,却与玻璃上倒映的双眼不期而遇。
  下一秒,双方不约而同,仓促别开了眼。
  裴箴言简直要疯了,他原打算瞒着所有人偷偷处理掉自己的情感,结果没瞒住正主,照这个架势,他得不到陆仅的爱情更得不到陆仅的友情,赔了夫人又折兵。
  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下了车,俩人汇入熙熙攘攘的旅客队伍中,沉默着检票,过安检,候车大厅人满为患,没有座位,只能靠边站着。
  你喝饮料吗?我去买。陆仅开口。
  裴箴言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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