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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青弦(四)

  玉骨望着秦匠消失的天那一头,呆呆的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眼泪不停的留,就如涓涓细流,无声无自却从不停下片刻。
  辛意随着去了,三日后返回,带来了秦匠已收入天牢,许是再也回不来了。
  然,玉骨心里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宽慰,秦匠走的时候,说过离开了她,他就会死,所以,他回不来是真的,因为他已经死了!
  日子仍旧一天一天的过去,玉骨终日里便是以泪洗面的,茶不思饭不想,直耗得个人比黄花瘦,面如宣纸白,憔悴得真是任谁见了都会犹怜。
  辛意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却从不加以一句劝慰,也不会加以一句开导,只是默默的伴在她身边,依旧喝着酒,依旧抚着琴,依旧弹着那曲《回天散》。
  “我知,失了蓐居,便是要了你的命,与其劝你徒惹了你伤心,不如安静的伴着你!”
  他这样说着,手中酒一杯一杯的倒进口中。
  玉骨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的望着他,道:“辛意,你可爱我么?”
  “爱!”
  辛意坦荡如秦匠所说,故,他从来都不曾回避心中真情实感。
  “那,你可爱青春永驻么?”
  因他日日弹着那《回天散》,玉骨觉得他若也是喜欢长生不老,青春常驻的。
  “不爱!”
  辛意的回答依旧毫不犹豫,果真是个胸怀无比坦荡的男子。
  “你若不爱,那缘何日日都要弹那《回天散》?”
  玉骨不明白,既说不爱,为何还偏要做。
  “长生不老又如何,青春永驻又如何,我只知若你不听这《回天散》便会死,想来这长生岂不是桎梏,枷锁么?”
  辛意不再一杯一杯的喝了,抓起酒壶直接灌了起来,他的喉头一滚一滚的,有些清亮的酒液顺着嘴角滑了出来,他却连理也不理,任它们染湿了衣襟。
  “桎梏,枷锁?”玉骨又想起了秦匠的话,跟他说得极是相似。
  “骨儿,你现在已知秦匠本是蓐居神,而你又可知,我是何人么?”
  手里没有停下抚琴的动作,辛意的脸上竟也现出了与秦匠一般的淡然神色。
  摇了摇头,玉骨自然是不知的。
  “我本名红光,是掌管这泑山阳光之神,之所以化名辛意,其实与蓐居化名秦匠相似,所谓秦匠,琴匠也,而辛意,则是心意!”
  《回天散》已渐渐进入*部分,每一个音符入耳,都似带着活力,教听闻之人神清气爽,混身上下流淌着活力。
  玉骨依旧不语,于她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神也好,精也罢,若大家皆为凡人,那便是如何幸福的一件事啊!
  “但,我不像蓐居那般傻,不管桎梏与否,只要能保你平安,那便是再不喜欢,我也会坚持!”
  说到这里,曲子终于弹奏完毕了,辛意的态度非常明朗,他这个人总是如此,所以,才会掌管着日落圆光。
  “你们说得那些大道理,我总是不懂的!”玉骨微微咬了咬嘴唇,语气中透着无尽的落寞,“我看,这倒跟爱情有些相似的!”
  这回换辛意不言语了,举着酒壶望着她,等待着答案。
  “叫人欲罢不能,如罂粟迷殻,却时间长了叫人上瘾,久了便成了枷锁,变了桎梏,叫人觉得累了,想要离开!”
  在她心中,认为秦匠之所以会如此执意要离开,便是这个原因了。
  这一口酒似乎很难下咽,辛意的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低下头去,竟不再看她了。
  “于我,你可是爱么?”
  玉骨仍旧不依不饶,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脸上露出了期望。
  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辛意点了点头,笑得温暖:“爱,但,爱又如何,爱,却不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若我真是那青弦琴,那我便是驻颜神器,你可要我么?”
  “骨儿,我要不起你的!”
  握着的手,终还是放开了,辛意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中流露出了酸楚。
  “为何?”玉骨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她几步上前追问。
  “你只能与他在一起,而我非他,故我是要不起你的!”辛意重重的叹了口气,抱起了琴,拿起了酒壶,“骨儿,终有一日,我也是要离开的,你,必要好生活着才是!”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玉骨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一下跌坐在地上,心中叹道:你看秦匠,你要离开我,而辛意也说会离开我,你看到么,终有一日,我还是要一个人的…..
  然而,辛意这个人,亦或者说红光这个神仙,其心思之深,令人极其费解。明明说不要玉骨,说要离开,却仍旧日日都来,抚琴弄曲一番,再好生喝上几壶酒,偶尔,还会讲起青弦琴只要不现身弹奏《回天散》,她便不用担心,会忘记什么的!
  玉骨生气,赶他骂他,却无论如何轰,也是无用的。
  “你滚,若不要我,你便滚!”
  “我毕生唯爱秦匠,失了他,我左不过是化了人形的青弦琴,我不需要你,你滚便是!”
  如此难听的恶言相向,辛意却全然听不见,依旧日日前来,依旧抚着《回天散》,只不过,以前是一日一次,现在却是一日两次,甚至三次四次。
  其实,玉骨知道,辛意早晚也会离开的,因自那日他说会离开之后,她总是发现其夜半会腾云而去,去往秦匠消失的天际方向。
  她明白,辛意与秦匠的感情深厚,必不会看着秦匠被她没见过的天庭捉去而座视不理,所以,辛意定是去那地方说理了。
  直到那有一日夜深,玉骨早已入睡了,家门却被拍得山响如雷。忙不迭的穿衣起身去开,竟是那辛意一脸癫狂的望着自己站在门外。
  “蓐居,蓐居,我终是明白,你这么般做,到底所为何为了,神仙又如何,又如何啊!”
  手被抓得生疼,玉骨死命挣扎着:“你癫了么,我是玉骨,不是秦匠!”
  仍旧死死握着她的手,辛意兴奋未褪,手把上的力气更大了一些,眼睛里冒着光,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如同沉在河沙中的黑色珍珠。
  “我知你非他,我知你非他,然,若是哪一日他回来了,你必定要将我这话讲与他听,切记切记!”
  玉骨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晶莹滑落的,竟是辛意的眼泪,这个放荡不羁的神仙的眼泪,然,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摇了摇头。
  “他,回不来的!”
  放开了握着她的手重新握在她的双肩上,辛意的目光坚决中透着肯定。
  “骨儿,你信我,终有一日,他定会回来的,终有一日!”
  说完这句话,他就放开了手,跟着潇洒的转身离开了,莫名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了他的紫红长袍中,发现了猎猎的声响。
  不知为何,玉骨望着他的背影,竟生出了一丝永别的味道来。
  ……
  琳儿疑惑了起来,眼睛子骨碌骨碌的一直转一直转,手中握着一颗咬了一半儿的果子,竟然忘记了吃。
  苌菁仙君依旧喝着酒,吃着点心,一双漂亮的细长凤眼里流转着奇异的光,不知他也是在回忆从前,还是在思考当下。
  “那,那,那红光神,是不是傻了啊?”
  琳儿终于把手中半个果子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努力的说着话。
  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我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
  “疯,呵呵,世人不都疯了么,多个疯癫的神仙又能如何呢?也没准儿,打一开始,大家就都是疯的!”
  突然,门上风铃响了起来,一道颀长的影子投了进来,跟着便是张临凡身背着阳光,走到了我们身边,轻轻的坐了下来。
  “就算是世人皆疯,只要自己心中有一个信念,或许,疯也就只是一个表象,而非内心所想了吧!”
  才一坐下,他就开了口,连我们刚才讲得是什么都不知道,竟然直接掺和了进来。
  “表象?”这话我有些不爱听,他是如此淡定漠然,为什么好的地方不像,偏偏非得是这方面像,“那又如何呢?”
  “你能知道那种锥心之痛吗?你能知道失去了心爱之人,那种感受吗?你又能知道亲眼看着心爱的人受尽折磨,却仍旧一笑置之,最后化为乌有,再次不复存在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可能是我平时跟琳儿说得过多了,所以,当我根本没想与他计较的时候,她却忍不了了,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张临凡的鼻子尖骂了起来。
  苌菁仙君手中的酒杯差点脱出去,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副解气又解恨的样子,看来他与宿阳那点子“前仇旧怨”,多少也被加在了张临凡的身上。
  “你这个半路杀来的,前面根本没听多少,小破孩儿,你若没事儿,不如回去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他说得竟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还笑得一脸牲畜无害,仿佛说得是平常话一般。
  张临凡耸了耸肩膀,站起来身来却没有离开,而是脱了鞋轻身跳上了榻来,直接挤着我坐到了桌边,并伸手摸过了我的酒杯,把那剩下的半杯水酒一饮而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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