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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锭

  深夜的县衙里,卷宗库灯火通明。
  衙役们也很好奇,寻常这个点了,县太爷早回家陪他那母老虎了,几曾见这个时辰了还在衙里熬油点灯?
  苏青鸾要的卷宗也容易找,韩赟着手就让师爷找来了。
  青灯下,苏青鸾孤身剪影立于案台边上,仔仔细细的翻查着文大夫失踪一案。
  而让苏青鸾惊讶的是,文大夫已经不是城中第一个失踪的大夫了。
  她一直久居义庄不出,根本就不知道锦城中最近沸沸扬扬的事件。
  约莫从数月前起,便开始陆陆续续有医馆来报案,坐堂的大夫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桩了,苏青鸾又看了其他失踪大夫的卷宗,都如文大夫一般,忽然某天就不归家了。
  韩赟为怕民心惊恐,只好加急命人查探,只是至今这些大夫都生死不知,再加上今日苏青鸾从药柜上查到的那大片血迹,只怕是凶多吉少的可能更多了。
  韩赟这么一想,则是唉声叹气更多。
  萧肃容倒是没有去理会医馆一案,反倒是在旁的卷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一看,仍旧是桩命案,徐洛之当即可怜的看了韩赟一眼。
  “韩大人这运气可真不怎么样,即将卸任却遇到这种案子发生。”
  韩赟任上几年,倒是没有多少案子发生,可最近一旦发生的,却都是悬案。
  按韩赟的话说,便是,“也不知道本官最近是否走了背字,命案跌至,再不破上一桩的话,莫说升迁了,就是项上乌纱都别想保全。”
  他病恹恹的模样在那里唉声叹气,萧肃容不里他,迳自打开那卷宗看。
  上面写的是南城那边两个男子,也是声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不同的是,这两人不是大夫,所以卷宗分开停放。
  这失踪的二人,一个叫赵岭,一个唤张晓武,皆住城南。
  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同一天晚上失踪,呈报上来的时候,居然失踪的时辰是一模一样,所以并为一案处理,至今也未找到踪影。
  看着仵作的陈词,萧肃容倒也觉得奇怪,“这两人同时失踪,可家中床榻上却爬满黑蚁?这是为何?”
  “本官怎会知道?”韩赟随口应道。
  反倒是在旁看医馆一案的苏青鸾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忽然抬头来插嘴了一句,“黑蚁?”满脸疑惑,轻皱娥眉上久不舒展。
  看到苏青鸾这般模样,倒也让萧肃容豁然想起在医馆中她发现成团的黑蚁。
  苏青鸾说:“我看看。”
  说罢,萧肃容将那赵岭与张晓武一案的卷宗交给苏青鸾。
  青灯下她素颜浅浅,仔细凝望着卷宗的神情十分的认真,她指着里面仵作的尸检结果,“这两人正好失踪于半月前,那日正好十五,当晚两人的家人都还与他们打了照面,醒来便同时发觉不见了踪影,同时在辰时报的案,如此说来,是在卯时之前失踪的。”
  照这卷宗上的记载来看,当晚同一时辰失踪的两个人,怎会这般巧?
  “所以,这才是此案的蹊跷之处啊!”韩赟头疼得不得了,但看苏青鸾这样,他如救星降临的一般,“怎么,这桩案子你也打算帮本官破了?”
  话一说起,韩赟便收不住了,兀自感慨,“这真是可怜哪,他们失踪之时还约了本官喝花酒……”话说到一半,韩赟又惊觉自己说多了,一时阖上了嘴,假装自己没说过这话。
  苏青鸾盯着韩赟看,从他略显肥胖且又两撇小胡子一颤一颤的模样,低头一看,又见他手上有微微红痕,苏青鸾起身来凑近了他,“我看大人性子微懦,还敢赴青楼花酒,怕是夫人长期强盛,偷偷为之吧,看样子,令夫人还动手吧?”
  被苏青鸾这么一说,韩赟忽然收回自己双手,结结巴巴说:“怎,怎么可能?”
  苏青鸾不管他,察言察心,韩赟这种人怎么骗得了她,苏青鸾继续说:“可我又观大人双颊红润,眉目含春,许是外室春光灿烂,齐人之福吧?”说着她坏笑了起来,看着韩赟这忽然呈赭红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没说错,“如若教夫人知晓了,大人可吃不了兜着走。”
  “信口雌黄,这这这,这又与你何干?”韩赟红着脸,想要装作发怒的模样,却怎么也怒不起来,明显叫人戳中了软肋,心虚不已。
  苏青鸾适才还好言好语的颜色,在韩赟说完这话之后,则又忽然脸色一峻,骤然冰冷得如同寒天深窖里出来似的,“那你不相干的案子,又说与我何干?”
  她的目的只有破了医馆案,赶紧找到那书生。
  韩赟顿时被噎住了,架不住苏青鸾的善变,“你这女子,怎的这般善变?”
  苏青鸾懒得多费唇舌,白了他一眼,在韩赟忍不住想打死她的时候,她目光瞥向了赵岭与张晓武一案的卷宗上,这一瞥,却无意中扫到了一个名字。
  登时,苏青鸾的心中忽然像是有电流窜过的一般,脑中无数信息交叠之下,她忽然发现了一处重合的地方。
  她伸出手指向卷宗上的一个名字,“金锭?”
  纤纤素指在卷宗上方停留,但见得卷宗上书写:当日赵张二人于牡丹楼后面醉打了金锭,后醺醺离去,金锭无究,事罢!
  “金锭?”苏青鸾喃喃着,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金锭怎么了?”萧肃容见苏青鸾这样,也沉着下来仔细回想,似乎在脑海中亦是有些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
  韩赟插嘴道:“这有何不妥?”
  “赵张二人失踪的当天,在牡丹楼后门打了一个叫金锭的人。”苏青鸾没有去理会韩赟,迳自拿起刚才医馆一案的卷宗,可查遍卷宗亦是没有关于金锭的只言片语。
  在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萧肃容看着她,忽然吐出一个词来,“元宝!”
  金锭,坊间通常又唤作金元宝。
  苏青鸾抬起头来看着萧肃容,这一看却凝住了,杏眼如同停住波澜的水面,只映着双人影,就此隔着水面凝望,一动不动。
  差点,韩赟就以为二人定住了,他就像是被排除在外的人,一时想插嘴也不是,不插嘴也不是,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终于,苏青鸾再度开口了,她轻摇着头,“不止元宝,金锭这个名字,我定然是在哪里有见过的。”她越说着,脸色越发的凝重,“现在还可以确定一件事的是,我捡到的那个傻姑娘,应该不是叫做元宝,更可能是文大夫失踪的女儿,文嬛儿。”
  因为在卷宗上记录,金锭是个男子!
  此刻,苏青鸾越发的头大,只低头望着案上的卷宗,左手边的是医馆文大夫失踪一案,右手边则是赵张二人的卷宗,处处令苏青鸾心中存疑。
  “看卷宗走访记载,文大夫该是个有德良医,开方济世,从无出错的好大夫。”苏青鸾仿佛陷入了黑暗死角之中,“黑蚁,金锭,金锭,金锭……”
  苏青鸾兀自陷入谜团当中,缠绕在一处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就连韩赟连叫了她两声都不曾察觉,她兀自踱步,来来回回好几遍,搜肠刮肚。
  萧肃容看着她如此认真模样,灯影下倩影来回,却与那个满口胡言乱语,变脸如同翻书似的苏青鸾黄若两人,或许,那个不良少女只是她的表象,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苏青鸾。
  只见苏青鸾踱着的步伐骤然停歇了下来,在那一瞬间,萧肃容看到了她眼里闪着的光亮,“我知道金锭在哪里看过了!”
  “药方!”苏青鸾确定的讲:“文大夫的药方里,有开给一个叫金锭的患者的方子!”
  顿时,其余两人全部怔住了。
  在那医馆中,最不显眼的那一沓宣纸,用沉墨写就的方子中,有一个患者的名字……便是金锭!
  这两宗看似无任何交集的案子,却何以有两处如此重叠的地方,究竟……有无关联?这是目前苏青鸾最为难以确定的地方。
  “可是,是哪张方子,我不能确定,还得回医馆一趟。”苏青鸾正收拾着打算回医馆的时候,萧肃容却依旧停留在那里。
  苏青鸾疑惑的看着他,只听得萧肃容说:“可……金锭是谁?”
  金锭是谁?
  苏青鸾回首看着韩赟,韩赟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金锭,不就是金锭?”
  锦城百姓都知道,韩赟是个仁慈宽厚过头的官,上不管,下不管,遇事无主张,全凭一肚子稀泥胡乱和,就连这会这么大的案子,都没有了主张,乱了方寸。
  这会,就连呈上来的案子,随便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如此天真烂漫,纯洁无瑕。
  苏青鸾只好向韩赟求了个特许,那便是文大夫的医馆照常开张,由她坐堂。
  韩赟已然病急乱投医,想了想,便咬咬牙应了下来。
  于是苏青鸾又回到了文大夫的医馆中,她第一时间便是去医馆中拿那沓药方。
  文大夫医德妙手皆灵,故而方子诸多,苏青鸾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又忙了一夜,摸了摸肚子,她对萧肃容说:“肚子一空,脑袋也空,听闻锦城早市的豆腐汤花乃是一绝,给你个机会,请我吃上一碗。”说罢径自迈开步伐走出医馆。
  萧肃容与她奔波了一夜,亦是有些疲累,但一听她这话便忍俊不住,第一次见人将蹭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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