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在这以前,赵铁明并不认识金恩华,他更不知道金恩华却认识他,而且上午在会场上一眼就认出了他。
金恩华盯着赵铁明,淡淡的说道,“赵主任,你知道吗?我们以前见过面。”
不会吧。赵铁明摇着头,脑海里找不到金恩华以前的影子。
赵主任,我和你打个赌,金恩华下了狠心,非制服这个软硬不吃的赵铁明不可,这上任的第一炮就往他身上招呼,“我要是和你共同回忆一段尘封的往事,也许你会改变主意。”
赵铁明抬起头来,有点迷惑地望着从容不迫的金恩华。
第十九章 逼其就范
金恩华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如果他不拿出早已准备的杀手锏,就无法制伏眼前这个似乎真的刀枪不入的赵铁明。今天上午认出赵铁明以后,他打电话给王峰书记,王书记通过青岭县信用社,了解了赵铁明的情况,这简直真是个无懈可击的人,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一直是县金融糸统的老先进,无论工作上生活上口碑完好,为人处事正直朴实,在月河乡信用社已经整整待了十年。
尽管手段有些卑鄙,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主任,我给你讲一个十一年前发生的故事,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金恩华盯着赵铁民微笑,“那个时候你还是城东区庄河人民公社信用社的一名普通信贷员,在你们城东区和我们城南区的交界处,也就是月河和庄河的的交汇地,有一家很大的养鱼场,就是青岭县月河鱼苗养殖场,赵主任这该还记得吧。”
赵铁明的身体几乎难以觉察地颤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和难看。
金乡长,赵铁明的声音也有些中气不足了,“你真有雅兴,我可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
不不不,赵主任,你一定会感兴趣,金恩华仍旧在微笑,“我说过,我敢和你赌上一把,你一定会帮助我的。”
赵铁明脸上的笑容凝结了,身体象触电似的僵硬,他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就发生在十一年前,他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就是“月河鱼场”,那是一段挥之不去的恶梦和回忆。
金恩华的微笑和柔和的目光,在赵铁民的感觉里就象寒冬的冰雪和冷风。
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月河鱼苗养殖场发生了一件盗窃抢劫伤人案件,三个不法分子闯进鱼场,重伤了鱼场值班的职工金泽忠,抢走了至今也不知道数量和价值的集体财产,在他们就要逃出鱼场的时候,一个手持鱼叉的少年突然冲了出来,跑在最后的那名歹徒被小年手中的鱼叉剌中了三下、、、、、、
赵铁明惊恐地望着金恩华,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少年?”
金恩华毫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年我还不到十三岁,常常晚上一个人划着小船去鱼场,因为金泽忠是我二叔,那天是他到鱼场上班的第八十一天,但他伤好后被鱼场开除了,因为案件到现在还没破,鱼场遭受了很大的损失,鱼场的领导就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唯一得到的,是身上的七处刀伤留下的疤痕和难以洗刷的冤屈,还有因为治伤背上的三百多元债务。”
你、、、、、、你是怎么、、、、、、怎么认出我的?赵铁明全身颤抖,满脸已是紧张的汗水。
你做梦也没有想到吧,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那么明亮的月光下,你慌乱中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记住了你的脸,和你逃跑中还不忘用左手去梳理自己乱发的动作,金恩华冷笑着继续说道,“是今天你走进会议室时用左手梳理头发的习惯性动作,唤起了我沉睡的记忆,再看到你的脸,我就认出了是你。”
赵铁明的脸苍白得可怕,整个身体象散了架似的瘫躺在塑料藤椅上。
金恩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你千万不要企图心存侥幸,我能清楚地说出鱼叉在你身上留下的三个具体部位,它们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我自信它们给你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还有,你想知道,你逃跑时掉下的那支刻有信用社奖励字样的钢笔现在在哪里吗?那支钢笔上刻着这样几个字:奖级一九七一年度先进工作者,青岭县信用社。”
金恩华死死地盯着赵铁明,愤怒的双眼射出的是吃人的目光。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吓得赵铁明差点从椅子跌落下来。
金恩华拿起话筒放到耳边,“你好,是刘书记,对,我是金恩华,、、、、、、王书记已经告诉我了、、、、、、没关糸,同志们没有感到委屈、、、、、、同志们都说牌子先放着,等我们做出了成绩再挂上去、、、、、、是,是,我们一定认真贯彻范落实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刘书记,请您放心吧、、、、、、再见。”
电话打了十多分钟。
金乡长,你想怎么样?缓过气来的赵铁明,脸上有了一点点生气。
金恩华也恢复了微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很想为我二叔报仇,如果我那跑江湖的四叔知道了,他会不顾一切的废了你,他可是个鲁莽之人,但是,我不想那么做,虽然对不起我二叔,可为了乡里的大局,也是为你着想,不想毁了你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知道你女儿马上大学毕业,你儿子是今年参加高考吧,你是个明白人,论年龄你就是我长辈,该怎么做由你自己决断。”
金乡长,谢谢你,赵铁明感激地说道,“你不但救了我,也救了我们全家。”
你还得谢谢你自己,”金恩华狡猾地笑道,“中午我托纪委的王书记,调查过你,除了十一年前的事,你确实表现很优秀。”
赵铁明擦着满头的汗水,“金乡长,我想见见你二叔。”
“赵主任,这事以后再说吧,”摇着头,金恩华站起身来,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金乡长,以后就叫我老赵吧,赵铁明的眼中有了泪花,“我马上叫老刘头过去办手续。”
金恩华客客气气的把赵铁明送出门外。
一会儿,老刘头小孩似的跑进来。
金乡长,还是你行,老刘头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赵铁明这么的客气,见了我,象见到亲爹亲妈一样热情。”
金恩华长吁一口气,瞄了老刘头一眼,“热情不好么,人家帮我们解决了大难题,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说说,怎么搞定的。老刘头好奇的问道。
你快去拿钱吧,金恩华说道,“领导之间的事不要乱打听。”
老刘头“噗”地一笑,“是是,不打听,对了,借多少?”
两万。金恩华轻描淡写的说道。“让罗文书通知孙校长,明天下午三点,集中全体老师开会,除了发工资,我还要讲话。”
“我记下了,”老刘头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这么多,赵主任能同意?
金恩华挥挥手,“放心吧,快去。”
老刘头兴奋地走了出去。
唉,金恩华叹了一口气,只是太对不起我那忠厚老实的二叔了。
第二十章 棋逢对手
付乡长方文正就象他的名字一样,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连个子都比金恩华高出五公分。第一眼看到方文正,金恩华就自叹不如,心底里的一丝自卑感又涌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勉强没有表露在脸上。虽然来月河上任前打听了方文正的情况,但真正见了本人,才觉得自己比人家确实差了一大截。
方文正此时心里窝着火。本来,如果不是金恩华的横空出世,和宋部长的节外生枝,还有王峰书记的歪打正着,由方文正担任月河乡的乡长,是顺理成章板上钉钉的事。到月河乡工作两年了,一来就是党委委员和管委会付主任,在金恩华之前,就侍候过两任管委会主任。不久前方文正托自己的叔叔,叔叔找了他老战友向道林付县长活动了一番,可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却飞到这个看上去还带着农民习气的金恩华手上。
方文正第一眼看到金恩华脸上的诡异微笑,是说起如何从信用社借钱的时候,令方文正印象深刻,这种微笑他太熟悉了,高中毕业后他在农村插队四年,自认为对农民颇有研究,这种微笑他见得太多太多,他称之外农民式的微笑,这种狡猾的微笑背后,往往伴随着出人意料的歪招怪事。
说来也怪方文正自己,从京城一所大学毕业回到天州以后,依仗着当地区财政局局长叔叔的关糸和京城名校毕业生的名头,完全可以在天州找个既对专业又称心如意的岗位,可是他一心想从政,叔叔通过战友向道林把他拉到青岭县后,县委组织部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也是自己太年轻,头脑一发热,热血沸腾的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基层工作,这倒好,一热就热到了月河乡,一热就热了整整两年。看来自己这两年也太保守了一些,光有叔叔的关糸,不弄出点过硬的成绩,根本就进不了老家伙们的法眼。上调不成,就努力往主任书记的位置靠靠吧,辛辛苦苦,勤勉奋斗,眼看终于等到了开花结果的季节,却不经意间被一个“外来户”轻而易举的摘了桃子。
金乡长,欢迎你到月河乡来,方文正尽量装足了诚意,虽然面前的这位乡长比自己小了四岁,“我一定很好地配合你的工作。”
方乡长客气了,金恩华还是一贯性的微笑,“咱们互相配合互相帮助,我刚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呀。”
方文正轻笑道:“金乡长你可是本地人,又是刘书记钦点的人物哟。”
金恩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方乡长你可别笑话我,我是灰溜溜地从工业局跑出来的,这不,发配到这里来了。”
金乡长你才是客气,方文正也笑起来。
咱俩就别乡长乡长的叫行吗?我感到别扭,金恩华说道,“以后你就叫我恩华,我叫你文正,你看怎么样,省得别人以为我们在臭显摆。”
一言为定。方文正点点头。
金恩华又是诡异的微笑,“文正,你比我大,这么一叫,我可是占了大便宜。”
方文正也被逗笑了,吃亏是福嘛。
金恩华心里有点吃不准了,这方文正要不是太会装,就是太高尚了,自己明明是抢了他乡长的位置,楞是看不到一丝丝的不快和嫉妒,是不是自己太小人了一点。
两个人友好地进行了工作分工,农业工业水利土地还是方文正来抓,党的建设和组织纪检及人事工作还是由李红年管着,金恩华除了主持全面工作外,直管计划生育和文化宣传教育工作,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自有下面的人负责。
方文正一边听着,一边用不易觉察的目光瞄着小自己四岁的金恩华,这小子果然会装,向叔叔说得对,能被刘书记和老王头看中的人决不是善茬,自己还真是遇到对手了,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兴奋,这两年呆在这鬼地方也太寂寞了,还没有人能值得他高看,当初来的时候,两位黄书记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少找他的麻烦,使绊子下眼药,他略施小计,投其所好,很快就把那两个老小子哄得团团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很快就挤走了正主任,至于前任主任这个倒霉蛋,恐怕到死也想不到,会是一向称兄道弟的他,用一封匿名举报信给整倒了吧。至于教师们在金恩华上任那天的集体讨薪行动,是他通过铁哥们,中心小学的林校长负责策划的,自己则借参加地区土地承包经验学习交流会的名义躲了出去,没想到让这小子对付了过去,还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歪招,还能让刀枪不入的赵铁民乖乖就范,自己为乡政府开口借贷五千元,赵铁明一口回绝死活不肯,这小子开口就是两万,赵铁明竟然眼都不眨的答应了,还特事特办,当天就把钱划到了乡起府的帐户上。
一边听着方文正有条有理的工作介绍,金恩华一边也打量着方文正。在三叔和孙校长那里得来的情况,他知道肯定有人在背后的活动,教师们才会有组织的进行讨薪,五六十个人聚集乡政府可不是小事,而且还是教师,这些小知识分子什么时候这么齐心过?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一般的主使人还干不出来,黄书记在省城呆着,黄付书记看样子不是搞那种事的人,李红年是个老实人,当过兵的人不会来那一套,那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位从容文气的方付乡长了,量下面的干事和科员们,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参加交流会?还整了个不在现场,金恩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够阴的,还挺有水平。
办公室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两个人都忽然感到了一丝别扭,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别扭。
方文正若有所思,终于有人能给自己压力了,这种别扭正是来自于某种神秘的压力,好吧,就斗上一斗,看到底鹿死谁手。
看到方文正沉思的表情,金恩华也恍然大悟,这是有人在心灵深处发出挑战所带来的压力,他感应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后退?已经退无可退,妥协?在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岂不等于投降,好吧,既然躲不过,那就玩上一玩吧。
方文正终于开口了,“恩华,月河乡的情况就是这样,地处偏僻,人多地少,河多地瘦,老百姓不但生活困苦,而且更关键的是还自得其乐,小富即安,不愿面对外面开放进步的世界。”
你说的都是事实,金恩华点点头,“所以我们的使命,就是让他们走出去,融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潮流中。”
方文正看着金恩华,“你有信心吗?”
金恩华迎着方文正的目光,“和你一样,我很有信心。”
两个人的目光强烈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减弱退让的意思。
办公室里响起了两个男人阵阵爽朗的大笑声。
第二十一章 未战先败
恩华,干得不错呀,现在的王兵看上去是满脸春色,精神抖擞,“咱哥俩被人抛来抛去,还是弄到了同一个地方。”
金恩华笑道:“王哥,瞧你这精气神,看上去混得不错,因祸得福了吧,难怪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露个脸。”
王兵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怕你忙嘛,这不,你一个电话,我就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这陶瓷厂百十来号人,也归你这地方官管着呗。”
厂里怎么样?撑得住吧,金恩华问道,“我听说你一上任,就在月河街上搞了个批发店。”
正象你说的那样,王兵兴奋地说道,“批发店利用价格差,几个集市日就销售了八千元的的库存产品,工人们看到希望,我这个厂长说话当然有人听了。”
其实很简单,金恩华微笑道,“以前你们的产品由供销公司统购统销,看上去是很轻松,实际上被困住了手脚,供销公司向各地批发商发货,再由批发商给各个零售店供货,环节太多,现在等于直接由你们自己向零售商供货,既增加了你们的利润,又加快了资金的回笼,陶瓷厂不活也难。”
王兵不住的点头,“我以前是搞生产的,技术上还算过得去,销售一窍不通,反正以后就靠你帮忙了。”
金恩华笑着说道:“你别赖上我啊,我自己现在焦头烂额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知道吧,上任第一天就被人玩了二道。”
王兵轻轻一笑,“遇到对手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金恩华盯着王兵,警惕地问道。
我们厂的一个技术员和你们方付乡长曾经是高中同学,王兵神秘的笑着,“你来一曲后来者居上,摊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金恩华一下来了兴趣,“别卖关子了,快说。”
“那个星期天,就是你上任的前一天吧,”王兵说道,“方付乡长和中心小学的林校长,还有我们的技术员一起吃饭,林校长提到你上任的事,说什么让你好看之类的话,这证明方付乡长和林校长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是方付乡长授意的,我们厂的技术员不知深浅,可能为了接近我,就当作小道消息说了。”
金恩华诡异的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王兵也“嘿嘿”笑了起来,“找到了目标,不就好办多了么。”
金恩华把一叠材料扔到王兵手上,“先办正事,你先看看吧。”
哦王兵看了一眼,“这计划生育问题,够婆婆妈妈的。”
其实没什么难的,”金恩华说得很轻松,“我现在是采用多点开花各个击破的战术,学校那边上星期就开始了,你们厂你帮我搞定,你们有二十三名职工和三十一名临时工是我们月河人,这些人自己有计划生育问题的十二人,直糸亲属有计划生育问题的十七人,你帮我把他们办了,限期不办的,按厂规厂纪处理。
好啊,我回去马上办,王兵高兴得一拍大腿,“厂里正好在搞方案减员,正愁师出无名呢,把计划生育同减员挂钩,好办法,只要我一宣布,谁和谁家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一律开除,那帮土崽子还不乖乖的就范。”
王哥,你们厂那一块就交给你了,只给你半个月,金恩华朝王兵挤挤眼睛,“别忘了大棒还要加胡萝卜哟,还有,别给我人减了,计划生育却没了。”
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兵笑道,“不过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你得再给我出一招。”
金恩华想了想,“你可以打打你们那些废品次品的主意,老百姓可不认为那些是次品,供销公司不要,老百姓不一定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