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可是既然是八斋这样的奇宝,又被当做武道大会的彩头,怎么会这么轻易到手呢?”却是向来遇到议事便沉默寡言起来的沙摩尼忽然开口问道。
旁边的月罗刹眯起眼睛打量着故作淡定的沙摩尼,啐笑一声,“你这个花花心肠的小和尚,明知犯了贪戒却还在想哪八斋,你呀你呀,你要你月大哥我说你什么好呢?”
“无量寿佛!”沙摩尼面红耳赤地喧声道,羞赧地看了眼嘴角含笑的周继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们不都说大煜不好吗,那我们去抢来这能提升修为的八斋,反正他们用这八斋吸引天下武道奇才,不就是为了送出去吗?”
佛子无心,听者有心。
周继君三人脸上的笑容陡然僵硬,仿佛想到了什么,忽视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明悟和忌惮。
“小摩尼,还看不出,原来你的心思也不浅啊。”月罗刹斗笠下奇光连连,不住地打量着以为自己说错话一脸躁红的沙摩尼。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周继君和千宁臣交换了个眼色,颔首道,“皇室费尽心机以八斋为诱饵将当世的武道奇才都聚拢于京城……他们想做什么?”
“呵呵,总不至于将所有武道奇才都灭杀于京城之中吧。”
千宁臣开玩笑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周继君的眉头陡然凝起,深深地看了千宁臣一眼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在武道大会前,先是下旨可以比武,但不能出人命,却是将年轻人们的血性激出但又不足以爆发,待到武道大会开始,又下旨说拳脚无眼,死伤无论,这分明就是鼓励武者们相互厮杀。”
“还有,”月罗刹把玩着蓑衣上渐渐枯萎的竹叶,阴沉地说道,“在武道大会之前,京城许多武道大家都被像我这样的天才武者挑落下神龛,嘿嘿,莫非是想让我们得罪完那些武王武尊们。”
酒肆里的空气渐渐凝滞,紫色的闪电忽地划过窗棂,雷声阵阵轰然作响。周继君看向屋外突然落下的倾盆大雨,修长的眸子中似乎闪过电光,却又不见虚实。
许久,白衣少年转脸看向兀自沉思的月罗刹和千宁臣道,“应当不会这样,就算为了加强统治灭杀年轻武者们以禁武道,不要忘了在那些来路复杂的武者们身后,还有无数势力,或是宗门或是大小家族,亦有许多诸侯国,皇室断然不会如此自毁江山。还是我们想的太偏颇了,大煜皇室聚拢天下武道英才于此天下第一武道会,就算有什么阴谋伎俩,想布什么局,又怎么可能让我们一眼看出?”
“君公子此言有理。”千宁臣看向一脸从容淡定,举止翩跹洒然的周继君,眼底浮起欣赏的神色,或许还有些许众人都未尝发现的倾慕,却转瞬即逝,“无论他们想怎样,只要我们将八斋夺走,并公布于众,这个局不就自破了吗?”
说着,千宁臣看了眼嗫嚅着不知想什么心思的沙摩尼,轻笑着道,“沙兄,不要理会月兄。我曾在《来福纪》中看到这样一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是你们佛教大贤为拯救苍生冤魂,不惜肉身下那无边炼狱,超度那些亡魂。如今大煜皇室不得人心,那八斋在他们手中却只能为虎作伥之用,我们便却将它夺来瓜分,岂不比留在大煜皇室手中要好。”
懵懵懂懂的沙摩尼闻言,脸上浮起庄严肃穆的神情,仿佛当日在云州劝说周继君不要打开杀戒般,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便夺得这八斋,免得让大煜皇室为害苍生!”
说完,沙摩尼脸上又一红,偷偷看了眼周继君三人,只觉得这番话牵强过头了,可是那神奇无比的八斋,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绝不下于任何一本佛家大贤留下的法经。
“如此,我们这便出发吧。我已打探清楚八斋藏于何处,如今举城目光都落在百里雄身上,我们便乘机夺取那八斋吧。”千宁臣眉头挑起,洒然说道。
“帝药八斋嘛……如从重宝肯定防备森严,你可打探清楚何人守护着。”月罗刹沉声问道。
“区区三名武尊而已。”千宁臣轻笑着答道。
“好一个区区三名武尊。”周继君嘴角翘起,长笑道,“那诸位还在等什么?便从那三位武尊手中抢下帝药吧,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
四个少年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屋外的雨幕中,过了不多时,坡脚的老人秉着烛从内堂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愁眉苦脸地望向被大雨淋湿的酒肆,叉着腰睡眼惺忪。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这帮小家伙,出去也不关门。”
就在他回身准备拿扫帚将地上的污泥打扫干净,却发现被烛火照亮的墙壁上,晃动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谁?”
计传陡然一惊,猛地回转过身体。当他目光落到那个走进酒肆就仿佛走进自己家般随意无比的中年人脸上,不由得呆呆地张大嘴,年迈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着。
烛台从他手中摔下,“啪”地跌落在地上。
老者弯下腰,却并没去捡那烛台,而是硬撑着已然僵硬老化的身体,重重地单膝跪地,双拳抱于头部,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大将军!”
…….
昔有大将军,掌剑携佳人。南征乱寇灭,北伐百族退。
……
就在这京城风云骤变之际,数十年前执掌倾国征伐大权,被拜为御殿大将军,面君可携剑的步空堂,在这席卷京华的夜雨中,悄然返京。
——————
(看六章或许只要十分钟,可我写这六章十个小时都不止,不装可怜了,痛快地交出收藏和票票吧。。。红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龙归山
京城北郊有山方圆五六里,山顶有豁口,远远看去好似仰天张开的大嘴,而山势迤逦逼仄,从高处往下看,像极了一只拖着长尾的玄龟,住在山麓的百姓称之为龙龟山。后有异人献风水图于国君,言此山坐北朝南,风顺水郁为龙脉之根本,于是乎便在这山上修建起皇陵,龙龟山也取之谐音被赦封为龙归山。
黑幕卷着倾盆暴雨压向幽暗的大山,四道鬼魅般的人影逆风而上,除了在山脚下遇到些鸣哨暗岗和一支千人戍军外,一路行来,竟然再没见过半个人影。
“小千千,你说这皇陵之下可通大煜宝库,为何这里如此不设防备,皇室就不怕有人前来盗陵?”自来熟的月罗刹大大咧咧地问向一旁的千宁臣,似乎不久前对他乱排腾龙榜的恨之入骨压根没发生过。
猛地打了个趔趄,千宁臣心底生起一丝恶寒,看着另一边满脸无奈的周继君,被大雨淋湿的俊美嘴角划过苦笑。
“那个……月兄,你初来京城自然没听说过关于龙归山的谣传。从前确实有过修为高深的武侯甚至武王来这龙归山,想要进入先帝的陵墓窃取宝物,然而第二天他们便横尸山脚下。山民皆说这龙归山有山神,护佑着大煜皇陵。此事惊动了一名武尊境的强者,不顾皇室的禁令趁夜登山,欲要一探究竟。第二天,他没有归来,第三天也是,直到七天后众人皆以为他也同那几个盗墓者般被山神杀死,他才突然回转京城。当有人问起这龙归山上到底有什么,是不是真有山神时,他却只字不提,守口如瓶,只是奉劝那人不要打上龙归山的主意。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全京城人都知道了这龙归山是连武尊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夜雨中,飞奔在山腰的周继君眉头挑起,“那皇室是怎么将皇族葬于皇陵?莫非……是通过你说的条通道从大煜宝库运进去?”
“然。”千宁臣颔首道,“我耗费许久才探得,那大煜宝库只有三处可进入,一是皇宫,禁卫森严,从那进入可谓九死一生。另一处是城东军机大营,此时正在调集兵马,千军万马之地更是险而又险。剩下的便是这传说中有山神守护的大煜皇陵了。”
“也就是说,在从武尊手中抢夺帝药八斋前,还需灭杀这所谓的山神咯?真是有意思,弑神呵。”周继军揉着眉毛喃喃道。
就在这时,从万丈高空滚滚黑云中劈下一道紫色的雷光直落他身前,周继君不闪不避,眼中陡然溢出两道精光,竟有半尺长短,形若实质幻化成两柄短剑将堪堪劈中他的紫电绞碎。
四人越是接近山顶,这雷声轰然愈发猛烈,不时有雷电从高空劈下,有意无意地击向他们,可周继君他们又岂是普通的武者,那些平庸之辈。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雷电,都毫不畏惧地迎上。千宁臣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却不如周继君那般尖锐如剑,好似两柄长枪般直捅入天,在半空将那些雷电击溃。月罗刹的蓑衣掀起,无数竹叶翻飞而起,如把把短刀旋转于他头顶,紫雷纷纷破裂。而与世无争的沙摩尼则高喧佛号,周身氤氲起一圈淡淡的黄光,却又不是罡气,紫雷劈中黄光却渐渐消弭于其中,不曾泄进半丝。
“哈哈哈,莫非这山神发怒了?”周继君一把抹去颊边的雨珠,顺着逶迤如龙蛇的山路看去,长笑道。
“这世上有屁个神,所谓的山神恐怕是山精野鬼吸收皇气修炼成的怪物罢了。”月罗刹心疼地看着他满身狼籍的蓑衣竹叶,咬牙切齿地说道。
“无量天尊,佛曰无念无物,无欲无神。仙神大多是人们心愿幻想出的,传说中那些真正仙神见到我佛也是恭恭敬敬。”沙摩尼憨着脸说出这么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却又模糊懵懂。
“君公子,你就真的相信有仙神存在吗?”千宁臣余光扫过身后的周继君,淡淡问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周继君脚踩风影无踪步走在如剑如林的雷雨之中,雷光在他面前爆裂开,如紫花般妖娆,可他的步伐却未曾有过一丝停顿,一如他这十七年。
“即便有仙神又如何?”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暴雨中的山林间,“在我的心中,早没了那些仙神。”
千宁臣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余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周继君,却不再说话。四个少年人疾驰山路中,他们没有发现,在身旁的密林中,隐约飘过一道鬼魅般的白影。
不多时,他们已然登上山巅,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峡口,峡谷中,正是浩大壮丽皇陵。一间间富丽堂皇的宫殿鳞次栉比地排列其中,一眼望去不见尽头,而在这些宫殿之间却有一条散发着紫色光晕的河流徐徐流淌着。它的走势奇异,不像寻常的河流那般从高向低流,落在周继君眼中却是从下往上,好似从峡谷底部蔓延出来,循着峡谷流淌向天际。
“看到那条河了吗,那里便是通往御殿宝库的通道,不过必须潜入河底,然后从地下水脉游过半个京城才能达到那。”千宁臣笑着扫过周继君三人轻声说道。
随后便是漫长的寂静,四个人站在峡谷口默然不语,眼底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表情各异。
终于,最没有耐心的月罗刹打了个哈欠嘀咕了两声,陡然开口喊道,“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
声音传进峡谷,在山壁间回荡开来,夜风飘过,仿佛一只巨手伸进皇陵边的河流中,拦住了潺潺流淌的河水,整个山顶峡谷突然安静了下来,阒寂无声。
“装神弄鬼。”月罗刹眼底闪过精光,忽地回转射向身后的密林,蓑衣翻飞,密密麻麻的树叶被他手中的精气卷起,如利刃般旋转着飞入树林。
然而下一刻,就在月罗刹刚刚要跨入密林时候,就见他身形一僵硬,随后倒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光划过,却是在周继君等人眼中尚看不出修为实力深浅的月罗刹斗笠掉落,那张平平淡淡的脸上惨暗如白纸,口中鲜血汩汩蹿出,气若游丝。
沙摩尼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将月罗刹扶在怀中,只见他双目紧闭,全身冰凉,竟是昏厥了过去。周继君和千宁臣面面相觑,眼底皆是不可思议的震惊。月罗刹可是面对千十七怒火中烧的全力一击而安然无恙的强者,竟然在一个照面被对方打成重伤,便是武尊境的绝世高手也没这等实力。
“你们,就这么想见我吗?”
一个甜美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山头,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幽幽的轻笑,好似人畜无害般的少女,可在这茫茫夜色中,吐血昏厥的月罗刹身前,却显得无比诡异妖冶。
“你是谁?”周继君目光中渲起浓浓的寒意,望向笼在阴翳中的树林沉声问道。
“哦?你们一路上还在谈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就是你想要灭杀的那个山神呀。”
声音随风飘荡开,间或传来低低的笑声,停滞的河流陡然恢复了原先的奔腾,哗哗地流淌开来,卷起滔天浪花,竟像是要冲出峡谷。
月影下,那片树林枝叶晃动,仿佛人潮般从中分开,随着沙沙簌簌的声音传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破开树林,出现在少年们眼前。
—————
(好玩的就要来了~~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四翼巨蟒
出现在少年们面前的不是美貌的女子,也不是山精野鬼,而是一条在月光下呵着白气的四翼巨蟒。它身长十余丈,通体莹白熠熠发光,周身上下旋绕着斑驳的纹路,背后长着四片薄若蝉翼却有七八丈长的翅膀,诡异的白气从咧开的蛇口中呼出,竟然将它身前的空气冻结成冰凌。
“怎么,都不说话了。嗤嗤,看到我害怕了?真是没劲,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千里邦那傻小子外,所有人见到我都是这副样子。”白蟒口吐人言,声音恍若十八少女,幽绵娇柔。
“妖孽,住口!”却是沙摩尼看到月罗刹这副从未有过的惨状,眼眶发红,朝着白蟒怒吼道。
白蟒浑圆晶透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饶有兴致地望向沙摩尼,嘴角微微弯起,竟是在笑,“这七州之地什么时候开始行佛教了?你这个小和尚居然还会动怒,真是六根不净。”
就在这时,千宁臣眼底突然浮起惊诧,怔怔地望向白蟒,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煜兴帝的名讳?你……莫非你是那条白蛇?你不是死了吗?”
白蟒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转头望向千宁臣,嘶嘶地吐着蛇信,“哦,原来你还是大煜皇室中人。怎么,你当真以为八百年前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煜兴帝挥五尺剑斩白蛇,揭竿而起,南征北伐,从一个破落皇室子弟摇身变为大煜中兴之主?嗤嗤,还不是当年本姑娘看他有趣,见着我非但不怕,还扬言若是我能修炼成人身便娶我,本姑娘一时起兴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戏罢了。世人真是愚昧,这种鬼话居然当真,还流传了数百年。”
白蟒话音落下,不单是千宁臣,便是周继君也是一脸惊愕。
八百年前,有妖人乱宫闱,而煜皇失德,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各地起义叛乱者不计其实,便是诸侯国也蠢蠢欲动,厉兵秣马,不听宣调。眼见各州都陷入战事,国祚即将不保,煜兴帝横空出世。他拿着从地摊集市骗来的约莫价值五个铜板的短剑,孤山前往深山斩杀了那条传说中修炼了两百多年的妖蛇,世人闻之皆言龙能降蛇,千里邦有真龙之相。之后他一呼百应,聚拢了上万流民破城立帜,渐渐成了义军中最大的势力。大煜皇室闻知他有皇室血统,便封他为东义王,想以他为犁剑,铲除那些反王叛臣。谁知千里邦入京后竟像地痞流氓般强娶了数位大煜重臣的千金,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逼得煜皇退位,后又南征北战,恢复国祚,渐成中兴之主。然而在民间,煜兴帝的口碑并不是很好,百姓们明面上不说,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作流氓皇帝,却是不齿他强娶女子的行径。
呼啸的夜风涌入峡口,周继君看向吐着蛇信的巨蟒,嘴角划过古怪的笑意开口道,“那流氓皇帝说要娶你,却把你丢在这荒山野岭看护皇陵。也是,你若进了皇宫,那后宫佳丽三千可真要成天面无颜色了。”
巨蟒微微一怔,随后眼里闪过恼怒,就在这当口,周继君藏在身后的双臂猛然挥出,祸乱心神的夏花在夜色中绽放开来,冥冥若幽火。
与此同时,心有灵犀的千宁臣闪身弹出,射向巨蟒。他每迈出一大步,口中总会崩出一个生涩无比的词,随着他离那条面色微乱的白蟒越来越近,一张金黄色光条凝结成的无形巨网翻天而降,落到巨蟒身上,紧紧于地面相接,将那条面色愈发阴沉的白蟒牢牢定在当场。
“法阵吗?居然会道法,难怪敢来我这龙归山作乱。”白蟒拍动着粗壮的蛇尾,冷冷看向破风而来的周继君,蛇口忽张,一柄齿状的银白色长剑飞射而出,割破束缚着它的大网。弹指刹那间,蛇尾甩出,携着百万斤的巨力重重击在悬浮在半空身形未稳的周继君身上,而那柄长剑也未停顿,刺穿猎猎夜风猛地射向千宁臣。
只一招,周继君便被拍飞了出去。而千宁臣面对索命长剑猛喝一声,双臂聚于胸前,一只荡着波横的透明圆球从中生出,迎向呼啸而来的长剑。
“轰!”
眨眼间,道气圆球被刺破,波痕翻滚,千宁臣如周继君一般倒飞了出去,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短短瞬间,欲行偷袭的周继君和千宁臣纷纷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