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蕊姨娘美目流盼,“这朝堂局势,又和咱们灵儿有何干系?”
  钟元叹了一声,“无甚干系。本来给灵儿相看了一个好女婿,虽比灵儿大几岁,却是有担当有魄力的好男儿,今日听夫人说起一件事,看来却是不行了,心中未免不快。”
  蕊姨娘强忍住笑意,道“灵儿还小呢。不到十岁,侯爷就惦记着打发她出门子了?”钟元也失笑,“好女婿难寻摸,这不是想早早备下吗?省得耽误孩子。”二人调笑一会儿,搂抱着睡下,蕊姨娘躺在钟元怀中想了半夜心事,到四鼓时分才朦胧睡去。
  悦然三朝回门时一脸娇羞,容光焕发,显然新婚生活十分愉快,钟氏拉着长女的小手,把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方满意的笑了。长兴侯世子都鹏是个浓眉大眼的爽快青年人,虽是豪爽性子,看新婚妻子的神情却十分温柔,孟赉含笑看着女儿女婿,心中也是高兴。
  没过两日,王夫人既过府来寻钟氏,两人密密说了半日话,晚间孟赉下衙,钟氏一边服侍孟赉更衣,一边兴兴头头的把事情说了,孟赉正伸开双臂让钟氏给脱衣服,闻言沉下脸来,拂开钟氏的手,目光锐利的盯着钟氏,盯得钟氏心中发毛,强笑道“魏国公府,可是高门弟好人家呀,老爷为何……”
  孟赉冷冷道“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就嫁过去,拿我闺女当童养媳不成?若提的是六丫头,你能不能愿意!敢情不是你亲生的,就不疼了?”
  钟氏呆了呆,“不是,我怎么不疼她了,说的是到十八岁才圆房呀。”又不圆房,有什么不行的。
  “不成!”孟赉断然道,“我闺女定要十八岁之后才出门子,他魏国公府若能等,就到我闺女及笄之后再来提亲。若不能等,趁早另求淑女。”
  钟氏还要再说什么,孟赉已自顾自重新穿上衣服,到书房睡了。只气得钟氏一夜无眠。
  悠然习惯性的到孟赉书房找书看,见孟赉脸色不豫,自告奋勇要陪孟赉下棋解闷,孟赉吓得连连摇手,“很不必。”跟这丫头下棋,能气得人吐血。你说这么个一脸聪明相的孩子,怎么琴棋书画就一样都不精呢?
  悠然走后,孟赉独自坐了许久,唉,要说张并这个人,真是有胆有识的好男儿,若他真的自立门户,倒真是门好亲事,若说是嫁到魏国公府,却是万万不能。
  悠然睁大眼睛看着低眉垂目的莫怀,百思不得其解。这位武功高强的莫怀姑娘,原本是非常高傲的,莫连有些看不惯,觉得做丫头便该有做丫头的样子,这样大喇喇的成何体统?悠然却觉得应该尊重人才嘛,既然人家有真本事,就有资格高傲。不想这几日莫怀突然异常恭谨起来,倒把悠然吓得不轻。
  “莫怀姑娘,你不用自称奴婢或婢子,我们孟家不论什么人,统一以我自称。”悠然含笑解释着,话说,孟家这传统真是不错,要不然整天听到有人自称什么“奴婢”“妾身”,烦都烦死。
  “是,婢子……,不是,我知道了。”莫怀从善如流的改口。悠然满意的点头,这才对。这是在自己家里,平辈之间可以“你,我”来称呼,小辈称呼长辈,下级称呼上级(侍女称呼小姐),自然是要尊称的,但自称的时候“我”就可以了,红楼梦里不就这样吗。
  “莫利,莫怀,你们这些天有空就收拾收拾行李,过些日子咱们要去西郊避暑。”悠然这小团队引入了高档人才、专家,是很愿意给些优厚待遇的,这个,就算是假期吧,天渐渐热了,不能再在城里呆着了。
  要说这两个专业人才,真不是盖的,前几日胡斐在花园里“偶遇”悠然,纠缠着不放悠然离开,甚至还想拉悠然衣袖,便被莫利小施惩戒,轻轻摔了胡斐一个跟头,摔得胡斐鼻青脸肿,过后丁氏大呼小叫的拉着胡斐来跟悠然理论,丁氏根本近不了悠然的身,只能远远的撒了一顿泼完事。有了贴身美女保镖,安全系数大大提高啊,悠然满意之下,真心觉得该给专业人才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果然孟赉晚间回家后,把莫利、莫怀狠狠夸奖了一番,又给了重赏,莫怀倒还淡定,莫利被夸得小脸通红。
  这次再带她们去西郊渡个假,嗯,奖励很到位了。
  “去西郊哪里?”莫利大着胆子问道。悠然笑吟吟“水家姐姐才在西郊置了庄子,叫做若水山庄,咱们便是去那里。”
  莫利闻言和莫怀相视而笑,若水山庄,不就是罗湖山庄的邻居吗?
  孟赉休沐一天,亲自送悠然去了水家的西郊别院,父女二人和水尚书父女二人盘桓一整天,之后水尚书和孟赉回城,水冰心和悠然留在庄子里“避暑”。
  孟宅一个安静优雅的小院内,胡晓礼独自对灯苦思,侍女莲儿轻手轻脚直过来,劝道“夜深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胡晓礼摇摇头,“哪里睡得着?”莲儿还想再劝,胡晓礼抓过她的手苦笑道“莲儿,你自幼服侍我,咱俩倒像姐妹一般,我有话也只能跟你说了。你知不知道,孟家五姑娘去了西郊避暑?”
  莲儿以为胡晓礼有了攀比之心,忙劝道“姑娘,咱们却是和孟家五姑娘不能比……”
  胡晓礼温柔又疲惫的笑笑,“不是,莲儿,我怎么会想和人家比,哪里能比?”莲儿虽聪明,到底只是个侍女,她哪里知道,来京之前娘本来是想把自己嫁入孟家的,孟老太太也是这个心思,自己还觉得终身有望。谁知进京后哥哥胡斐看上了孟家的姑娘,说孟家姑娘个个漂亮,随便娶哪一个回家他都是知足的,娘一向偏心儿子,这下子便把自己完全抛到脑后,一心要帮儿子娶位孟家姑娘。
  哪怕再穷的人家,也没有换亲的,如果胡斐真娶了位孟家姑娘,自己就完了,休想嫁过来。身为女儿家真是命苦,有了好东西,永远要让着家里的男孩。
  “莲儿,你也看到了,京中是什么日子,家里又是什么日子,我,真的是不想再回家里去了。”胡晓礼轻轻的、坚定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依旧是出自《诗经.小雅.正月》,正月这首诗很长,以下是一小段“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通常译为“他有美酒醇又香,山珍海味任品尝。四邻五党多融洽,姻亲裙带联结广。想我孤独只一身,郁郁不乐心忧伤。”
  48、匪直也人
  太夫人看着面前哭得气噎泪干的小女儿,面沉似水。.
  “……不过是因为这一件事,睡了好几天书房,见了人也不理不睬的,怎么赔小心也不行……唔唔唔……老太太说什么要贤惠,要雨露均沾,三个姨娘那儿每处歇五天,我都快急死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婆婆和丈夫都这样,我也只能依了……唔唔唔……平白的一个月少了十五天,这是从哪里说起……”钟氏想想以后要把丈夫分出去,有半个月独守空房,真是肝肠寸断。
  王夫人站在一旁又是惶急,又是生气,小表妹听了回话后已是在她面前抹了一回眼泪,担心没法跟国公夫人交待;小姑又是这个样子,因为这一头亲事,连累她娘家婆家两个妹妹着急上火!一个是外室子,一个是婢生女,两个真好大的架子!
  太夫人冷冷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你男人既然定要留他闺女到十八岁,你只管由着他,庶女的事情不去管就是了,你偏要搀和进去!这会子又只知道哭!”
  钟氏本是回娘家找安慰的,听太夫人非但不像以前一样柔声哄劝,反倒厉声斥责,心中更是难受,“我只说魏国公府是一等一的门弟,子弟又争气,年纪轻轻已是三品振威将军,这样好的亲事哪里去找?不过是早过门几年罢了,又不圆房!怎么就委屈了他的宝贝女儿了?这样给我脸色看!”说到伤心处钟氏又哭了起来。
  太夫人看着只知道哭着发脾气的小女儿,只觉头越来越疼,“养在膝下的女儿,跟嫁出去的女儿,能一样吗?在你家小五能自由随意,到了婆家一屋子生人,还由得她?要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上头还有一层公婆,叔叔伯伯好几个,婶婶伯母个个出自名门,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把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扔到偌大一个国公府,小心翼翼的做人媳妇,就不是你亲生的,你能舍得?”
  “魏国公府是宽厚人家……”钟氏被训得垂头丧气,胆怯的低声说道。
  “再怎么是宽厚人家,对儿媳妇也是严苛的!”谁家儿媳妇是好做的!太夫人叹口气“你当初也能嫁入公侯府弟,娘却是舍不得你去吃这个苦,宁可低嫁到孟家,这些年来和你姐姐比,你过得也算顺心。”孟老太太这种水平的都能让小女儿吃瘪吃苦,若换个真正厉害的婆婆,会是什么情形,太夫人真是想都不敢想。
  大女儿钟利做了国公夫人,看似赫赫扬扬,实则里外支应,闪转腾挪,辛苦疲惫得很,若换了是小女儿,怕是根本支应不来。
  钟氏耿耿于怀的事,太夫人并不在意,钟氏这次哭诉没有得到娘家的支持,失望而返。
  若水山庄里,垂柳树下,悠然躺在吊床上晃来晃去,十分惬意。这自由自在没人管束又不用读书写字的生活,真是舒服呀,微风吹过,悠然享受的咪起了眼睛。
  唉,天渐渐热了,要是能吃冰镇食物就更好了,可惜,孟老爹临走放下一纸戒律,上面写有各种各样的不准,尤其是不准吃凉东西生东西,水冰心已是郑重答应了孟老爹,这几天虽由着她玩闹,吃食上却管得她死死的,在孟家不许吃的东西,在水家依旧是不许吃。
  有侍女走过来,安放下桌椅,水冰心款款走过来,坐在玫瑰椅上歇息,侍女端上冰镇酸梅汤等物,水冰心自顾自喝着,悠然嫉妒的看着。
  “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水冰心好笑的看着嘟着嘴生气的悠然重要。
  “冰心姐姐,你看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又红又白,像个红苹果似的?我这样的还说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是不是很可笑。”悠然想吃冰,想吃生鱼片,求而不得,甚是憋闷委屈。
  “谁让你以前装过昏倒的?”水冰心淡定的说道。
  悠然红了脸,十分羞愧。那还是在广州时,一次她胡闹得过了,孟赉气得要打,悠然看他一副当真的样子,怕真挨打,情急中使出下策,装了次昏倒。倒真是逃过一次责打,不过把孟赉和黄馨吓得不轻,这往后真成了惊弓之鸟,总以为悠然虽看着康健,其实还是个体虚的,要仔细保养,平白多出无数条清规戒律,把小悠然看得严严实实,务必要让“死而复生”的爱女平安无事。
  “报应啊”,悠然抚额哀叹。
  “什么报应,有谁遭报应了?”快活的少女声间响起,悠然抬头望去,一名红衣少女俏生生笑吟吟站在树下,不是张憇又是哪个?
  “张甜心,你来了!”悠然兴奋的上前搂抱住张憇,张憇啧啧道“看看,阿悠这么想我。”悠然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张憇撇嘴道“骗谁呢?!我的赏花会你不去,跑到西郊玩耍,也不带着我,有脸说想我。”
  二人见面少不了一番笑闹,水冰心啜着酸梅汤,微笑的看着二人打打闹闹,这两个都是好的,比起寻常闺阁女子,要有几分侠气,有几分真性情。至于各各有些瑕疵,倒是无碍,“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有缺点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那些无可挑剔的、高贵完美的贵妇人,总让人觉得不真实,不可信,不可亲。
  想起京城这些贵妇,想起某位贵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水冰心有些烦燥,明明是试探口风的,自家父女虽矜持却也表明了态度的,怎么没有下文了?自己已是一十六岁,正该匹配一位英雄豪杰才是。
  按阿悠的话说就是“到哪里去寻找相配的双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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