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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委屈亦然无法求全(一)

  华军的战略战术说起来并不算复杂,不过是用内应之计一举击溃突利可汗所部,而后再利用缴获来的甲胄,乔装打扮上一番,连夜疾驰赶往铁山大营,趁着突利可汗溃败的消息尚未传开之空档,打颉利可汗一个措手不及,而后再由离铁山大营只有五十余里的徐世勣所部主力骑军出动扫荡,拖网式横扫之下,东突厥汗庭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近九万残军能顺利逃走的怕是连三成都不到,余者不是战死便是被擒,整个漠南草原上就此再也没了成规模的抵抗力量之存在。
  华军扫荡完了漠南草原之后,并未急着向薛延陀境内进兵,甚至不曾着人去向薛延陀汗庭问责,就宛若不知颉利可汗已然逃去了郁督军山一般,三路大军也自不曾会师一处,而是各自屯驻,于弹压各部族的同时,掩护早已集结在边境的大批官吏进入了草原,以行善后事宜。
  大批帝国官吏一进入草原,头一件事便是宣布朝廷将赈灾,以确保草原各部落能安然度过疫情泛滥之后的严冬,粮秣有,还很足,然则因着大战之故,运力却是不足,号召各部落组织青壮赶去边境运粮,朝廷将按各部落之人口以及出劳力的多少给予越冬之粮。
  朝廷的公告一出,草原各部顿时为之轰动不已,没旁的,疫情以及大战过后,草原各部都是一派的民生凋敝,别说下头的那些普通部落民了,便是酋长们家也没了余粮,本就都在愁着今冬该如何过呢,这冷不丁地一听朝廷要放粮赈灾,哪有不为之激动万分的理儿,只是问题又来了——朝廷可信么?若是将所有青壮都派去运粮,万一粮食没运回来,反倒人全都被朝廷给杀光了,那后果断然不是各部落所能承受得起的。
  赈济粮谁都想要,那可是救命的东西,问题是在不怎么相信朝廷之信用的情况下,谁都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吃螃蟹,于是乎,各部落酋长们暗中串联了一番之后,最终派出了一小部落酋长向朝廷派出的官员们提了个建议,言称各部落的青壮大半都被华军俘虏了,如今部落中青壮稀少,实难抽调得出,请求朝廷能尽快释放那些被俘之青壮,或是让那些被俘之青壮前去运粮进草原。
  草原各部酋长们的试探性提议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也似乎很可行,但却绝不符合帝国的利益,没旁的,帝国打下草原的目的是彻底解除边患之潜在威胁,而不是来当慈善家的,赈灾不过只是收拢民心的手段而已,却绝不是目的,说实在的,草原人若是都死干净了,对中原政权来说反倒是好事一桩,只可惜这根本不现实——汉武大帝打跑了匈奴人,自以为已然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边患,可事实如何呢?没了匈奴人还有突厥人,就草原人口的流动性来说,光靠战争是断然不可能取得根治之效果的,需要的是综合防治,恩威并施,方才有达成此目标之希望,正因为此,朝廷自然是不可能答应那些酋长们的“合理”请求的。
  九月初一,就在草原各部酋长们还在观望之际,朝廷又连下了两道公告,言称颉利可汗残暴无道,乃帝国必除之大恶,凡依附于其者,本皆在不赦之列,然,陛下有好生之德,准诸附逆者改过自新,特着所有被俘之原东突厥将士一体打入苦役营,建城筑路,三年后,若是表现尚可,方准予释放,另,鉴于草原诸部对朝廷毫无归附之忠心,取消原本无偿给予过冬粮秣之待遇,然,念及草原百姓之困顿,但凡愿宣誓效忠帝国者,皆可得粮,凡不愿宣誓效忠帝国之部落,一体按附逆之罪论处。
  朝廷的第二、第三道公告一出,草原各族各部落皆哗然一片,可在数十万强悍到了极点的华军面前,却也没哪个部落敢跳出来闹事的,在生与死的抉择中,绝大部分的部落最终选择了臣服,也不少部落自认是东突厥之忠实臣民,不愿宣誓效忠帝国,悄悄地逃去了薛延陀汗国,对此,华军并未强行阻拦,睁一眼闭一眼地任由大批战争灾民涌入薛延陀汗国境内。
  若是往昔,有着大批的部落民以及控弦战士涌入自家境内,夷男肯定会为之欢欣鼓舞,可眼下么,他却是恐慌得紧,没旁的,帝国虽不曾进一步进兵,也不曾派使者前来问责,似乎根本就不曾在意薛延陀的背盟之事实,可数十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华军就在家门附近,这叫夷男又如何能高兴得起来,更令其惶恐的是他都已连派了三拨使者赶往长安,试图向帝国负荆请罪,以求得帝国的谅解,却根本不曾得到张君武的准见,也没能从帝国礼部处得到丝毫有价值的承诺,不得已之下,夷男再次派出了其弟咄摩达支携大批金银珠宝赶去长安,请求面圣。
  “陛下,这两日来,咄摩达支可是在京师里大把撒钱,都快成送财童子了。”
  咄摩达支七天内赶了三千余里地,千辛万苦地到了京师,却连休息都顾不上,便即四下拜访朝中大臣,试图以金钱来开道,效果么,似乎还不错,这不,王诚就借着谈完公事的空档,以说笑话的口吻提了那么一嘴。
  “嗯,那厮也没少往你府上送礼罢?”
  尽管身居九重,可有着御史台的耳目在,张君武对京师里的动态又怎可能会不清楚,之所以一直没去理会咄摩达支,只不过是想先谅谅再说罢了。
  “陛下圣明,那厮确是往老臣府上送了一尊玉雕还有些金银珠宝,老臣都已打包好了,待得事毕,老臣这就上缴御史台。”
  虽说张君武也就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可王诚又哪敢有丝毫的隐瞒,紧着便出言解释了一番。
  “此事朕已知晓,他要送,你就收下好了,回头到礼部备个案也就是了,至于打包上缴么,那就不必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么个道理,张君武比谁都清楚,别说这个时代了,便是后世所谓的法制健全时代,也没法根治这等“礼尚往来”,只要不是做得像张昭那般过分,张君武也懒得去管。
  “谢陛下隆恩。”
  钱财,尤其是大笔的钱财,就没谁会不喜欢的,王诚自然也不例外,几句轻巧话便能名正言顺地白得偌大的一笔资财,当即便令王诚乐得老脸都笑开了花。
  “罢了,熬鹰也熬得差不多了,明日着咄摩达支来见朕好了,爱卿顺便再收上一笔辛苦费倒也是美事一桩。”
  前方的战事顺遂无比,张君武的心情自是大好,这会儿见王诚乐成这般模样,忍不住便又出言调侃了其一句道。
  “君有赐不敢辞,老臣就愧受了。”
  听得张君武这般说法,王诚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没旁的,满朝文武中,能让张君武出言打趣的人可没几个,这无疑是嫡系中的嫡系方才能享受的待遇来着……
  “外臣叩见陛下。”
  咄摩达支不是第一次来京,也不是第一次觐见,可从没有哪一次令其如此之紧张的,于见礼之际,腿脚发软不说,唱礼之声里也自满满皆是颤音,这也不奇怪,往昔他来京朝贡时,有着藩属国以及盟友的名义在,而今么,却是以背盟者的身份前来,底气难免不足。
  “咄摩达支,你家可汗又派你来蒙朕了?嘿,当真好胆么。”
  饶是咄摩达支的见礼要多恭谦便有多恭谦,然则张君武却并未给其半点好脸色看,不单不曾叫免,反倒是不留丝毫情面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外臣冤枉,冤枉啊。”
  这一听张君武语气如此之不善,咄摩达支当即便被吓得面色煞白不已,赶忙磕头如捣蒜般地告饶了起来。
  “冤枉?朕何曾冤枉你,尔这厮每回来京皆言你家可汗有多忠心于帝国,从朕手中骗去了大批的甲胄兵刃,结果倒好,不思报效,反倒趁我帝国与东突厥开战之际,暗中与颉利可汗勾连一气,妄图炮制甚草原各部大联盟,共抗我朝廷大军,好么,拿着朕给的武器,竟打算朝朕身上挥刀,当真胆子肥了。”
  张君武似乎很生气,根本没理会咄摩达支的哀告,劈头盖脸地便将其臭骂了一通,言语间虽不曾明确提及要出兵惩戒薛延陀,可意思无疑却是明摆着的。
  “陛下息怒,且听外臣解释,个中情形并非似流言所说的那般,而是别有隐情啊,陛下,我薛延陀汗国向来是帝国之藩属,历来朝贡不绝,小心侍奉,唯恐不周,又岂敢自外于帝国,月前帝国出兵东突厥,我家可汗闻之欢欣鼓舞,集结兵马,准备附帝国大军之骥尾,以求能一举擒杀颉利可汗,后,颉利可汗派了人前来勾连,说是要组草原联盟,以共抗帝国大军,我家可汗明知颉利可汗此举包藏祸心,是欲拉我薛延陀汗国垫背,我家可汗又岂能允之,本打算将东突厥使者擒下,押往帝国军中,却不料有人向我家可汗进言,称不若假作与东突厥联盟,实则突起大军袭之,当可一举灭其国祚,我家可汗以为此乃奇计也,决意行之,遂演了出戏给东突厥使臣看,只是不曾想我薛延陀大军尚未出击,帝国大军已然得了手,倒叫我薛延陀落得了个天大的不是,陛下,我薛延陀冤枉啊,外臣冤枉啊。”
  张君武这么一发飙,咄摩达支哪敢有丝毫的迁延,赶忙便将事先便准备好的托词文章絮絮叨叨地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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