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屋子里燃烧着甜腻的熏香,梁君末搂着衣衫轻薄的美人大大咧咧的躺在矮榻上,左边美人端上一杯酒,右边美人喂一颗葡萄,还有人倚靠着他的脚。相比之下,张达正襟危坐,不像是逛花楼寻乐,倒像是办公。
梁君末嘲笑他假正经,问他为何不见天下第一的花魁。
张达干笑两声,示意梁君末看向屋子一角道:忘忧姑娘可一直都在屋子里。
梁君末心里一凝,屋子偏角放置一展屏风,后面隐约可见花魁婀娜多姿的身影,她端坐在七弦琴后,长裙迤地。梁君末竟然不知道她是何时进来,在后面坐了多久。悄无声息,仿佛是能匿藏气息的高手,让人心惊胆寒。
林墨的忠告犹在耳边,梁君末不着痕迹的掩去眼底的惊讶,喝着美人端上来的酒,佯装不满道:张大人故意把人藏起来不给本王看,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既然请来忘忧姑娘又怎么会戏弄王爷?只不过我现在有正事要和王爷商谈,故而请忘忧姑娘在一旁抚琴助兴。等我们谈完正事,忘忧姑娘自然是王爷的。
张达话音刚落,偏角琴音便起。梁君末凝神听了几个调子,面色变的古怪起来。张达见状,笑道:久闻忘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比起青羽阁的仙云姑娘如何?
梁君末闻言一挑眉头,脸上充满桀骜不驯的笑,朗声道:琴棋书画都是表面,张大人真要我比,不如今夜之后,我来告诉你,她们床上功夫如何。
张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姑娘们纷纷羞红脸,连角落里的琴音也突然拔高,仿佛在宣泄主人的不满。梁君末全然不在乎,他松开身侧的美人,端起酒杯畅饮,顺便掩盖嘴角的笑。
张达故意提起仙云是有意要挟,仿佛想要告诉梁君末自己知道他的弱点,却全然不清楚仙云的身份,更不知道此刻坐在屏风后面的人不是他请的花魁,而是改头换面的楚云闲。楚云闲的琴声没有人比梁君末更熟悉,只是几个调子他就听出来了。
一想到楚云闲所谓的会暗中保护是这样的保护法,梁君末心里不禁美滋滋。看来他不但能和张达畅所欲言,还能当着张达的面和楚云闲调|情。
第九十章 :
楚云闲已经很久没有弹琴, 在摸到琴弦有些生疏。为了让梁君末安心,他弹的是梁君末熟悉的曲子。张达不知道他顶替花魁在此,和梁君末的谈话十分随意, 全无防备。陪酒的姑娘们长居此地,深谙生存之道,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梁君末吃吃喝喝,把自己的纨绔发挥到极致, 就差没把楚云闲从屏风后面拉出来, 当着张达的面表扬活春|宫。
张达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而是先和梁君末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楚云闲在戚国的状况。梁君末顾忌楚云闲在屏风后面,这次没有胡言乱语, 而是掌握着分寸,既不会上楚云闲的心也不会让张达起疑。
张达自以为自己在主导话题, 等梁君末彻底放松戒备, 才话题一转, 说起正事。
前两日我们在四皇子府上的探子全部折进去, 连隐藏最深的侍妾也不可幸免, 王爷可知是怎么回事?
林墨拔除府中的暗哨,导致张达等人对府上情况彻底两眼一抹黑,加上梁君末没有消息传出来给他们,张达等人静候两天便开始沉不住气。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一个时辰也会损失很多消息。
梁君末在和女子调|情,闻言心里转了个念头,脸色忽然沉下去,道:张大人既然问起我这事,那我也要问问大人, 为何要陷我与不仁不义的境地?
张达一愣:王爷何出此言?
若不是张大人指使那名侍妾勾|引我,让四皇子撞个正着,张大人以为我会和四皇子打起来吗?梁君末看着张达,他的眼神就像苍狼盯着猎物一般,锐利冰冷。周围的女子都被他的眼神吓到,端着酒杯不敢递过去。
张达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四皇子和梁君末动手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因为楚云闲,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正好是他们放进去的探子。张达心里疑云密布,面上也是惊讶之色。他们送进去一个探子不易,怎么可能会下这种两败俱伤的命令?而且这侍妾在勾|引梁君末之前就和他们失联,也是她之后暗桩被一一拔除。
一想到会是这侍妾叛变,张达面如菜色,扼腕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和这人早就断了联系。现在看来,恐怕是她叛变才会惹出这些事端,连累王爷遭罪。
梁君末冷笑道:那看来这人位置不低,能害你们全军覆没。
张达暗叹道:的确是用了很多年的暗探,没想到她会叛变。不知那日她陷害王爷之后四皇子如何处置她?
这侍妾跟了张达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张达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叛变。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把她带出来问个究竟。
四皇子在气头上,和我打一架之后就走了。他把事情交给府上的清客,我听下人们说那人已经被清客下令杖毙。梁君末的眼神一直落在张达的身上,皮笑肉不笑道:不过这就奇怪了,张大人说她叛变那她应该效忠四皇子,可看清客处理她的手段,四皇子并没有接纳她。明知是死路还叛变,这说不通。
张达后背一寒,梁君末这话是在怀疑他说谎,心生芥蒂。不得不说四皇子的这步棋走的高,不管侍妾下场如何,都能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让梁君末和他们生嫌隙。意识到被人摆一道,张达怒极反笑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四皇子府上这位清客。
四皇子有勇无谋,张达完全不会相信这是他的计谋。比起四皇子,诗书满腹的清客更狡猾,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人算计。
梁君末垂眸,敛去眼底的笑意,故作疑惑道:这和清客有何关系?
王爷有所不知,四皇子就是从这名清客到来后开始得势。
说起清客,张达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他把清客到来后四皇子的变化一一说给梁君末听,偶尔有夸大其词的部分,说的情深意切,捶胸顿足,仿佛心里积压着无数情绪。梁君末一边听一边赞同的点头,陪着张达义愤填膺,心里却乐的不行。
林墨一直都很有本事,更何况现在的他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更是无所顾忌。
等张达说完来龙去脉,梁君末配合他拍桌怒骂道:区区一个落难的书生妄想攀附贵族崛起,满肚子阴谋诡计枉读圣贤书,看来本王要好好会会他。
王爷英明神武,若能帮我们除去这名清客,那真是万分感谢。张达美言奉承,若梁君末真能帮他们除去这人,那四皇子就少了左膀右臂。到时候他们在暗中下手杀掉梁君末嫁祸给四皇子,让他无力翻身。
梁君末点头满口答应,看起来斗志满满。张达举杯敬他酒,他却盯着偏角的屏风,侧耳细听悠扬琴声。该谈的正事已经谈完,张达不是不识趣的人,自顾喝完杯中酒,让忘忧出来见梁君末。
楚云闲停住琴声顿了片刻,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忘忧作为天下第一的花魁皮相自然不错,唇红齿白翦水秋瞳,目光清澈不似风|尘女子娇媚。她身量高挑,婀娜多姿,这让楚云闲扮她在身高上少惹猜忌。
刚才一来就在屏风后面坐着,楚云闲对外面的场景不是十分清楚,现在走出来看见梁君末睡在女人堆里,眉头微不可查一皱。张达身侧无人,楚云闲朝他看一眼,他示意楚云闲过去。楚云闲颔首,走到梁君末跟前对他盈盈一拜,正欲开口就被梁君末一把拽到怀里。
他配合着小声惊呼,看起来像是被梁君末吓一跳。实际却是瞪梁君末一眼,让他少毛手毛脚。
梁君末笑而不语,拂开周围的其他人,独留下楚云闲,对张达道:我想张大人应该没兴趣留下来看本王办事,那本王就不和你客气了。
张达笑了笑起身告辞,带着一干人等退出去。
等外面没了动静,楚云闲翻身坐起来。青|楼女子的衣服太露,他在忘忧房中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件看的过去的薄衣。不过也是中看不中穿,才折腾两下衣带都散开,衣服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
楚云闲眉头一皱,把衣服拉上来,却被梁君末拽住手。
既然都要脱,何必麻烦?
梁君末把楚云闲压倒在软榻上,亲亲抱抱,玩的不亦乐乎。楚云闲仰头看着房顶,想着做戏做全套,任由梁君末胡闹。
你答应张达除掉林哥,可是想好了对策。楚云闲衣衫半解,气息微喘,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梁君末抬起头看他一眼,又埋头在他脖颈间轻咬,含糊道:嗯,想好了,守株待兔不如请君入瓮。
第九十一章 :
梁君末答应帮张达除掉清客, 不出三天,张达等人就收到梁君末因为侍妾的事情迁怒清客,逼四皇子自己动手杀死清客的消息。四皇子自然不会因为梁君末让自己失去一个得力干将, 只肯将清客关押,是梁君末派人动手。
这次事件影响巨大,导致四皇子和梁君末彻底翻脸,梁君末进宫面圣说自己不愿意呆在四皇子府, 而且他的伤势完全好转, 请皇上让他住回沁园。南帝心里没有把清客的死放在心上, 反而觉得四皇子因为这样一个人和梁君末闹翻实在太鲁莽冲动,全然忘记当初是谁同意四皇子留下清客。
梁君末这次态度坚决,无论南帝说什么他都一再要求离开四皇子府。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四皇子对他不利, 他的人生安全受到威胁。如果南帝执意留他在皇子府,他只好离开南国。
梁君末在南国叨扰已经有一段日子, 按理说他早该回去, 却一直没有行动。这次他主动提出来离开, 南帝心里打个突, 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审视梁君末片刻, 笑着打哈哈同意梁君末回沁园。而且为了保证梁君末的安全,他把宫中的近卫派给梁君末调遣。
梁君末没有拒绝南帝的好意,很快他离开四皇子府的事情就传的满朝皆知。和四皇子关系好的大臣暗地里告诉四皇子他这事做的不对,完全把梁君末推到太子阵营,这无疑给他们树立一个更加可怕的敌人。
四皇子全然听不进去大家的劝阻,坦言他和梁君末势不两立。大臣们摇头叹息,虽然他们肯定四皇子在这件事情上为保护楚云闲的名誉所做的牺牲,但是也难以苟同他的固执己见。争权夺势不是一味埋头冒进便可,有些时候还需要必要的手段。
罢了, 不正是因为他的耿直,我们才选择他吗?
大臣们低声谈论,最后都不在发表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比起让阴险狡诈之辈坐上王位,回过头来把他们全部消灭。还不如推德才皆备的人,哪怕对权谋不擅长,要他们多操心。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嫌弃谁。
李玉寒借给梁君末的人手在梁君末住进四皇子府时就全部解散,留在梁君末身边的只剩下几个家丁,其他便都是皇宫里的侍卫。梁君末在沁园住的舒坦,每天都会出门溜达赏景。他嫌身后跟着的人太多,惊扰百姓,干脆的只带侍卫长一人,
这个侍卫长说起来和梁君末还是老熟人,当初煜亲王还在世时,这个侍卫长就在楚云征身边做亲信,梁君末见过几次。楚云征遇难时,这人刚好因为家中老母亲过世奔丧,没上战场。因为缅怀楚云征,感谢他的知遇之恩,侍卫长又投到楚云戈麾下,只是没多久楚云戈就身中烙毒不能上阵杀敌,把他推荐给宫中的大统领。
一晃眼楚云征都死了六年,侍卫长是当初那支军队唯一的幸存者,每年清明都会去上山给战友们上坟。大抵是因为这些关系,侍卫长对梁君末还不错。他闭口不提楚云闲,倒是说了不少关于楚云征的事。
少有人和梁君末聊楚云征,每一次他们都谈论的很开心。只不过每一次侍卫长都欲言又止,梁君末不喜欢别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追问他想说什么。
只是奇怪为何王爷和大公子关系那么好,却容不下小公子。侍卫长憨厚的笑着,他这话没有恶意,纯粹是满足心里的好奇。
梁君末闻言,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道:大概是因为那年大哥先从地上抱起来的人是我。
那时年少不懂事,梁君末被楚云征抱起来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逞一时嘴快招来祸端,楚云征顾忌他的身份没有先安慰受到屈辱而委屈的楚云闲。窝在楚云征的怀里,梁君末捂着脸不敢看煜亲王的脸色。
楚云闲哭的伤心还因为刺伤世子受罚,后来煜亲王拉着梁君末登门道歉,他冷着一张脸不理人,被楚云征按着头和梁君末言和。
时隔多年,当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爽朗大度的楚云征,傲娇别扭的楚云闲,以及羞红脸不敢看楚云闲的自己。两家的父母就站在身后,交谈甚欢。
侍卫长跟在楚云征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梁君末说的是哪一件事。他眼珠转了转,隐约明白梁君末的意思,梁君末因为这事和楚云征关系好起来,也因此和楚云闲交恶。那个时候的楚云闲不过六七岁,哪里懂的大人间的花花肠子,只知道自己大哥先安慰他讨厌的人,便更加讨厌梁君末。
没有得到的疼爱都变成怨怼,想要变本加厉的还给他。
小公子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侍卫长由衷感叹,看着楚云闲一路走来吃尽苦头,他们这些老熟人难免会感慨。
梁君末在心里赞成的点头,就是知道不容易,他才会不折手段斩断束缚他的锁链,带他去更高更远的天空。虽然大哥知道云闲最终会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但是还是迫切的希望他能够有不一样的人生,不然他当初也不会要梁君末答应娶楚云闲。
又想起那件事,梁君末揉了揉额角,举起的手掌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赧然。
君末,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将来我有什么不测,你娶云闲做席君,带他离开楚家,离开南国。
大哥,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们战士都是向死而生当然,就算我没有不测,活的好好的,等云闲及冠之后,你也可以来提亲。
出征之前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楚云征还欲多言被梁君末拽住袖子。梁君末吓的脸色发白,倔强的看着他。楚云征心里一软,捏着他的脸改变话题,说的梁君末一张脸红的滴血。
他年少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一提到和楚云闲相关的话,总会不自觉的红脸。楚云征捧腹大笑,打趣他快点来楚家提亲,家里人他会帮忙说服。梁君末面颊发烫,羞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的给自己辩解。
梁王爷王爷。
侍卫长的声音把梁君末从回忆里拽出来,他们已经回到沁园。今日的沁园十分安静,夜里月凉如水,石板上沁着冰冷的月色。门口的守卫被侍卫长调走,更显的寂寥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