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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择婿记 第61节

  两人正说着,忽而一个应天府的衙役高声叫着冲到了隔壁杜禹的公房高叫着:“老大!老大!”
  杜禹忙起身拱手辞过玉逸尘,出来问道:“何事?”
  那衙役正是黄子京派来通风报信的,见杜禹从督察大人公房里出来了,扯住他袖子叫道:“宋二姑娘真是要逃走,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东市了。”
  杜禹一听宋姑娘,怕内里玉逸尘听到要起疑心,才要去捂着衙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往外推着说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那衙役往外走着,犹自高声道:“她带着许多包袱上了马车,想必是真要逃走了。”
  杜禹心中焦急,又怕玉逸尘听到,又不敢擅离公房,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才又横了心进了玉逸尘公房拱手道:“督察大人,下官有些私事要办,能否先行离去?”
  玉逸尘方才听得那衙役讲宋姑娘并东市,已经疑心到了贞书身上。他本有些怀疑那衙役说的宋姑娘怕就是贞书,悬提着一颗心望着杜禹,一字一顿问道:“何事?”
  杜禹听闻的传言是宋贞书吵着要嫁给玉逸尘,并不知玉逸尘是否也一心要娶贞书,毕竟他要从宫里拉个对食来泄火,只怕宫女们也要抢破头打破脑袋的上赶着,并不在贞书一个。此时犹疑不定,脑子一热撒谎道:“下官家里娘子赌气回娘家去了,下官要去追回来。”
  玉逸尘知他是个爱撒谎的,也知他在凉州成过亲却死了娘子,前些日子正在与黜了的北顺侯府窦姑娘谈亲事,却也不戳穿他,挥了挥手道:“去吧。”
  杜禹如蒙大赦,出门摘掉官帽丢在公房内,下楼就是一通狂奔。
  玉逸尘叫梅训进来问道:“杜禹这些日子在应天府巡街巡的可好?”
  梅训道:“他本是巡着御街的,前阵子自请调到了东市,但也未曾好好巡街,整日是都是在宋氏装裱铺门前站着。”
  原来是他缠着贞书。玉逸尘怒道:“为何不早报于我?”
  梅训低了头道:“属下想着公公已与宋姑娘断了往来……”
  玉逸尘拍了桌子道:“谁说的?”
  他起身脱掉公服,自柜子里抽出那件宝蓝色的袍子来换上,取下佩剑快步出门扬手招着:“带上几个人,去刘家庄。”
  贞书若出城,去的必是刘家庄。
  贞书出了城,撩窗帘回望并无人跟着,心中大舒一口气。因装裱铺中少了个宋岸嵘,如今赵和更不能离开,是以这次出门就只跟着一个新来的小学徒璜儿,连车夫都是雇来的。
  贞媛是头年七月间生的孩子,之后宋岸嵘病逝,又装裱铺中生意烦忙,她一直都未曾到刘家庄去看过贞媛与孩子。因听苏氏与贞怡两个念叨贞媛的小女儿熙儿生的十分娇美可人,一直想要亲自去瞧一瞧。再兼这些日子她叫个杜禹缠的透不过气来,遂打理了些换洗衣服,欲要到刘家庄也住上些日子,好叫休儿离了她的制肘好好当一回掌柜,也算是慢慢放手叫他们能自立。
  出城沿运河而行,贞书想起贞媛大肚子的时候,初春时节,柳枝正抽着嫩芽,她曾与玉逸尘一起策马走过这条路,如今却是再一度的枝繁叶茂,她所苦求的亲事终究成了一场空,就连父亲也在憾中亡故,心中又不禁又疼又悔恨不能回到过去。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闻后面远远有人在呼喊:“宋贞书!”
  璜儿在车下掀了帘子道:“掌柜的,后面有人在唤你。”
  贞书听了声音就知是杜禹,又气又烦,拉了帘子道:“快走,莫要停。”
  那车夫甩鞭又往前走了,但杜禹单人骑马毕竟要快许多,追上来在马上高叫着:“贞书姑娘,你这是要去那里?”
  贞书猛的掀了窗帘,怒目瞪着杜禹道:“你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杜禹下了马牵着随了车慢慢走着,见自己娘子虽娇嗔仍可爱,腆着脸笑道:“娘子要去那里,我陪着娘子。”
  贞书高声叫车夫停了车,自己跳下马车来带杜禹到运河边指了运河问道:“这水深吗?”
  杜禹道:“深,很深。”
  贞书道:“你若再跟着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淹死在里面。”
  杜禹不能置信,望着河面发呆。贞书已经转身回到车上,对那车夫言道:“辛苦老伯了,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杜禹瞧着马车走远了,蹲在地上哀叹了一气,后面的黄子京赶来问道:“老大,怎么样,宋姑娘走了吗?”
  杜禹长叹一声道:“她说我要再这样跟着她,她就跳运河。”
  黄子京也蹲在地上道:“若我是个姑娘,叫一个男子这样缠着,只怕也要跳运河。”
  杜禹站起来手搭晾棚远眺了半天,才又对黄子京言道:“你先回京去,我仍远远跟着,那样一个老车夫一个半大小子跟她出远门,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两人才言说着,就见玉逸尘也带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经过这里。玉逸尘勒停了马问道:“副督察的娘子还没有追到?”
  杜禹也翻身上了马,拱手道:“下官正准备去追。”
  玉逸尘勾唇一笑,提着马鞭指道:“请!”
  杜禹回了个请字,见玉逸尘又换了一套圆领长袍,衬的一张脸俊生生的,心中又气又恨,狠狠甩着马鞭打着自己又瘦毛又长的老马扬起一路灰尘跑远了。
  待他跑远了,玉逸尘才从牙缝里吐了个字:“追!”
  经过嘈杂的集市再走两里多路就是刘家庄,贞书见着这庄子上的泥土路,心中已是一阵激动,又因这马车太过宽敞进了窄巷总是不便,便率先跳下车往刘文思家走去。院子仍是一年前那样干净宽敞的院子,贞书高声叫着大姐姐进了内院,就见刘文思在院子里正扶着个口水拖的老长的小女儿学走路。她过去一把将那小女儿抱了起来,在脸颊上香了一口问道:“你就是熙儿?”
  小熙儿瞧见是个面生的女子,但毕竟贞书与她娘是一胞姐妹,小孩子对于自己的亲属有着格外的爱意,低头奶声答道:“是。”
  贞书惊道:“了不得,才十个月就能说得这样清楚?”
  刘文思道:“熙儿可聪明了,两个字都能说得清楚。”
  熙儿叫贞书的热情吓坏了,伸了手叫道:“爹爹抱!”
  刘文思伸手抱了过来指了贞书道:“这是你二姨母,是顶爱你的人,再叫她抱抱?”
  贞书伸了手等着,熙儿却转身扒到了刘文思肩上再也不肯回过头来。
  贞媛在屋子里听得外面喧嚷,出来见是贞书,又惊又喜拉了问道:“你怎么不写封信不跑来了?”
  贞书瞧她如今比之去年丧礼上瘦了许多,整个人神彩飞扬的样子,又瞧瞧刘文思如今怀抱着孩子,俨然一家之主的样子,心道若这二人结成夫妻,才真是上好姻缘,但愿章瑞从此死在那应天府大牢内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几人在西屋坐定吃过午饭,贞书逗了会小熙儿,又亲哄着她睡了觉,与贞媛两个悄谈了些私话。不知杜禹是否有远远的跟来,趁贞媛也午睡时到了外院,问那璜儿道:“外面可有鬼鬼祟祟的人?”
  璜儿道:“还真有一个,时不时在门上探着。”
  贞书一听就知是杜禹,出院门左右一顾,就见杜禹嘴里叨着根狗尾巴草蹲在墙根下正半昧着。她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要让这个无赖逼疯了,恨不能上前踹他两脚,又嫌他像个癞疮一样脏了自己的脚。
  她正准备要进院子,就听杜禹叫道:“宋贞书。”
  她还未开口,又听他问道:“你还会回京城吗?”
  贞书道:“不知道。”
  杜禹道:“你是为了躲我吗?”
  贞书重重点头道:“是。”
  杜禹心中顿时凄凉无比,垂了头问道:“我就那么讨人厌吗?”
  贞书仍是点头:“是。”
  杜禹将满腹哀伤化作一声长叹发了出来,拖着剑自来路上往回走着,出刘家庄而去。
  贞书进了院子,将正屋收拾出来给自己做卧室,又帮着那刘妈妈一起在厨房里收拾自己带来的各样腌货并糕点,亲自替熙儿煮着蛋羹,预备要等熙儿醒来了吃。她生火又利,火燃的又旺,见这灶里总是死死的燃不起火又爱呛倒烟,亲自搬了锅将整个灶台通透一遍,顿时上火下彻,下火彻上,整个灶台中风呼啦啦的响着。
  刘妈妈无事可作,站在门口笑叹道:“姑娘真是一把麻利的好手。”
  贞书道:“可惜我随手快,活却干的不细,也不会作针线活。”
  刘妈妈道:“上天生一个人,有好就有缺,若样样都叫你占齐了,别人可怎么活?”
  贞书笑着摇头,揭了锅子见一碗小蛋羹嫩嫩黄黄,端了洒点盐舔了舔,果真是鲜美可可,遂端到西屋里去闹熙儿起床,一口口吹温了给她吃着。贞媛坐着炕上笑道:“带孩子也是天生的,我竟连一口饭都喂不到她嘴里去。”
  贞书问道:“平常谁给熙儿喂饭呀?”
  熙儿拿小嫩手指了指门外道:“我爹!”
  ☆、102|第 102 章
  贞媛也不在意她这样叫,瞧了窗外道:“若不是有刘大哥在,这孩子竟连个爹都没有。”
  贞书心中一动,随口就道:“不如你就跟刘大哥成了亲又如何?”
  贞媛道:“前番他爹刘璋曾来过,他也是这样说的,说熙儿是他的孩子。那刘璋倒挺高兴,还给了熙儿许多银钱傍身,只是我也太厚脸皮了些。”
  贞书不由赞道:“刘大哥真是个好人,你就索性与他作对夫妻算了。”
  贞媛苦呻道:“章瑞怎么办?我如今不怕他死不怕他再娶,就怕他来闹。”
  贞书心中暗忖了半晌张嘴哄了熙儿又喂了一口蛋羹才道:“这个,我替你想办法。”
  晚间刘文思仍是过来与她们一同用饭,完了哄着熙儿睡了觉,又与贞媛贞书两个闲话一会才去了隔壁睡觉。贞媛与贞书同在炕上坐了,此时才问起些隐秘事情来:“贞秀可曾来过?”
  贞书道:“她走了也有十个月,一点音讯也无。”
  贞媛犹疑透露道:“我听娘有回无意间透露,说贞秀走时也怀了身子,你可曾瞧出来?”
  贞书大惊,回想了半天摇头道:“一丝也未瞧出来。不过她生的胖些,就算有了肚子也看不出来的。”
  贞媛道:“太妃那本是私藏的钱,自己也不敢声张,但无论如何怕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吞了去,还有贞玉,如今可还盯着铺子?”
  贞书道:“盯着,两个家丁一早一晚换班。托他们的福,如今咱们那一带坏人都少了许多。”
  两个官差并两个家丁一早到晚的站岗,如今宋氏装裱铺是一东市贼都不敢光顾的地方。
  贞媛也苦笑摇头,又道:“上回娘与贞怡来,我瞧着贞怡的样子像是喜欢你那小学徒,你可曾盯着他们?”
  贞书这才实言道:“休儿是个老实聪明的孩子,帐算的好也勤快,如今虽小瞧不出来,但大样错不了。我打算将来把铺子交给贞怡,叫休儿替她作掌柜,她们两个同守了铺子,也是一份家业。正好能替娘养老。”
  贞媛惊道:“那你是何打算?”
  贞书垂头叹道:“咱们姐妹几个,虽你们亲事也都闹的不成样子,但正如爹娘所言,最邪性最不安分的就是我,我不打算顶立门户,给娘养老的事情就叫给休儿与贞怡两个。我没有想着要守那铺子过活,往后我有自己的打算。”
  贞媛抓了她手问道:“难道你如今仍还想着那个太监?”
  贞书不言,收回了手道:“并不是。”
  贞媛悄声责道:“还敢说不是。虽我们身在这庄子上消息闭塞,也知道他是个大奸大恶的坏人,杀了朝中许多好官,许多人都恨不能扒他的皮吃他的肉,你难道真要跟着他去做假夫妻叫人唾骂?”
  贞书起身下了炕道:“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
  贞媛见劝她不理,也跟了下来堵住了道:“千万不敢跟着那坏人,你瞧瞧姐姐走错一步如今过的有多难?”
  人总能看到别人的错误,到了自己身上却执迷不误。
  贞书应付着点了点头又叮嘱贞媛道:“人言初嫁从父再嫁从已,你就当章瑞死了,把刘大哥叫过来做夫妻吧。至于章瑞那里,我回京想办法叫他断了念想即可。”
  贞媛早有此意,只因怕章瑞来闹才一直未敢与刘文思过了明路。她知贞书在京中有些门路,况章瑞又是叫贞书吃的死死的,有了贞书这句话也放宽了心,点头道:“我知道,早些去睡吧。”
  贞书出了门也不回房去睡,敲了那面小门叫道:“刘大哥?”
  不一会儿刘文思披了件衫子过来开了门,迎了贞书进他的小院。贞书见那院打理的整整齐齐,这边却是荒草衰院,屋子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拣了张干净椅子坐了道:“刘大哥过的辛苦。”
  刘文思又要急着泡茶,又要归整零乱的东西,急的满头大汗,讪讪道:“整日带孩子有些辛苦,我这里乱的不成样子,叫你见笑。”
  贞书道:“怎会,你快坐下与我说说话,若再这样忙碌我就走了。”
  刘文思只得坐了,问了几句京中如何的话,见贞书也只应付了事,知她是有事要问,便也坐稳了等着。贞书犹疑了半天才问道:“你与你那干爷爷,如今可还有些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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