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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多娇艳[重生] 第3节

  她对镜梳妆,将满头乌油的长发结了个辫子。
  烛火映照之下,菱花镜中现出一张如花人面。
  宋桃儿有些迷惑惘然:这是她的脸,日日梳洗妆扮看到有些腻烦的脸。然而,镜中的面容,生涩青嫩,微微扬起的唇角,灵动碧青的眼珠,都透着青葱少女的鲜活,再不是那个苦守深闺一潭死水的少妇面容。
  她不由自主的抚摩着柔嫩的面颊,轻轻笑了起来:她是当真活转过来了。
  不论是老天可怜她,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还是那真的只是一场警示的噩梦,她都不会去重蹈覆辙了。
  国公府里,也没什么好的。
  宋桃儿合上镜奁,推门出去。
  走到大堂里,饭菜的香味已扑面而来。
  一名青年妇人正立在黄杨木大圆桌前摆放碗筷,见她出来,向她一笑:“妹子起来啦?天眼见儿就亮了,我本说就进去叫你呢。”
  这妇人话音脆亮,透着一股子干脆利落的劲儿。她生着一张圆圆的脸,姿色虽平常,但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动人之处,穿着乡下常见的碎花布棉衣,露着一双干净结实的手腕。
  这是宋家去年为长子宋长安娶的媳妇,宋桃儿的嫂子杨氏。
  杨氏是清泉村间壁陀罗庄人士,家中亦是务农的,有几亩田地。一次庙会,宋长安与这杨氏在镇上因缘际会相识了,彼此都有些意思。宋长安回来同父母说了,宋家便请媒人下了聘,二人于年前成婚。杨氏是个勤快本分的乡下妇人,嫁来之后敬重公婆,夫妻和乐,与宋桃儿相处的也甚是融洽。宋桃儿记得,她嫁去国公府之后,这嫂子还曾去看望过她,见她在国公府中受人欺凌,还曾为她出头,又要她索性回娘家躲上几日。然而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怎会把这点伎俩放在眼里,没有婆母的准许,她连二门都迈不出去,谈何归家?最终,只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但杨氏对她的情谊,她是始终铭记于心的。
  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两人正说着话,她母亲刘氏端着一大碗鸡蛋捞面一阵风也似的走了进来。
  见女儿终于起床,刘氏便道:“懒妮子,终于舍得爬起来啦?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待明儿出了门子,瞧公婆笑不笑你!”
  宋桃儿听着母亲熟悉的数落声,鼻尖儿却又是一酸。不知多久没有听到了,娘的责备也是好的。
  杨氏快步过去,接过婆婆手里的面碗放在桌上。
  宋桃儿却搂住了母亲的胳臂,将头埋在了母亲的胸前。
  母亲身上,有着稻草燃烧后的烟火气,亦有几缕饭菜的香气,是久违的温暖熟悉的气味。
  刘氏自是不知自家女儿这是怎么了,只当她被说了一顿,心里不服气,笑着任凭她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她,说道:“这么大的闺女了,还跟娘撒娇,真是一句也说不得。”
  一旁杨氏笑着添了一句:“娘,我以前听老人家说,会撒娇的姑娘有福气。将来妹子出了门,一定得人疼呢。”
  刘氏听这话舒心,嘴里却还是笑骂道:“什么得人疼,不叫人撵回娘家来,我就念佛啦。”
  娘三个正说话,宋父及宋桃儿的兄长宋长安便从外头进来了。
  宋父体格魁伟,只是左腿因为早年行军时受过伤,到如今走起路来依旧有些跛。宋长安继承了乃父的品貌,也是一副高大身材,五官周正,双目炯炯有神。莫说搁在这乡下地方,便是在京城里那些少爷之中也算的上仪表堂堂。
  此刻爷俩进屋,宋大年尚且如常,宋长安却赤着上身,只着了一件单衣褂子,露着精壮的胸膛,汗淋淋的。
  杨氏心疼丈夫,忙迎了上去,嘴里责备道:“虽说立春了,到底还是大冷天。怎么这样不当心,棉衣也不穿,不怕着凉!”
  宋长安笑了两声,说道:“这不是一早起来看爹在劈柴,就忙着接手了。”
  刘氏有些不解,向她丈夫问道:“灶下柴火还不少,尽够烧的了,一大早起的又劈柴做什么?”
  宋大年摆了摆手,说道:“今儿是初三,镇子上有庙会。我和长安一道出去,这一日家中无人,怕你们娘几个受冻。”
  众人顿时了然,宋家在城里有间小小的食铺,卖些包子饺子、浆水面条之类。每逢镇上出会,宋大年都会去集会上支摊,除了借着客流多赚点银钱,也有为自家铺子宣扬招揽的意思。
  这是老例了,阖家人自然别无二话。
  当下,宋长安进屋穿了件袄子,重又出来,一家子人坐了吃饭。
  宋家今日早食,油汪汪鸡蛋焖面、热气腾腾的白菜肉包子、清淡软糯的小米粥,都是乡下风味儿。
  宋家家境殷实,白日里又要做一日的活计,早上这顿自然丰盛。
  宋桃儿吃的甚是欢快,那长长的一梦之后,她实在怀念这家中的饭菜。
  吃着饭,听着哥嫂喁喁商议着去了庙会要买些什么物事,宋桃儿心头却忽然猛地一跳,脱口道:“爹,今儿我和您一道去摆摊子罢?”
  是了,她险些忘了。
  今日,她必要往镇上去一趟。
  镇上今日有一桩事,与她日后嫁入靖国公府紧密相连。
  第三章 仿佛初春河畔的嫩柳,正肆意舒……
  她话音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刘氏当即说道:“镇子上出会,到处人挤人的。你一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家,跑去干啥呀?让人挤了蹭了,回来又哭鼻子。乖乖儿的,不准去。”
  宋桃儿执意道:“娘,打从嫂子过门,都是嫂子跟着爹爹和哥哥去铺子里忙活了。今儿镇上出会,客人必定很多。摆摊不比在铺子里张罗,您就让嫂子在家歇歇罢,我去帮衬爹和哥哥。”
  三言两语,如珠玉落盘,叮叮当当
  除却嫂子杨氏,宋父、宋母及宋长安都有些吃惊,不知自家这平日里最乖巧温顺的小女儿,今儿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宋桃儿昔年在家时,是个温柔寡言的女孩儿,凡事都听父母的吩咐,莫说顶嘴了,连闲话也少说的。
  连宋桃儿自己也忘了,自己原先在娘家时的脾性。她入国公府后,看尽世态炎凉,无一人会帮她说话,遇事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划,自己为自己出头。天长日久,那脾气可不就改了?到了如今,要她再装回昔年的柔顺模样,可当真难上加难。
  宋大年未说什么,刘氏却有些不悦,说道:“不成,你今儿就在家呆着。快出嫁的人了,那嫁妆才绣了一半,不许出去瞎跑。叫人把闲话传到将来你婆家的耳朵里,可不叫人耻笑?”
  宋桃儿见她母亲不答应,又去求她父亲。
  宋大年是从来挨不住他这女儿撒娇的,便向他浑家说:“也罢了,桃儿想去,你就让她去。又不是京城里的小姐,乡下女儿哪儿有不出门的?我倒要瞧瞧,谁敢笑咱们姑娘。”
  宋长安也从旁说了几句,连杨氏也开口道:“娘,今儿天气暖和,小妹出去也冻不着。再说,媳妇进门没几日,这些活计还做不顺手,今儿庙会人多,媳妇怕要耽误事,还是让小妹去帮衬爹和安哥吧。”
  宋桃儿向杨氏望去,却见杨氏眼眸含笑,向自己微微点头,不觉心中一暖,也回之一笑。
  杨氏虽有着乡下妇人的泼辣爽利,却也格外的善体人意。
  刘氏一家子都同意了,便也没话好说,嘟哝了两句,遂也罢了。
  待用过了早食,宋大年与宋长安去打点行装。杨氏与宋桃儿到厨房帮着刘氏收拾碗筷,趁着杨氏忙碌,刘氏把女儿拽到一边,低声责备:“你哥和你嫂子成亲没多久,正是分不开的时候,你添什么乱哪?听娘的话,今儿老实在家待着。前两日,娘同你王家大娘见了一面,她说这两日兴许就要来咱们家了。这节骨眼上,你还出去,不怕惹人家笑话?”
  听了母亲的言语,宋桃儿垂首默然。
  刘氏以为她改了主意,便柔声劝说道:“过了这年,你就十六岁了,差不多该是办事的时候了。咱乡下的姑娘虽不似城里的小姐规矩严,那也不是出门子前还随便乱跑,抛头露面让人乱看的。”
  原本,宋家根本没想攀龙附凤,靖国公府的那桩婚事,宋家夫妻皆没做指望,二人自知门第不匹,莫说时过境迁人家也未必肯认账。即便认账,强行成配,那高门大院规矩森严,各种人事勾连,桃儿嫁过去也过不舒心。只在宋桃儿小时,宋父拿来当做趣事逗弄过女儿,待孩子年岁渐大,便再未提过,只怕她存了念想。这两年,宋桃儿已过及笄之龄,家中便也筹谋起她的婚事来。
  宋桃儿人长得娇丽,宋家在清泉村又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之家,清泉村并附近几个村子,愿求娶者多如过江之鲫,宋家只需在其中挑一个配得上女儿的即可。
  然而,宋桃儿在清泉村本有个名叫王大海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到了这个年岁彼此都颇有几分情意。王家家境比宋家略差些,但宋家两口子想着都在一个村子里,又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知根知底儿,何况自家女儿也算中意,算得上一件和美的亲事。因此,宋家两口子替大儿子操持完了婚事,便打算过了年替女儿完婚。这段心思,两家算是心照不宣。
  果然,才过正月十五,王大海的娘曹氏便私下悄悄来与刘氏通了气儿,彼此商定了春耕之前必请媒人上门,左不过端午右不到重阳,就办了这门亲事。
  刘氏满以为,自己细细的将因果利弊与女儿说个明白,女儿便能醒悟,乖乖留在家中。
  熟料,宋桃儿那张娇嫩柔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略带了几分讥讽的凉薄笑意,生生的让那张小脸上多了一丝沧桑。
  然而这笑转瞬即逝,恍惚间刘氏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宋桃儿向她浅浅一笑:“娘,你放心,他家不会计较这等事的。”
  刘氏见她不依,也无法可施,虽有些不大高兴,但禁不住对女儿的疼爱之情,索性随了她去。
  宋桃儿洗好了碗筷,又回房重新整理一下衣装,便走出门去。
  院子里,宋家爷俩已将今日所用的物事都装上了车,而东方天际已是曙光渐明。
  刘氏与杨氏出来相送,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和气生财,轻易莫与人口角等语,便打发了三人上路。
  宋家又一辆拉货的平板车,专用来拉货,有时人病了,要往城中医馆送,便也用这车子拉。
  此刻,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车上放着简易的炉具锅碗瓢盆等摆摊的家伙事儿。宋家在城里虽有个小食肆,但夜间无人在城中过夜,也并未雇佣伙计,因此每逢摆摊的日子依旧是从家中搬了器具过去。
  晨光熹微,宋家父女三人出了村子,沿着村头的土路向城镇方向行去。
  乡村土路不比官道,前两日又刚落过一场雨,有些泥泞难行。
  宋大年走了几步,忽想起了些什么,向宋桃儿道:“桃儿,路上泥,怕污了你的新鞋,坐到车上去吧。”
  宋桃儿这方想起来,她现下穿的这双鞋,还是年前赶集时买的那块贵价料子,做的棉衣余下的布料做的,才上脚没几日,算得上簇新的。
  这等小事,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会惦记着了。
  春寒料峭,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宋桃儿却觉的好似有一股暖流润过了心田。
  她甜甜一笑道:“不必了,家里统共就这么一匹驴子,去了还要回来,都要靠它拉车,别再把牲口累坏了。”
  这大牲口可是乡下农家的宝贝,犁地拉磨拉车都离不得,平常日子都是好生养活着,轻易不使唤,就怕累出毛病来。宋大年也是怕路不好走,心疼女儿,这才叫她坐车。
  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头也不回的说道:“妹子,你就听爹的话,安心坐上去罢。这畜生力气大得很,你才有多少斤两,就能把它累坏了?你快坐上去,我和爹腿脚也能快些。”
  宋桃儿想起她爹腿有旧伤,又说道:“爹腿不方便,还是爹坐吧。”
  宋大年拍了拍他姑娘的肩膀,大声道:“让你坐,你就坐,哪有那么多说的?你爹我还没老呢,身子骨利索着!”
  宋桃儿这方垂首一笑,斜着身子坐在了板车上。
  宋大年看着他闺女的样子,总觉着和往常好似不大一样,多了那么一分含蓄斯文,那垂首噙笑的样子,不知咋就那么顺眼儿。
  旭日东升,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了宋桃儿身上,映衬着那张小脸柔润白皙,泛着细腻的光泽,令宋大年想起了在京城老店里看见的南边进贡来的甜白瓷,光洁润泽。她将背脊挺的直直的,正仰头望着道路远方,即便是冬季厚重的棉衣包裹,也依旧能隐约看出那窈窕的身段,仿佛初春河畔的嫩柳,正肆意舒展着青春年华独有的韵味与魅力。
  闺女真的大了,宋大年感慨着。
  那个扶着桌子腿蹒跚学步的女娃娃,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的嫁妆也都置办的差不离了,待春耕忙过去了,就和王家把这事儿定了,定要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
  宋大年心里盘算着,今日生意赚多少铜钱,再给闺女买上几匹好料子,将来去了婆家,想添新衣裳可没那般容易。
  一路无话,在宋长安赶车的阵阵吆喝声中,逸阳镇便到了眼前。
  这逸阳镇坐落于京郊二十里处,虽只有百来户人家,但它东临官道,西接港口,可谓四通八达,各方进京人士总要途径此地,便有一番小小的繁华热闹。左近村落,但凡农闲时候,便有村民来这镇上打短工赚些家用。宋大年早年间在外行军打仗,颇见过些世面,脑子活络,又有靖国公府的谢礼做本钱,便在这镇上开了间食肆。
  进了逸阳镇,宋长安轻车熟路的将车赶到了镇子里的双板桥下。
  此地虽非镇子中心位置,但却是去集市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客流极大。又因不在镇子中心,这地租也要便宜许多,正是摆这面食摊子的好地方。
  到了地方,宋长安将车停稳,便同父亲一道将灶具等家伙事从车上卸下,拜访桌凳,起灶生火。
  宋桃儿便在案板边麻利的做起各色面食点心来,面团是昨儿晚上就活下的,醒发了一夜,到这时候已是软硬适中,做面食最恰当不过。她先将一团面擀成厚薄均匀的面胚,执起铡刀咚咚咚的切了下去,眨眼间手擀面便成了。她把面条子按堆分了,预备待会儿有客一碗碗的下。
  预备完了手擀面,她又去包羊肉扁食。只见一双白皙的小手上下翻飞,宛如蝴蝶嬉戏,又似莲花绽放,一只只白胖胖的扁食,小元宝似的坐在了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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