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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婿(作者:果木子) 第66节

  萧澜眼前浮现出了活生生的一副场景——有炊烟,有父兄做活时偶尔的说话声,还有小不点儿的延湄在这间农院中与也没长大的哥哥乱七八糟地打架,不时伴着几声傅母的吆喊。
  那样的鲜活,他也忍不住手欠,扯了下延湄的发髻,问:“那谁打赢了?”
  他没用力,但延湄感觉到发髻一沉,下意识转头怒视他,萧澜下巴还搁在她肩膀上,一转头,两人几乎脸贴着脸,萧澜便凑前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延湄手掌抵着他脑门,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推起来,侧过身子,直勾勾看他。
  萧澜与她对看半晌,微微泛起点儿尴尬——他才想起来,自己与延湄还置着气呢。
  ……要不要先说句什么?
  但又有点儿不合时宜,延湄眼下全部心思都在傅夫人的病情上,可萧澜知道,她心里肯定记着自己昨儿踹门走,只是傅夫人的事压着,还没发作。
  他张了张嘴,也知道该说什么,又想自己心里也有帐还没跟延湄算,便索性凑过去,又用力亲了一口。
  延湄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忽然抓起他一只手,狠狠一咬。
  她是真下了劲儿的,萧澜硬忍着没出声,等延湄松开他才轻呼了口气,捏了捏延湄的脸,正要说话,延湄眼圈红了。
  萧澜说不出来了,把她揽进怀里。
  延湄并没有掉泪,她使劲儿睁着眼睛把眼泪咽回去,她想起幼年与傅长启一打架,傅夫人先会喊两嗓子,看喊不住,便会过来拍打傅长启,再把延湄抱开,训傅长启一顿。
  现今她与萧澜也吵架了,傅夫人怎么还不醒来劝劝?
  她从萧澜怀里挣出来,把方才的画扣上,闷闷说:“饿了。”
  ——其实一点儿也不饿,只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习惯使然。
  萧澜并不完全清楚她后来想的什么,只道她还是在生气,抿抿唇说:“湄湄。”
  延湄伸手牵住了他的手,不想在这时提旁的,问:“传膳?”
  萧澜只好跟着她往外走,吩咐花生:“传膳吧。”
  延湄说着饿,午膳用的明显比平日少,用完便静静等着萧澜,萧澜也没甚胃口,让人撤了膳,两人歇午觉。
  延湄乖得很,让睡便睡,萧澜说什么她便嗯声应下,萧澜抱着她她便也回抱过来,可越是这样,萧澜越不放心。
  晚间,延湄做恶梦了。
  这是极少时候才会有,——她心思澄明,心里更是有股子韧劲儿,所担心和惧怕的事情实际很少。
  但这一晚,她在梦里头惊醒了。
  萧澜本就没敢睡实,听到她有动静便坐了起来,叫在外殿守夜的桃叶进来拨亮了灯,延湄脸色有点儿白,紧紧抓着他的手,说:“澜哥哥。”
  她的指甲掐进萧澜的掌心里头去,有点儿疼,萧澜轻轻在她背上捋,说:“在,我在。”
  延湄便没头没脑地往他怀里拱,又抱他的脖子,使劲使劲抱着。
  萧澜也用力抱着她。
  两人胸口贴着胸口,他能感觉到延湄急促地喘息。
  折腾了约一刻钟,延湄才渐渐平复下来,松开手,下床。
  萧澜在后面给她披了件衣服,以为她是要喝水,但延湄却是往书房去了,萧澜跟过去,见她铺开纸,取了笔墨。
  他想延湄可能会划出她长大些的傅家,便静静看着,可延湄什么具体的都没画,只是在画一个一个圆圈。
  然而,她画一张,不满意,再画一张,还是不满意。
  如此画了有十来张,延湄手微微发抖,忽而,她将那些纸张全部扫到桌下,笔也远远掷出去。
  萧澜从后面抱住她,发现她身子也在发抖。
  “怎么了”,萧澜轻轻问。
  延湄在灯火中仰头看他,眼里全是水光,她颤着声音说:“我画不圆了,澜哥哥,我画不圆了。”
  萧澜把那几张皱成一团的纸捡起来,看一眼——几乎都败在最后一下上。
  他竟然瞬间就懂了延湄的意思。
  重新铺纸,蘸笔,他把延湄的手握过来,一笔成形,画了个标准的圆。
  “你看”,萧澜道:“这不就好了。”
  延湄把纸抽开,萧澜握着她的手,慢慢又画了一个。
  团团圆圆,一点儿不缺。
  延湄喘了两口气,转身看他,萧澜亲亲她的脑门,说:“别怕,不会有事。”
  延湄瞪大了眼睛,忽然伸手按住了萧澜的心口。
  她之前有所预感的,这一刻似乎真切的看见了,有一座山,就如同傅家的农院,高高的筑起,冬能遮风挡雪,夏能纳凉成荫。
  她就靠在这座山里。
  “澜哥哥。”延湄道。
  萧澜低着头,看她面色平缓了,应声说:“嗯。”
  延湄看着他,转了转眼珠,片刻,却又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说:“回去睡觉。”
  第95章 相见
  晚上醒了一阵子,早起请安时延湄便不大精神,萧澜与霍氏也在僵持,因而都没说几句话,呆了不到一刻钟萧澜便带着延湄离开了昭明宫。
  霍氏冷笑道:“莲姑你瞧瞧,一个两个的,这是跟哀家甩脸子呢。”
  莲姑劝了句,霍氏又问:“昨儿皇上带傅家那丫头出宫了?”
  “是”,莲姑回道:“下了早朝皇上便携皇后一并出了宫,还带了太医院的刘院正,没多久,闵太医也得了旨意,听闻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病了。”
  “劳什子的定国公”,霍氏不屑道:“小门小户的,担得起这两个字?家里飞出一只小麻雀,还真当是凤凰了?也不掂掂自个儿出身。眼下怎么着?病了?这便是命——压不住富贵,享不起荣华的命!该着的。”
  “刚刚看,皇后显然夜里没有睡好”,莲姑道:“估摸老夫人病情不轻。”
  霍氏哼一声,又叹气,说:“可惜了,不然傅家丫头这些天定然无心侍寝,新进宫的还有些机会。只是皇上这一闹脾气,反不好说了,白瞎吴氏那张脸。”
  说罢,看一眼从旁伺候的白倩,吩咐:“晚些你到敬思殿回一声,说哀家身子不适,皇上只早间来问安便成了,晚上哀家歇得早,不必过来,到了时辰,你去回话就行。”
  白倩忙道:“是。”
  霍氏睨着她,眼梢动了动:“别日日去,隔天去才好,否则惹了皇上的烦。”
  白倩头伏在地上:“奴婢都听太后吩咐。”
  霍氏收回目光,莲姑稍稍挥手,示意白倩先退下,霍氏闭目片刻,又问:“闵蘅也去了?”
  “去了”,莲姑道:“太医院那边回话,这几日刘院正和闵太医都不在宫中,给太后请平安脉的暂且换另一位太医。”
  霍氏蹙着眉头,半晌没出声。
  “太后可要将闵蘅召回来?”
  “不”,霍氏缓缓摇头,忽而笑了笑,道:“不必管,让他去就是,等回了宫再叫来问话。另外,你准备准备,虞家老太太这几日里要入宫谒见。”
  “可皇上……”莲姑稍有点儿担心,母子两个才闹完,皇上那日的话挺重,要是回头再较了真儿,怎么是好?
  霍氏支着胳膊,半躺在矮榻上,道:“此次是虞家老太太要觐见,非是哀家懿旨,她有诰命在身,又年近花甲,谒见一回不容易,皇上是准的。之前皇后说纳妃,哀家就好心好意帮她选了两人进宫,现皇上又说不纳,哀家也没逼着他到旁的宫里去,什么都依了他们,还要如何?”
  莲姑怕她提起那日的事又要来气,因说:“不过一时闹气,太后可别往心里搁,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霍氏“哎”了一声,说:“罢了,傅家的事既叫咱们知晓了,也不能装聋作哑,你去挑上几样上好的药材,打发人送到国公府。”
  莲姑应声,转身刚要去,霍氏又道:“记得去之前先禀明皇上,省得以为哀家没安好心。”
  莲姑掩掩嘴:“瞧太后说的。”
  等莲姑出了门,霍氏闭上眼长出了口气,低低自语道:“不经事便以为自个儿翅膀够硬了,总得逼一逼才能晓得母亲的苦心,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打小改不了。”
  ……
  过了几日,傅长启先行离京,刘院正和闵蘅那里没有好消息回禀,但好在,也没有更糟的消息。
  眼瞅着进了腊月,因萧澜曾在佛寺里龙潜,腊八当日的浴佛节便尤其盛大,宫里头要做七宝五味粥给排的上号的官员府里分赏,这些府里也会往宫中奉食。
  腊八之前,萧澜与延湄便没得了闲工夫,延湄对京中各个家族尚不是很了解,但胜在记性好,女官把各家奉食的单子呈给她,再一一说一遍各府大抵情况,她就能记个差不离,如此倒把她的注意转开些,免得总惦记傅夫人。
  腊八之后隔天,虞家老太太入宫谒见。
  碍着她的身份,也恐延湄不适应,萧澜便一并到霍氏宫里坐了片刻。
  虞家老太太身量不高,且精瘦精瘦,宽博的命妇服穿在身上甚至有些曳地,然而这都遮不住她那一身矜高的气势,给延湄行礼时,她眼皮垂着,隐隐透出股子简慢。
  霍氏让人赐了坐,笑道:“老夫人风采不减当年。”
  虞老太太极浅地笑一笑,道:“不成了,老了,太后却正值盛时。”
  “老夫人过谦”,霍氏让人奉茶,“皇上前几日还与哀家提及,虞家尽出才俊。”
  “那是说笑了”,虞老太太欠了欠身,“皇上方是真正英武。”
  萧澜啖了口茶,似笑非笑道:“朝中才俊尽出虞、沈两家,也是朕之幸事。”
  虞老太太道:“虞氏一族便将尽心竭力,辅佐皇上。”
  “那便好”,萧澜将茶盏放下,门外花生禀道:“皇上,陆大人带着陆二先生到了,正候在静思殿。”
  萧澜遂起身,“那朕便不陪了,正有事要问,皇后也随朕一起。老夫人且与母后说话,多呆些时候才好。”
  虞老太太听到陆家目光微闪,但很快如常,起身回礼,眼睛盯了盯延湄的背影。
  打昭明宫出来,延湄要回赤乌殿,萧澜却拉住她道:“你与我一并去静思殿。”
  延湄眨眨眼,忽凑近了小声说:“我不喜她。”——她说的是虞老太太。
  萧澜刚刚看她出了宫门就垮下一张脸,因也小声道:“我瞧出来了。”
  延湄鼓着嘴,两手在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随着他去了敬思殿。——其实这有些不合规矩,因除了几项的祭礼以及宫宴之外,皇后不该见外臣。
  可皇上就在这儿,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陆文正行礼,他身旁的是一个坐轮椅的男子,着深色大衫,峨冠博带,远远的在金阶之下也起身欲行礼。
  萧澜抬了抬手:“先生腿脚不便,跪礼便免了。”
  那男子笑了笑,已然站起身来,长长一揖,从容道:“如此,小民多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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