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然而
  这件事待赵斯和他娘出了学监府,就再也没了信儿。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纸诉状却如同沉入海底,杳无音讯。
  赵斯他娘急了,想着这学士预备考明明那般重要,这都快放榜进陵安复审名单了,为何她儿的追查还没有眉目?赵斯他娘心事塞满胸腔,根本睡不着,又去那做事的风月楼想要找那给她证据的客官,探探底。
  然而却被告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给证据的那小官,莫名死在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赵斯他娘惊呆了,赵斯本人也觉得不可置信,又过了不到两天,朝廷汇总全国各个州预备学士的名录正式放榜,锣鼓喧天的宣扬,赵斯呆在家里都听到了那报出的名单,才发现,曾经和自己一个学堂、成绩极差的同窗、年步芷居然成为凌河州今年唯一一个获得入选预备学士名额的人。
  年步芷,凌河州第一大父母官年无庸的亲妹妹。
  赵斯突然就知道了这里面究竟是有什么缘由,他很愤怒,彻底疯了,在确定了他的名额确实无疑是被年步芷给动用年无庸的关系给替换掉后,年少的赵斯直接将所有罪状全部盘出,不分昼夜写了无数张大字报,站在凌河州新建立最高的瓦楼韶华楼最顶部,
  一张张一件件,哗啦哗啦,拉弓将那罪行大字报全部射入整个凌河州。
  很多年后曾经生长在凌河土地上的老人们都还能依稀记得殷三五零年春末爆发的遮天罪状雨,那简直是把天都给糊了!宣纸大字报几乎从天下落一天一夜,一时间,整个凌河州的人、就连不识字的文盲也都通过周围人的议论纷纷,知道了凌河州知府年无庸干出了给自己妹妹偷换预备学士名额的丑闻!
  这可是朝堂举办的最大型考核啊!就连科举都要被它降一头!凌河州自打年无庸上台后,一直就在迅猛往前发展,这一年几乎已经跃入全国州排名的前三甲,今年年底还打算冲优异州之首
  突然爆出这么个惊天大丑闻,那简直就是给了气势满满凌河州一个绝世大锤子!
  造成这一切风暴的罪魁祸首、凌河州知府年无庸当然是极为愤怒的,这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做官没多少年,什么都敢干!他连夜赶往赵斯的家,抬起脚就是一踹,踹翻了他们家所有家当,找了个理由就把赵斯的家抄的片甲不留。
  并且还对全凌河州公示了赵斯的母亲是个鸡。
  然而这些做法却让百姓在了解了赵斯的情况后,反而更加同情赵斯,都在说小小年纪真的是不容易啊,家庭条件那般差,学习还能那般的好。百姓究竟是百姓,仇富心里多少人都是有的啊!他们同情赵斯之余,还看到了年无庸的残暴。
  社会舆论朝着对年无庸极为不利的方向失控奔去。
  眼看事情要兜不住、捅出凌河,扩散到全国,年无庸大掌一拍,指着这件事另一个主人公那求着他哭着想要去朝廷破格做天下第一女官的妹妹年步芷,阿芷,你哥哥我为了你,都快把脑袋顶上这乌纱帽给丢飞了,
  你好歹也得中点儿用啊
  这个中用,却不是指年步芷进朝廷做官后,要大发光彩。
  年无庸这人很现实,眼下隔壁五里州新换了知府,与他凌河州的业绩排名咬的很死,新任五里州知府邵承贤这几个月和他斗得那可是你死我活,他好不容易才用阴招把邵承贤这个人从肉/体上给整垮了
  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年无庸直接把年步芷送上了赵斯的床。
  赵斯是被迷晕的,年步芷却是清醒的。
  第二天一早,赵斯揉着生疼的脑壳从床上睁开眼那一瞬间
  就看到年步芷光/裸/着全身,躺在他的臂弯里,
  满身的吻/痕,床铺上那一抹鲜红是那样的刺眼!
  赵斯当场懵逼,正懵逼着,那躺在床上的年步芷却缓缓睁开眼睛。
  年无庸是在年步芷哭嚎着失了清白要上吊的撕心裂肺声中闯入屋内的,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美名其曰找失踪年小姐的官兵,门被踹开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赵斯下半身什么都没/穿,床榻上的血,要上吊的年步芷;所有人都听到了
  哭昏过去的年步芷痛声斥骂赵斯强/奸了她!
  舆论就是这么新奇,总是往众人觉得最刺激的方向脱轨发展。这事儿又再一次迅速展开并席卷整个凌河州,这一次,却没再有人站赵斯。
  毕竟哪有女孩子家会放弃名节主动献身给人作/贱。
  舆论扭转,赵斯强/奸年步芷的消息插翅而飞,一时间大家又开始纷纷唾骂赵斯的不要脸,为了换名额那么点点事就糟蹋人女孩子!
  预备学士考年年有,可女人家的清白,一次被毁,那可就是生生世世啊!
  偷换名额的事情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换成赵斯被横眉冷对千夫指。
  舆论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千古年来又有多少壮士抗过了沙场屠刀官场算计,却最终死在了口舌之重,况且赵斯的情况还是那样!
  赵斯的母亲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了那些污秽言论了,她本身都已经过得极苦,已经很多次熬不下去想要一了百了,要不是还有个儿子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赵斯爆出这毁灭性的丑闻,赵斯他娘也顾不上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在一片流言蜚语和异样眼光中,
  一根绳子拴在家门口老槐树上,吊死了。
  年无庸借着墙倒众人推的这股劲儿,在赵斯遭受连连打击之际,干脆抡起大锤,直接把赵斯砸死在深渊最底部赵斯强/奸民女,污点一辈子被记录在衙门档案!
  赵斯清白被毁,仕途不复,再加上他唯一相依为命的娘就这么上吊在眼前,天知道那天他推开大门看到母亲脖子上系着根粗粗的绳子垂挂在老槐树下那一刻,他究竟是有多么崩溃!
  耳边却没有任何人的同情,倒是有指指点点,
  看!那一把年纪还去妓院卖的女人,吊死了哈哈哈哈哈!
  活该!叫她儿子做那种事!
  赵斯一把从乱葬岗挖出来的刀,直接砍死了年无庸的妹妹。
  杀人那天风和日丽,甚至可以说晴空万里无云,年无庸正在官府开开心心给妹妹挑选要去陵安城复审的用书。
  年府的后院,年步芷穿着春意十足的新裙子,在打了花穗的高大槐树下摇啊摇手中的扇子,生了锈的刀就这么捅穿了她的腰。
  鲜血流的很多,流的满地都是,赵斯为了防止年步芷没被杀绝,拔出刀又往她身子其余部位捅了十来刀,撕了袖子绸布,脖子也给勒成麻花。
  一个人,一旦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折磨他人的手段那都是怎么扭曲恐怖怎么来。
  赵斯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橙色布料勒着年步芷的脖子,手掌胳膊全都是血,热乎乎的,他没想过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马上会有什么人来对他做什么事,只知道年步芷的脖子还没被他给勒断,他得把那怎么不断啊的肉给勒成两半!
  邵承贤就是卡在这个节骨眼翻身跃进年府后院的白墙。
  邵大人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对年无庸想要用换档案给年步芷扑道路的事情有所留意,坐在地牢内的赵斯娓娓而谈,年无庸为了掐五里州的势头,真的是什么险恶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啊!邵承贤那时候才入仕途没多久,那么年轻那么有野心,五里州一开始经济在清宿省是最有可能冲全国前三甲的州啊!
  可是在这官场黑暗的搏斗中,身为五里州第一父母官的邵大人却被年无庸下了血毒。
  血毒?!齐与晟微微睁大眼眶,
  那种毒不是?
  是啊,血毒,曾经在毒药泛滥的殷王朝,都能令天下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毒药!赵斯眼底露出悲哀,咬着牙恨恨道,染血毒者,往后余生,身体五脏六腑渐渐腐烂,五感六觉在岁月的磋磨下慢慢枯萎,是真正的能把人折磨到全身心崩溃却恨不能死的绝物啊!
  这毒药齐与晟也听说过,大殷那么纵容毒药肆意横行,墨竹绵妖后对天下全部的毒药都大挥袖宣扬,独独这个血毒,在墨竹绵操控毒药染指国家最鼎盛时期,都让殷哀帝下令务必将血毒彻底消灭!
  可见这毒到底有多么恶!
  血毒是一种可以通过人与人之间擦伤的伤口碰触进行传染的,但凡一点感染者的血液抹到正常人的肌肤破裂伤口中,就极易引发下一个人的感染!
  齐与晟的脑子突然有些炸裂,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邵丞相这么些年来穿衣服总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明明正值壮年却受的脱相,很多次上朝,脸上都是一副药罐子泡出来的病态。
  赵斯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不断说着后面邵承贤是如何帮助赵斯拿着暗中收集到的全部年无庸造假学籍的证据、以及更往前可以直接拉跨年无庸整个仕途的致命卷宗,年无庸虽然是个哥哥但他更爱前途,不可能为了亲妹妹的死而毁掉自己升官之路。最终赵斯和邵承贤齐心协力,逼着年无庸达成协议年无庸放过赵斯,邵承贤放过年无庸,就让这场持续了数个月的无硝烟战争到此结束吧!
  你死了一个妹妹,我没了我的娘。
  而年步芷的尸体,就被丢进了韶华楼沉重地基下的黄土里。韶华楼,是年无庸用化名购买的地皮建立的,其实年无庸也没表面上那么清廉,他自己不玩女色,并不代表官场相交不需要美色来支撑。
  可后面的内容,齐与晟却全然都没听进去。他脑袋里嗡嗡嗡,只剩下一个画面
  尹小匡坠崖前,邵承贤掌心被刮出一道不太深的血口子,然后左丞相用那只流着血的手,抓了尹小匡右侧腰部被撕裂的伤。
  正在根紫林霰对月吃着烤羊肉串的尹小匡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发麻,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涌,他以为是吃油汁吃腻到了,最近不知怎么的吃什么东西吃多少东西都不长肉,还瘦了不少,原本水嫩嫩的小脸儿都干瘪了一圈。
  用袖子里藏了的手帕捂住嘴,闷咳了几声,
  唔
  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真的是he,你们要对我有信心qaq可以不要离开我么嘤嘤嘤我真的是亲妈
  第43章
  尹小匡摸了摸嘴角,紫林霰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停下正在烤肉的筷子关心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悄悄收回手中的帕子,压在袖子下,尹小匡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有些累。
  紫林霰擦干净手上的油,摸向尹小匡的额头。
  尹小匡身子往后一仰,还是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亲密。
  唔好像是有些低热。紫林霰又摸了把他自己的额头,抽了尹小匡手中的碟子,把剩余的肉都倒走,让人端来一些热乎乎的粥。
  尹小匡:
  紫林霰:你伤了风,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尹小匡想着自己可能是前阵子武林大会耗体力过多,跟齐与晟打的那一场虽然身上没有破皮出血的,但五脏六腑肯定是有伤,吐血估计也跟这个有关。
  他没当回事,站起身去抢紫林霰给他端走的烤肉。
  病人更得吃肉补补!
  齐与晟的脑子还在嗡嗡嗡,这边赵斯已经将那掩埋在岁月长河最深处的罪孽全部说完,武殿帅已经累到快手抽,口供写了满满两大张宣纸。
  赵斯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刚刚讲的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惨案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原王殿下。
  赵斯嘴唇轻启,
  我知道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导致大公子致死的直接原因,事情的性质也难以断定,毕竟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这些年赵某虽说手上握着这么个悬头顶的命案,但对朝廷对齐策对你们齐家可以算是忠心耿耿,从未做出任何有害于齐氏江山的事。
  可大公子的死啊从最根本最根本的源头去找,还是得追溯到年无庸与邵承贤的种种恩怨嫌隙。最开始就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利益斗争,后来在邵承贤被年无庸害的最惨的时候,又恰好爆发我的这件事,邵承贤借着我的事情彻底将年无庸压的死死的,年无庸对邵承贤心里那也是恨啊!
  再后来,就是凌河军的叛国我们这些不论是罪魁祸首还是催化剂,其实都还是受到殷王朝封建制度的迫害,官官相争,为了名利连做人底线都没有了,你死我活杀红了眼。而大公子说到底真的是被五里州凌河州之前的斗争给害了,那个时候又正巧传出来末帝妖后对大公子的蛊言我很清楚,齐策不可能原谅我,可能若不是我杀年步芷这件事的发生,邵承贤和年无庸也不会有机会撕破脸到那种程度,
  可能后来大公子
  赵斯说不太下去了,因为齐与晟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叹了口气,闭上嘴低下头静静等齐与晟发话。
  齐与晟收了武殿帅抄录的口供,看都不看,卷了两下压入袖中,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能称之为愤怒,反倒是有些捉摸不定的崩溃。
  赵斯不确定齐与晟究竟在想什么,也不太敢张口,事到如今基本上自己的命也已经走入陌路,只差一件事。
  齐与晟站起身,靠着身后的铁栏杆用手扶额,好半天才深深呼吸,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斯,赵丞相有自知之明就好。
  这一句话,无疑是给这个陈旧的案子最后的定论。
  赵斯终于仰头大笑起来,浑身颤抖,脖颈手腕上的铁链在哗啦哗啦地跟随着震动,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可算是结束了啊,这么多年来他放飞自我地在这个位置坐着官,童年的压力和对母亲的自责以及怨恨让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面对任何的比拼,每一次作战前夕,他都要崩溃到去买东境盛产的大/麻猛吸才能抚平焦躁的心,太痛苦了,他不知道是该恨谁,恨了那么多年的仕途制度到头来也被邵承贤一刀斩除,这些年要不是邵承贤还愿意支撑着他
  齐与晟拿着口供转身就要离去,赵斯笑声逐渐减小,他突然喊了句四殿下。齐与晟转过头来,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么?
  赵斯一只手扒在面前的铁栏杆上,脸贴着杆子,嘴角往上裂,楼道尽头蔓延过来的冰冷月光洒在他脸颊,照的他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的确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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