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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节 规则

  虽然不太确定,妙光宗掌门仍然带着那名女修士来到宋国都城。此时,书生的老母早已亡故,女修士认为丈夫也早已不在世间,心灰意冷,修炼进度停滞不前。
  辨认结果很是令人震惊,宰相端木成就是那名书生。他的胡须和满头白发都是假的。用暴力强行扯下之后,显露出来的容颜,仍然还是五十年前书生那张英俊的面孔。
  上一任端木家族族长制订了非常周密的计划。
  以家族最为核心的弟子为诱饵,在妙光宗山门附近定居。执行任务的这个人,必须相貌英俊,性格坚韧,毅力非凡。必须彻底抛弃一切荣华富贵,彻底忘记自己曾经额富家公子身份。充作其母亲的老妇当然是假的,用重金买通一个垂暮老妪并不困难,更何况,端木家还白白给了她一个年轻有为的儿子养老送终。有大笔钱财,死后还有人帮忙照料,再也不可能有人给予老妪更加优厚的待遇。
  端木家族一直没有成员被修炼门派看中,想要得到丹药,就必须另寻蹊径。爱情,是世界上最值得讴歌的东西。若是能够成功勾引到某个女修士,甜言蜜语将其欺哄,就能源源不断得到大量灵丹妙药,端木家族也可以藉此保住更多优秀成员,从此一飞冲天。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书生成功娶到了女修士当老婆,也欺哄瞒骗自己的女人,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修炼的机会,把妙光宗下发的丹药全部交给自己。
  深深陷入恋爱甜蜜中的女人,大多非常愚蠢,思维判断能力等同于零。
  整整十年时间,书生从妻子那里得到了多达上百颗元气丹。这是一笔堪比国家的巨大财富。
  书生一直掩饰的很巧妙,妻子丝毫没有怀疑。他对这个女人真正是无微不至的关爱,就连洗内裤和倒洗脚水之类的工作也毫无怨言。如果不是老妪身体状况日渐糟糕,很难再坚持下去,以书生的能力,端木家族的贪婪,这种欺瞒诈骗仍然还会继续下去。也许,二十年、三十年……
  虽然伪装被揭穿,端木成却拒不承认。震怒之下,妙光宗掌门损耗十年寿元,施展搜魂大法。端木成的魂魄终于承认,自己对妻子毫无感情。那些年,一直是在咬着牙坚持,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家族,必须做出牺牲。
  女修士再无颜面苟活。她亲手砍下了端木成的头颅,自己也自燃修为,触碑而死。
  事情似乎在这里就应该划上句号。只不过,端木家族显然低估了女人极其强烈的报复心。
  妙光宗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端木家族必须献出全部家财,所有家族子弟必须让出现有官位。然后,端木家族在天下各国城池张贴文告,将一切公诸于众。
  与之前的欺瞒哄骗相比,这种惩罚无疑算是轻的。
  端木家族根本不愿接受。他们声称:端木成已经被杀身死,此事到此便可终止。
  态度之所以如此强硬,是因为端木家族深知天地法则对修士的压制效果。这种威压从上古时代就已经存在。若非如此,普通凡人早就已经被修士杀光。所以,妙光宗虽然强大,端木家族却毫不畏惧。要知道,全族上下几千口人,若是被妙光宗灭门,那些修士迟早也会被天雷击毙。
  愤怒中的女人,真的很可怕。
  毫无预兆,妙光宗真的放弃一切,全体杀进了端木家族。那名女修士的师尊杀人最多,端木家族上百人的尸体被高高挂在旗杆上,继任家主端木崇被剁为肉酱,用最恶毒的法子,与黑狗血和粪便混合,喂食给多达千万的毒虫。据说,这种做法可以确保死者灵魂永远堕入畜生界,无法得到正常轮回。
  站在遍地尸骸的端木家族废墟上,妙光宗掌门当场宣布解散宗门,所有门人弟子自行选择出路。最终,只有半数人选择离开,其余的,仍然回到山上,默默等候着天罚降临。
  两年后,妙光宗毁于雷电。整个山头都被狂雷击毁,留在山上的所有修士死亡殆尽。
  至于那些提前离开的修士,仍然要受到天地法则因果关联。不是重病缠身,就是遭遇横祸。关于端木家书生于女修士之间的爱情故事,也由此传扬开来。
  六千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说穿了,这就是一个充满谎言和欺诈,卑鄙者成功上位的故事。端木家族极端卑劣的行径为人不齿,凡人也选择了故事当中最为美好的部分加以改编。书生赶考途中救下灵狐,后来得到回报;田螺姑娘为老实汉子做饭,然后委身下嫁;美丽的花妖为了报答园丁,一直陪伴他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类似的故事在说书人当中比比皆是,但最初的故事来源,仍然还是端木家族的秘密。
  不要以为凡人对修士永远都保持着谦恭畏惧。他们心中也有贪婪,也想要得到更多。为了达到目的,凡人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美男计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像卢葆业这种想要强行娶亲的老混蛋,其实也是抱有相同的心思。
  杨天鸿冷冷地注视着卢葆业,不无讥讽地说:“我不会把自己的姐姐嫁进卢家。你最好死了那份心。”
  不等卢葆业回答,杨天鸿已经从乾坤袋里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摆在桌面上。
  “我是修道之人,我也很怕死。呵呵!你那个混蛋儿子真的很怂,他的裤裆已经尿湿,臭气熏天。你最好还是带着他赶紧回家,免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这是一瓶生肌造骨散,分三次服用,断掉的胳膊还会长出来。老头,我知道你的倚仗,不就是天地规则嘛!我砍了你儿子一只手,现在又还了他一只。天雷地火怎么也落不到我身上。至于他被我痛打了一顿……嘿嘿嘿嘿!大家都是国子监里的学生,打架斗殴,也算是家常便饭。”
  看着摆在桌上的瓷瓶,又看看脸上全是魔鬼般邪恶笑容的杨天鸿,卢葆业胸中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
  “你……你……”
  他很想破口大骂,却感觉胃里一阵翻腾,脑子也变得混乱。很多腥浓的液体顺着食道向上激涌,“噗”的一下子,喷出一大口血。
  杨天鸿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快步走过来,右手按住卢葆业后心,保住他的命脉,嘴里却在不依不饶的连声叫嚷:“千万别死!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活活气死根本就不值得。你死了倒是双腿一翘,你老婆肯定要另外找个男人下嫁。想想看,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肆意玩弄,那男人不用花费力气,就能让你儿子管他叫“爹”。平时惹毛了,还会抡起棍子朝你儿子屁股上胖揍一顿。啧啧啧啧……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老卢,你花费力气挣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老婆和孩子?若是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这里,老婆、孩子、银子都归了别人。划不来!真的划不来啊!”
  再也没有比这更加恶毒的诅咒。卢葆业瞪着双眼,无比愤怒地盯着杨天鸿,胸口在剧烈起伏着,面孔已是憋得一片通红。
  杨天鸿丝毫不留口德:“听说你老婆长得不错,白白嫩嫩的。也罢,你还是活活气死为好。我可是要比你年轻得多,无论身体还是相貌,都要比你更有优势。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老婆。以后,你儿子就管我叫“爹”。放心吧!每逢初一十五,我会叫你老婆多烧些纸钱给你。反正,你库房里的银子,统统归我。就算是打发叫花子,也是应该的。”
  “你,你敢!我,我必杀你!一定会杀了你!”
  卢葆业真正是怒发冲冠,他本能的想要呼唤身边的筑基修士,却猛然看到板着一张冷脸站在对面的华俊。刚刚冲上脑子铺天盖地杀意,瞬间化为乌有。
  卢葆业城府极深,比这更难听的话,对他也毫无作用。
  然而,说话这种事情,必须要看环境,看人。
  杨天鸿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旁边还绑着一个手臂被砍断的卢鸿志。那瓶生肌造骨散是按照《丹册》内容炼制,效果非凡,确有再造断臂之能。之前的愤怒,后来的失望,看到灵药的激动,再到最后的言语挑拨……杨天鸿准确控制着每一个环节,卢葆业本来就在娶杨秋容为儿媳这件事情上心中有鬼,自然不可避免落入彀中。
  幸好,他多少还保持着一丝定力。卢葆业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面色铁青,也不说话,一把抓起摆在桌上的瓷瓶,转身踉跄着走到墙角,拔出佩刀,斩断捆绑卢鸿志的绳索,站在外面的卢家奴仆连忙上前帮忙,搀扶着卢家父子,迅速离开了杨府外院。
  杨秋容走到弟弟身边,用充满恨怒的眼睛看着大门方向,恨恨地说:“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一剑把这对狗贼父子活活捅死,真是便宜他们了。”
  杨天鸿慢慢按摩着太阳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觉到疲倦。
  “这种话也就是我们姐弟俩关起门来说说而已。”
  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轻松下来:“天地法则可不是闹着玩的。修炼之人的制约本来就多,能够不沾染因果,最好还是不要去碰。只不过,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想要顺利解决,还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
  杨秋容一声低呼,显然对弟弟的话很是惊讶:“你的意思是,卢家仍然不会死心?还是想要娶我过门?”
  杨天鸿脸上全是无奈,点点头,慢慢地说:“这婚约乃是当年父亲订下的。我们既为人子,就必须遵从长辈约定。我刚才之所以一再用言语激怒卢葆业,就是为了想要让他出口否决婚约。然而,此人心机甚深,寻常话语刺激根本没有效果。”
  杨秋容眼睛里释放出凶狠怒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卢鸿志。就算是天雷劈身,地火焚骨,我也要一刀杀了他!”
  “呵呵!事情其实没有姐姐你想的那么糟糕。”
  杨天鸿安慰道:“卢家之所以想要娶亲,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丹药。我们已经摆明态度,卢葆业对此也很清楚。我安排华师叔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卢葆业,他所倚仗的那些供奉修士,其实不值一提。是非因果,其实已经明了。想必再过些时候,也许明天,卢家就会派人过来退亲。”
  杨秋容一愣:“退亲?这是真的吗?”
  杨天鸿点点头:“卢葆业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不过,卢家吃了如此大的亏,必定要在我们身上找回来。这退亲的条件,想必也是极其苛刻。”
  杨秋容平复了一下情绪,认真地说:“只要能退掉这门亲事,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华俊朝前走了几步,在杨家姐弟身后站定。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远处,淡淡地说:“千万不要小看了天地法则。当年,若不是畏惧天地威能,我早已杀入漠北,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戎狄王帐连根拔起。无论如何,凡人都不可滥杀。否则,天地之力就算不落在你的身上,也会牵连家人,报应后世。”
  叹了口气,华俊拍了拍杨天鸿的肩膀,认真地说:“上次我送吞灵丹回山,钢甲暴羆前辈让我把那本锻造秘籍送给你。可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见你在锻造一道上有所修炼。”
  杨天鸿搓着手,很是尴尬地笑笑:“这个……目前还不是时候。”
  华俊的神情很是认真:“那么,你要什么时候才开始修炼锻造之术?这是钢甲暴羆前辈和宗主关注的重点。下次他们再是问起,我也不好回答。”
  杨天鸿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再等等!再多等一段时间!”
  ……
  内院和外院之间消息传得很快。徐氏风风火火从内院跑过来的时候,外院客厅已经收拾干净,桌子上也摆好了碗筷。
  即便是修士,也要吃饭。
  徐氏走路速度很快,环佩叮当,裙裾刮在地面上,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
  她很漂亮,身材也不错,只是因为满面怒容,看起来显得尖酸刻薄,丝毫没有贵妇人应有的仪态。
  “你居然打跑了卢家老爷?”
  “卢家少爷的手也被你砍了。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可是卢家,赫赫有名的卢家。别人想要攀亲都没有机会。你倒好,把送上门的贵人直接打跑,还要恶语相向。你,你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徐氏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尖而细长的手指牢牢锁定杨天鸿眉心,仿佛这样做就能射出一支支无形的箭,把这个肯定是上辈子就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小子活活射死。
  杨天鸿闷头不语吃饭。碗很大,差不多可以把他的整个脑袋都装进去。菜很简单,一盘青椒肉丝,一盘蒜泥白菜,一盘油焖豆腐,餐桌中间还摆着一大盆紫菜鸡蛋汤。
  他历来都很享受吃饭的过程。若不是碍于徐氏是父亲平妻的身份,或者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小妾,杨天鸿至少有上百种法子把徐氏赶出杨府,省却无数的麻烦。
  徐氏骂得很难听。她很有称为泼妇的潜质,也不知道以豪商徐家的家风,为什么会养出如此凶悍霸道的一个女人?也许,父亲当年就是因为看上了这一点,所以才把徐氏娶进家门?
  满满堆尖的一大碗米饭,顷刻之间被杨天鸿刨了个干干净净。他放下空碗,抹了抹油光光的嘴皮,抬起头,迎上徐氏凶狠怨毒的目光,宁定地说:“你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外院,不是内院。”
  杨天鸿从来不会给徐氏一个正式的称谓。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像当面直呼这个女人“贱货”。然而,楚国历来注重孝道,她是父亲的平妻,终究是要比自己高出一个辈分。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外人必然认为杨府内乱,名声受损。
  徐氏显然没能理解杨天鸿话里的意思。因为身体晃动的幅度太大,发簪有些松动,几缕发丝从额头前面垂落下来,看上去显得相貌狰狞,异常凶狠。
  “怎么,你这里还成了金銮殿不成?我就来不得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夫……”
  “你不是一个人。”
  杨天鸿毫不客气打断了徐氏的话,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其中却隐隐释放出一丝残忍和杀意:“道术玄妙,境界高的修士,可以撒豆成兵,隔空杀人。我听说文嘉和文耀都跟随仙师学过道术,相必对此颇有心得。我这个人凡事都喜欢争个第一。要不,我和他们比较一番,看看谁的修为更强?更的道法更加精妙?”
  气势汹汹的徐氏浑身一僵,强烈的恐惧顿时浮现在脸上。
  身为豪族之女,徐氏从小就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她虽然对修炼世界所知甚少,但至少听说过“天地规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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