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五节 心思
封向晨站在一群学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显得很是傲然。
他的成绩很不错,甲榜第三名。
几个熟识的好友在旁边连声祝贺。
“恭喜啊!这成绩若是换在秋闱的时候,相当于一甲榜眼了。”
“向晨兄的文章乃是一绝,在这国子监里,绝对是数一数二。若是他日高中,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啊!”
“向晨兄日后若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对你我提携一二,哈哈哈哈!”
与普通人相比,学霸的优越感很是特殊。封向晨倒也不是生性冷傲,他知道自己的资本和优势,知道自己的长短。若是没有科举,自己终生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很幸运,列国数百年前就开始实施科举制度,虽然举孝廉的方式也在同时运作,却多多少少给了自己这种寒门学子往上爬的机会。
甲等第三名,的确是榜眼的材料。
封向晨从不怀疑这一点,也相信自己日后必定可以金榜题名。这不是梦想,而是伸手就能触摸到现实。当然,还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带着兼具自傲与客套性的微笑,封向晨的目光微微转动,落到了站在数十米远的杨秋容身上。
这个女人,他已经在内心暗自喜欢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出身青灵派的缘故,她很喜欢穿淡青色的衣服。襦裙很是贴身,身材紧致游历,足以让人心动。在审美方面,封向晨与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他的视线在杨秋容挺翘圆润的臀部停留了很久,又在高挺的胸脯上贪婪观望。有那么几分钟,封向晨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具有特殊能力,穿透了杨秋容的衣服,看到了毫无遮挡的身体。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全都清楚显露在自己面前。
这不奇怪。
每个人都会幻想,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脑海当中编造属于自己的梦。在另外一个世界,就有很多宅男对着电脑上的明星照片,咬牙切齿狠狠蹂躏自己的亲兄弟,直到可怜的小弟弟晕头转向,弯曲折叠,最后不堪折磨呕吐起来。
封向晨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甲榜第六名,他没想到杨秋容居然会得到如此靠前的排名。一方面,封向晨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他向来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另一方面,也暗自高兴杨秋容学识不凡,这种知书达理的女子,绝对是自己日后的良配。
封向晨的目光是如此灼热,杨秋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慢慢转过头,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
有些失望。
封向晨觉得,杨秋容应该对自己露出微笑。毕竟,男榜和女榜距离很近,站在那边看到这边,甲榜所有名字都写得很大,自己在男学这边颇有名气,杨秋容必定认识自己,也看到自己甲榜第三的名次。可是为什么,如此荣耀的事情,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注意?
难道,是因为我出身寒门,她却是骠骑将军之女,出身广平候一族的缘故吗?
封向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变成了极其冰冷、生硬的刻板神情。他用力攥起了拳头,牙齿也紧紧咬合,面颊上肌肉绷得很紧,眼眸深处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豪族贵女都是这个样子。她们看不起寒门百姓,绝对不会与其联姻。什么王宝钏待夫之类的故事统统都是鬼话,龙女和书生之间的传说也是后人编造。
封向晨很想走过去,亲口问问杨秋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妻子?
这种事情最多也就是想想。国子监能够在大考发榜之日如此做派,已经是道德礼法的极限。按照规定,男学女学可以相互观榜,却绝对不能相互交谈。数十名站在附近的教师可不是瞎子。只要发现任何端倪,立刻就会走过去当场制止。若是情况严重些,涉事双方也就不可能得到毕业文书,更谈不上什么未来。
封向晨的烦恼和愤怒,杨秋容一无所知。
若非因为太爷爷杨荣的缘故,她断然不会来什么国子监。不过,在俗世间游历,国子监也算是别有乐趣。至于说到婚姻之事……杨秋容觉得,徐彪此人倒也不错。至少,他对自己很是体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彼此间的关系也深厚了许多。
至少,杨秋容愿意给徐彪拉住自己的手。
想到这里,杨秋容眼睛里荡漾出微笑,双颊也不自觉的变成了粉红。
这种场合,绝对不适合想起这种事情。
摸了摸略微发烫的脸,杨秋容连忙抬起头,做着掩饰的动作,目光在四周飞快扫过。从侧面方向男学那边经过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表弟杨虎。
他站在一群学子当中,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朝自己拱了拱手,弯腰行礼。
杨虎曾经对自己无礼,然后被杨天鸿暴打。也许是被打过之后长了记性,杨虎对待杨天鸿姐弟俩的态度,也从上次在广平候府过年之后,有了前后截然不同的变化。
他开始畏惧而恭敬的称呼杨秋容“表姐”。
尽管每次见面都觉得害怕,杨虎还是恭敬的称呼杨天鸿“表兄”。
族兄杨杰是广平候一脉较为优秀的年轻人。他曾经带着杨虎来到杨府外院赔罪,希望杨天鸿姐弟看在同族份上,大人大量,饶过杨虎。同时劝说,杨虎其实本性不坏,只是从小被母亲溺爱,娇惯了性子,也就变得跋扈嚣张。之前杨天鸿的那顿拳头,真正让杨虎明白了天外有天这个道理,然后痛定思痛,真心想要改过。
一个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杨秋容当然不会知道。
不过,杨虎的畏惧和谦卑都能看在眼里。他的诚恳和悔意应该不是作伪。想通了这一点,杨秋容也就对这个外表魁梧,内里稀里糊涂的表弟渐渐变得接受。毕竟,他是自己的亲族,不是敌人。
杨虎拱手弯腰行礼的模样有些可怜巴巴,杨秋容不禁“扑哧”一笑,视线随即落到男学榜上,只见杨虎的名字排在丙榜一百八十七名,算是勉强挤入了合格线。
看见杨秋容脸上露出笑意,提心吊胆的杨虎也变得松缓许多。他神情有些急切,嘴唇不断变换着形状,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杨秋容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分辨了很久,才从杨虎唇形和动作上看懂也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是一句话:表姐能否帮我看看灵韵郡主的排名?
灵韵郡主?
杨秋容下意识地抬起头,很快在榜单上找到了对应目标。
乙榜十七名。
她没有把答案直接告诉杨虎,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
曾经听弟弟杨天鸿说起过,表弟杨虎对灵韵郡主很是痴迷。
********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只是杨虎选中的目标偏偏是灵韵郡主。那个女人背后是景宁王,也是杨天鸿视为仇人的家伙。
想到这里,杨秋容摇摇头,举起右手,对着杨虎,在空中划了个“十七”字样。
以杨虎的思维能力,完全可以明白这个代表的意义。
甲榜当不可能。
灵韵郡主素有才名。才女若是勉强进了丙榜,哪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才女?
杨秋容看见杨虎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只是这家伙随后就转身钻进人群,消失不见。对此,杨秋容只能连连摇头,转而关注别的事情。
……
国子监后山,松林。
这片林子很大,很深。地面铺着青石,形成一条条小路。
杨虎走都很快,脚步如飞。
从榜墙那边过来,距离很远。杨虎却并不觉得累,尽管额头上全是汗水,气喘吁吁,他却非常兴奋,连衣服被路边树枝刮破了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朝着松林深处跑去。
第一次看见灵韵郡主的时候,杨虎就被这个女人深深迷住。
她很漂亮,虽说远远不如表姐杨秋容那么清丽脱俗,却也算得是真正美女。当初对杨秋容有了非分之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家母亲蛊惑。事后被太爷爷杨荣狠狠训斥、责罚了一顿,杨虎也痛定思痛,跟随表兄杨杰一起在军中训练。少年人生性容易塑造,是善是恶其实也就是一念之间。对于杨虎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广平候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杨虎自己也觉得表兄杨天鸿那一顿暴打对自己帮助甚大。想想也是,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朝廷玄火军主将,自己与其相差岁数不大,却仍然一事无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杨虎真正是存了想要上进的念头。
毕竟,女人也喜欢事业有成的男子。
杨虎虽然勉强进了丙榜,可这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艰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用发奋苦读来形容绝不过分,锥刺股那种血腥自残方法虽然没有尝试过,头悬梁的法子却也用了不少。
灵韵郡主曾经对杨虎说过:若是你能在国子监大考中榜上有名,你我之间的事情,可以考虑一二。
在另外一个世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差不多是女神应付穷追不舍**丝的常用手段。你若有五十万我就嫁给你,你若买得起宝马我就做你女朋友,你若是上了青花、贝达我与你交往,你若是……
总之,各种“如果”前提,统统都是建立在发生几率极其渺茫的基础上。
年轻人都会头脑发热,都会对心目中女神的要求奉若圣旨。他们根本不会明白自己与事实之间的差距是如何之大,只会一根筋的朝着那个方向狂冲猛撞。也许有人会成功,但大多数人都不会得到结果。要么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为了达到目的闹出人命官司。可即便是成功人士,也会发现女神早已不再是原先模样。她们要么早已嫁做他人妇,要么被高富帅搞大了肚子,要么美丽容颜彻底散去……这种时候,情况往往会调转过来,成功后的**丝再也看不上曾经的女神,转而另外寻找新的人生伴侣。
杨虎多少明白其中道理,可无论经验还是头脑承受范围,都无法与另外一个世界同类人群相提并论。
“榜上有名”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甲、乙、丙三榜都是榜。按照杨虎自己的理解,即便是上了丙榜,也是了不得的突破。也许,这就是灵韵郡主给自己的考验。若是连丙榜都上不了,还谈什么以后?
上天还是很眷顾自己的。至少,上了丙榜。
那么,“你我之间的事情”,灵韵郡主也就必定会仔细考虑。说不定,还会亲口答应成为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里,杨虎不禁变得兴奋起来,脚步了加快了不少。
他与灵韵郡主约定,发榜之后,在松林里相见。
隔着稀疏的树从,远远看见了两个人影。
杨虎满是欢喜的面孔顿时呆住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
灵韵郡主的身形外貌很是熟悉,其中一个身影就是她。尤其是那套粉白色的蜀锦襦裙,穿在灵韵郡主身上很是漂亮,已经成为杨虎脑海当中标志性的烙印。
两个人影贴的很近。可以看出另外一个是男人。灵韵郡主和他靠在一起……不,不仅是靠那么简单,而是偎依在那个男人怀里。
两人之间的态度很是亲密,虽然背对着杨虎,却可以通过动作与胳膊的位置,看出男人搂着灵韵郡主的腰,灵韵郡主丝毫没有反抗,似乎很是享受。
怎么会这样?
杨虎脑海里“轰”的一下炸响了爆雷。他眼皮一阵乱跳,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双手不住发抖,就连嘴唇也急剧发白,牙齿更是急剧碰撞,发出几乎随时可能碎裂的响声。
杨虎本能的握紧拳头,想要冲过去抓住那个男人一顿暴打。就在这个时候,却从那个方向听到“格格格格”一阵清脆的笑声。
“杨虎那个呆子真是可笑,居然以为本宫看上了他。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就凭他那种愚钝呆傻的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广平候的确悍勇,可惜那是早年的事情。杨荣早已失去了进取之心,维持那么大的侯府相必也是力不从心。真不知道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杨虎此人可用?哼!真是鼠目寸光。”
“父王那边说了,此次大考,目标差不多已经定下。封向晨此人倒也不错,严康平与他关系深厚,可以结交。至于另外那些人,该放就放,该扔就扔,没必要还是向从前那样尽心笼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本宫笑颜相待。说起来,还是秋闱重要些。这国子监里的人,不是每一个都有金榜题名的机会。”
后面的话,含含糊糊听不清楚。杨虎看见两个身影凑得更加紧密,男子低下头,封住了灵韵郡主的嘴唇,说话声顿时变得暗淡下来,然后变成了呼吸急促的呻吟。
进入松林的小路有好几条,这地方平时很少有人过来,男女在此幽会,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今天是发榜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榜墙和学舍那边,杨虎来的路线恰好位于松林侧面,两个正在互相啃咬的男女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杨虎整个人如同雕塑一样站在那里,脸上露出凶狠,眼眸深处的目光也充满狂暴了火焰。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情绪忽然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嘴角还露出一丝意义莫名的冷笑。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如同岩浆般沸腾,随时可能沸腾。
冲动和愚钝都是贬义词,但这并不意味着杨虎是个傻瓜。
从声音上能够听得出来,松林里搂着灵韵郡主的那个男人,就是宣俊德。上次严康平邀请自己外出游玩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
毫无疑问,灵韵郡主和宣俊德之间有着某种秘密。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开始的时候要把自己拉进这个圈子?所有事情杨虎一无所知,也毫无头绪。
太爷爷杨荣说过,广平候祖上就是武将,所以整个杨家处理事情的方法,都是简单直接的武人风格。感觉不对就出手,觉得不痛快就抡起拳头乱打。打人也有打人的好处,一顿重拳砸下去,就算对方有理,也会被你打得屁滚尿流,嚎啕大哭。只要他怕了、怂了,那么就算暴力伤人是你不对,他仍然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见了你就远远的绕开走。
灵韵郡主当然不能打。某种意义上,杨虎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就算她看不上自己转过身与其他男人搞七捻三,就算她觉得自己粗俗不堪丝毫没有兴趣就算偶尔说说话也是敷衍了事,就算她身份高贵是景宁王义女又是郡主品级远远超过自己……那又怎么样?脱光衣服还不是两个奶一个逼,难道这个贱货还要比其他女人特殊一些?上面有三处凸起?下面有五个洞?
杨虎在广平候府的地位不高。这当然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的缘故。然而,杨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很固执,只要看中了的东西,就算头破血流也要拿过来。